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想参加联赛，可以吗？”埃突然说。

“嗯？”璘心觉得有点奇怪。埃做事情向来是自主决定，从来不会找别人商量，也几乎不会特地来征求母亲的意见。她立刻笑着回应：“当然可以啊。”

“我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

他天生灵力满点，五岁时还成为了魔器继承者，却一直努力过着普通人的正常的生活。他做的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对自己至今所做的所有事都充满了自信，因为他可以预料到自己所作所为会产生的结果。

如果只是做个普通人，他可以轻松又平稳地走完他作为正常人的一生。联赛却是一个拐点，一旦参与了其中，他将表明他的精英身份，受到全世界的关注，从此踏上一条崭新又陌生的未知路途。

“因为猜不到今后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有点儿不安？”璘心揣摩。

埃也努力揣摩了一下自己目前这难以言喻的矛盾心理，点头：“似乎有这种感觉。”

璘心笑道：“猜不到结果才好啊，你年纪还这么小，本来就应该看不清自己的未来才对。”

“之前我只想一辈子做个普通人。”

璘心一下子明白了，解释说：“所以，你现在感觉自己的想法变了，是吗？这很正常，因为现在对你而言，做一个普通人已经不再是问题了，所以你自然而然地就会去追求更高的目标吧？”

埃认真思考，再点头：“应该解释得通。”

“尽管去做吧，成为没人在意的普通人也好，成为举世瞩目的大魔王也好，只要自己喜欢就好了。”

埃再思索了一会儿，把眼眸撇向别处，漫不经心地轻声说：“那就去打联赛吧。”

璘心微笑。看起来埃的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只是他想要得到几句鼓励的语言而已。虽然从小就表现得老气横秋像是大人一样，但不管怎么说，本质上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子。

……

今天，他似乎十七岁了。

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当意识逐渐清醒时，他朦胧地想到——这个时间段，大约是他的十七岁生日。

母亲之前说，生日的这天，一定得有模有样地互相打个电话问候一声。明歧之前说，生日的这天，一定得象征性地庆祝一下。

但现在好像搞砸了。

他感觉很冷，身体几乎没有知觉，只有意识能很勉强地缓缓想起一些事情。积攒了很大的力气与决心，他才能够把眼睛睁开，看见一片冰封的空洞世界。

过了一会儿，凯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你竟然醒过来了。”

“想要把我怎么样？”埃发出微弱的声音，但声调依然非常平静。

“被困在这种地方，不害怕吗？”凯乐到埃面前，摸上嵌入埃胸口的晶石。晶石附近贴了一圈纸符，镇压住了埃的力量。

“怕。”埃轻轻吐出这个字，突开启小具现状态，红光成型。

凯乐一惊，迅速将右手拍向埃的胸口，念咒镇压汹涌的灵力波动。

小具现状态瞬间解除，积累的灵力溃散后，埃沉默地俯下头喘息，但他眼角即使流下了眼泪，脸上也依然没有绝望的神色。

凯乐询问：“快要死了，你也不难过吗？”

埃重新仰起头，充满杀气地看着他。

凯乐松开手，直起身面无表情地说：“不过你不会死的。你这种人，还是埋没在尘世里为好。”

埃又想起了当时的那个选择——作为普通人默默无闻地平稳活下去，还是崭露头角，让全世界都看到自己的存在。

凯乐轻笑一声，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的行为，已经给这个世界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

埃其实是知道的，不过也许只是知道一点皮毛，这个世界的骤变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剧烈发生。

他抿起嘴，神色缓和下来，眼眸半敛，避开凯乐的视线。

是他一开始就错了，从选择联赛开始就错了。他强行参加了联赛，即使没有存心为之，他的强大力量和特殊身份依然在不断诱导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直到如今引发辉之义的死亡。

直到此刻，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最根本的原因。

“作为魔器继承者，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凯乐由衷地欣赏他，“但因为这个特殊身份，你的人生注定会和其余继承者一样，成为一个悲剧。”

“不是这样。”埃终于轻声开口，俯着头，但脸上依然没有任何难过的表情。

并不是这样的。他的力量是天生的，他生来就与别人不一样，和魔器无关。他反而很感谢魔器选择了自己，让他拥有了十个人的记忆，这些温柔而善良的前辈一直在指导他如何生活下去。

然而，尽管他和其余人不是一样的，他还是会和他们走向共同的结局。

“也对，我不是你，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凯乐不想看他，转过头看别处，补充说，“我也不想知道。”

