笑声从面具下传来，在空荡的厂房内格外刺耳，短暂的回声让宋南行不禁颤栗，他看不见面具下的容貌，但能确信，绝对是他知道的那个人。
看到他这样，宋南行反而松了口气，至少露出了与以前不一样的一面，应该是打算把一切告诉他了吧？
“你认得我？”他的声音响起，沙哑而又低沉，目光落到宋南行身上，看着宋南行的眼神中，有些期待，“竟然有人认识我，我现在这么出名了吗？可我戴着面具呢，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他为什么......
宋南行愣了一下，脸色难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这是想拉自己入伙？
“我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他自然地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早已泡好的浓茶，另一只手随意捻了捻落在桌上的叶子，重新对上宋南行的双眸，冷淡和回避，他眼神示意宋南行坐在自己的对面，“坐下吧，我想好好和你聊聊我们的计划。”
我们的......计划？
宋南行清晰地知道，这个人现在讲的每一句话，都在将自己归为他的同类，也可以说是同伴，只是冷漠道：“这计划是你的，和我无关，要是你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即使他现在还留有一丝不忍心，但他不能做出包庇的事情，以前的他不能确认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且不相信，现在的他，已经全部知道了，他没有理由去保护面前的人，他不能违背原则。
“坐吧，好久没有这么安静地聊过天了，不是吗？想喝茶吗？”他给宋南行也倒了一杯茶，“不想再和我聊聊你的‘朋友’们？但......真的是朋友吗？”
宋南行咬牙道：“他们......是我朋友，”没有还没问出什么线索，只能应他的要求坐下，“我没有和你提过他们。”
他不能顺着这个人的话讲，不然很容易被带偏，总是这样......
面具底下好像泛起了诡异的笑容，温柔地对待他，“好久没见你了，甚是想念，来，喝杯茶清清嗓子，我好好听你讲，讲点......有趣的事。”
宋南行抚摸着茶杯的侧壁，面无表情，“我不喜欢喝浓茶。”内心仍然在混沌之中徘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做啊，”他将手放在自己的面具上，眼睛却往宋南行的脸上瞄，“想让我摘下面具？你不是见过很多次了吗？还想看？”
宋南行一直在盯着他，去寻找他的破绽，“陈芃芃在哪儿？”
他的身形不明显地一顿，像是想演出与这件事毫不知情的模样，淡淡地看着宋南行，“陈芃芃是谁？南行，你在说什么呢？”
“你都在这了，还能说自己不认识她么？”宋南行单手拿起茶杯，放在嘴边，微微张嘴，“想让我喝？”
他的眼睛微眯，又放松下来，“想喝就喝呗，你觉得我会在里面下毒？”
“南行哥，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路桐的声音在宋南行的耳中响起，“终于......连上你的频道了，累死我了。”
幸好他提前在另一只耳朵里放的是一只隐形耳机，不容易被人发现，而且这个耳机正好被自己微长的发丝遮住，有备无患。
希望他没有察觉，这个耳机的声音不大，他应该听不见。
宋南行将面前的茶杯拿远了些，垂眸道：“谁知道呢？”
他微微皱眉，“你不信我？”语气和眼神十分危险。
“信？或——不信？和我们现在要谈论的事情有关系吗？”宋南行拿着茶杯，打量了一会儿，将里面的茶水随意地倒入身旁的池子中，然后放于桌面上，“为什么要把我们引过来？”
面前的人只是一直盯着茶水在水池中化开的那个位置，这一抹不同的色彩或许刺痛了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微微握拳。
突然，一声闷哼在宋南行耳中回荡，“南行，注意安全，易子会接应你。”
宋南行看出了他的波动，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引诱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引诱？怎么能是引诱呢？”他微微吐出了一口气，但仍然没有稳住心神，毕竟这件事涉及到了宋南行。
“陈芃芃你认识吧？”宋南行的手指缠绕着枝条，“一个受到校园欺凌的大学生，本可以通过报警来解决这些麻烦，却因为别人的挑唆，变成了如今的加害者。”
面前的人沉默着，微微收紧捏着茶杯的手，青筋微微显现。
他应该快忍不住了......还得再来一点......等他忍不住......应该都会说出来了......
他终于还是开口了，压抑着嗓音中的怒意，“所以......如今的你，是站在他们那边，对吗？想要与我们这些受害者为敌？”
“受害者......转换成的加害者，”宋南行冷静说道，“明明可以通过法律途径为自己鸣不平，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
“你什么都不懂......”他的手开始颤抖，气已经开始沉不住了。
终于......快了......
“南行，安全第一，记住，”梁泽舟的声音再次响起，担忧倾泻而出，“激怒他，你的处境会很危险。”
这次，宋南行没有听梁泽舟的话，这一次，他选择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他必须激怒面前的人，他那边有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所以，你就让受害者变为加害者？让本没有罪孽的人杀掉你们认为的有罪之人再自杀，而你在背后看着，这就是你的计划？”
梁泽舟一惊，“南行！”他为什么！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我们这是在替天行道！”他将手中的茶杯摔了出去，碎瓷片炸进池中，沾染烈茶的碎片再次将清水污染，“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你明明也是和我一样的可怜人，要不是我护着你，你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
原来，矛盾点在这儿......
“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我还有——”宋南行并不想与他一伍。
“你还有什么？”面具人越过桌子，且无意碰倒了它，花瓶和茶杯落在地上碎开，踩着碎瓷片朝宋南行走来，“你说说，你还有什么？”
宋南行坚定地站在原地，“我有他们，我有我自己。”
他想向他证明，他可以。
他并不理会宋南行的这份情感，嗤笑道：“他们？那群莫名其妙的队友？他们能给你什么？虚假的友情？”他希望自己的话能够将宋南行偏移的道路给摆正，唤醒宋南行过去的灵魂。
宋南行没由头的一句话，让面前的人微愣，“那你呢？你是想让我回到过去么？”
“你——”他刚想说话，却被宋南行打断了。
“善与恶相互依存，有善必有恶，两个对立的阵营无法融合，恶永远无法代表善，而且没有人能准确定义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每个人心中的杆秤并不相同，”宋南行面对如此模样的暴徒并没有流露出丝毫胆怯，“停手吧，这个计划——”
那人用脚碾碎了地上的花苞，揪起他的衣领，将宋南行整个人砸向墙面，“相信他们？与其相信他们，不如相信我们自己。”他狂妄地笑出来，笑声像是一双地狱黑手，将人拖入深渊，俯身靠近宋南行没有戴耳机的那只耳朵，“我的好弟弟，既然你如此固执，那我就陪你们好好玩玩儿。”
哥......
宋南行的背撞在墙上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宋北征收力了，但他也确实是结结实实地撞上去了，没忍住自己的闷哼声，感觉身体要散架了。
梁泽舟还在缠绷带，手一顿，“快！我要过去！”
“队长！你的伤口还没包扎好，不能动，”路桐喊着，“易哥已经去了，南行哥会没事的，队长你千万别冲动，乱动的话伤口会崩裂的。”
“南行哥，你怎么样？我现在已经往你那去了，你还能坚持吗？”李易的喘息声格外明显。
宋南行紧抓着他的手臂，用剩下的气息说道：“你......想杀了我？”
“我怎么会杀了你呢？”宋北征松开他的衣领，“只是给你一个提醒罢了，提醒你，不要试图跨越那道不可能的坎。”
不可能么？
宋南行落地的时候，单手扶住墙壁，撑着自己的身体，微微有些气喘，“提醒？”他站直了身体，装作轻松地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那道坎，即使难于登天，我也会选择去尝试的。”
李易皱了皱鼻子，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气味，“南行哥我已经到达你后方的掩体处，我们随时可以撤退。”
“那我就等着你回来的那天，你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