“请你离开。”埃说。

“别指使我，用祈使句也不行。”凯乐再把手贴在埃的脸上，一个金色的催眠图阵闪现后消失，“别再醒来了。”

-

“我不想要活的。”

“这是魔器继承者。”

“所以？”

“他比魔使更宝贵。”

……

普诺·阿尔弥兰终于见到了I·希斯纳·格瑞飒·阿尔弥兰。

这个人，他早就在电视上看见过了，甚至十年前就见过。虽说埃的名字上也挂着阿尔弥兰家族的头衔，但因为太旁系了，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血缘关系，他丝毫感觉不到怜悯，反而因为有着同样的姓氏而更加厌恶。

“我觉得你这个人比他更该死。”凯乐倚仗着在场所有人都对不是他对手，轻蔑地对普诺说出这句话。

普诺一笑置之，即使默认了这一点也无所谓。他是整个阿尔弥兰产业的控制者，甚至把握整个光明帝国的经济命脉，与他的祖辈一样做了什么无法见人的恶事，他心里很清楚，对自我有着非常良好的认知。

“这种事可还没有对人做过。”普诺看着昏迷的埃，平静地对身边的人说，“要是失败的话，就可惜了。”

他想要让埃替代魔使，抽取埃身上的力量制造特殊晶石。做出这种事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有童真。

凯乐告知重点：“他要是死了，他的继承者肯定会来追杀我，所以在我死之前，会先过来把你杀掉，你最好心里有底。”

“呵。”普诺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凯乐也离开。

埃又从昏睡中醒来，竭力调动全身仅存的灵力。终于，他突然将眼睛睁开，兽控眼发动，眼眸变成赤红色，嘴里轻声呼唤：“耀。”

万里之外，小耀趴在桌子上焦虑地啃着自己尾巴。它突然仰起头，两只耳朵笔直地竖立，睁大的金色眼睛也瞬间变成了红色。

-

一个男人推开咖啡店的门时，店内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看上去格外高大俊朗，就算穿着一身普通的运动装，也无法掩盖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卓越气场。他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出头，尚且年轻，身格很高，眉宇之间尽显刚毅与沉稳，让人随便一瞥就觉得他与常人不同，更何况……他还有着一头很罕见的非主流粉红色头发，额头中间有着两撇奇特的蓝色花纹。

“是明星吗？”一个女孩子赶紧拿出手机拍照，激动地小声对旁座说，“还是运动员？应该是运动员吧？”

“这附近有个传送局……或许是骑士？”另外一边小声讨论。

“骑士的话更厉害了！”

男人朝着柜台走，没有留意脚下的台阶，右脚突然绊上去，他的右手连忙搭上了旁边的一张桌子，把那张桌子拍得晃了两下，桌上的饮料洒了出来。坐在桌子边上的两个女人惊呼了一声。

“抱歉。”他对着女士们笑了一下。见到如此舒心的笑容，女士们也赶紧表示没关系。

男人迈上台阶走到柜台，耐心地听柜台服务员给他汇报咖啡种类，买了一杯咖啡后往回走，走到台阶附近很小心地迟疑了一会儿，伸脚试探了一下才安稳地走下去，又缓缓扫视了周围好一会儿，最终确定了一个空位置坐下。

顾客们和服务员都感觉到了这个人的视力有问题。

“本来一定可以当明星的……”女孩子很惋惜。

兰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讨论声。他百无聊赖地抿着咖啡，只能耐心地听着店内播放的轻音乐。他本来可以直接前往双鱼学院，然而和音之前和他打电话联系，命令他出了传送局就别动，有人会过来找他。

他知道和音是在体谅他，不过那语气怎么都不像是在关心，简直有种上级发号施令容不得反驳的感觉。

稍微等了一会儿，他感觉到窗外有明显的灵力波动出现。他朝外望出去，额头上的两条蓝色纹路突然发出荧光，他的眼睛扫描出外侧街道上所有人的轮廓。

多数人的轮廓非常模糊，几乎与周围环境融合在一起，体内顶多只有微弱的蓝灰色光点。其中有两个人的轮廓特别明显，他可以看到他们两人体内纵横交错的蓝色脉络，简直就是两个会发光的蓝色小人。

他不确定这两个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但还是轻轻敲了玻璃，挥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反正拥有灵力的人十有八九是骑士，六国之内都是友人，找错了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