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状况，仅仅持续片刻，洛魂便早已遍体鳞伤，处处见血。唯有他的眼，依然深沉；唯有他的剑，依然倔强。

黑锦冷笑着，却没有手下留情的心思，先前的那些戏耍、那些看似留手的力度控制，此刻也似乎悉数化作要致洛魂于死地的意图。但偏偏，不论究竟是否有此意图，她的攻势都没有半分加强，有心无心地与洛魂对弈，依然不减对老剑神状态的关注，似乎正等着他介入。

而老剑神，也确确实实出手了。

在又一丛羽毛扑簌落下时，洛魂的出剑，终是难以将其尽数截住。他依然有着无与伦比的速度，但力度比起先前，还是弱上不少。这些穿透他剑网的羽毛，便头也不回地往里钻。

噗嗤——

血光四溅。

此刻的剑灵，亦被黑锦的术阵拦截。那不知究竟为何物的术阵，竟连剑灵这般没有实体的灵体也能束缚住。而将他们分割开来，也能避免如虎添翼的发生。

显然，黑锦也清楚，洛魂本就是一不弱的剑修，若是让他与剑灵珠联璧合，胜他的难度可非翻一倍这么简单。虽说这对黑锦来说依然不算什么难度，但所面对的反抗更强，便愈发凸显自己对力度的控制之重要。

毕竟，真要把他杀了，某个小丫头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所以，黑锦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把洛魂杀了的打算。但她表现出了这种意图，雾气弥漫之间，越来越多凭空出现的羽毛，也在逐步逼近洛魂的心脏。

叮——

一声清鸣过后，紧接着，只听簌簌的风声掠过，还带有一丝频率极高的嗡鸣声，像是极静的环境里只剩下那鸣声，令人耳中狂跳。而那些咄咄逼人的羽毛，忽然便没了那股尖锐的气势。

下一刻，无数羽毛从中断成两截，落在地上，化作一阵轻烟散去。而在羽毛跌落的时候，黑锦分明见得，那断口平整光滑，若非边缘利得依然足以割开人的血肉，黑锦自己都要怀疑那半截羽毛是不是本该就长这样。

问题是，她知道老剑神出手了，但不知道他何时以及如何出的手。

此人……当真有这般能耐？

“好剑法。”

黑锦冷笑了一声，目光越过洛魂，直勾勾地看着老剑神，胸腔中似乎有种许久不曾跳动的好战与热血，在疯狂地往上涌！

传奇，这才是她该面对的对手。哪怕己身传奇不再，哪怕失去天赋魔法，哪怕没有了堕天使之躯，她依然是那个骄傲的黑锦，无光之域最高处的无冕之王！

她蛮横地甩手，一股空前强大的气浪顿时将洛魂扫了出去，将这个拦在她与敌人之间的阻碍扫除。而这一次，洛魂没有任何反抗的空间，当即便像是挨了一闷棍，闷哼着被甩飞出去，飞出去十数丈之远，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才堪堪停下，紧接着口吐鲜血不止。

不说那些磕磕碰碰的小伤了，单论他的脏腑，便是如遭碾压的伤势。黑锦的确没有杀他的心思，可受不受伤，便不是她在乎的，在她看来，这小子命硬的很，人只要没死，那就都不算大事。

更重要的，是那个没礼貌的老头！

“你不是我的对手。”

老剑神摇摇头，负手而立。虽然并未展现他的玄气修为，但那股宗师气度，便已展现得淋漓尽致。

“老娘在无光之域屠龙的时候，你祖上往前翻几辈都没出生呢！”

黑锦冷笑，甩手而出，伸得平直的手臂探入一团蠕动扭曲的雾中。随着雾气的剧烈涌动，她的手臂再往回收时，从中提出了一把刀。那是一把直横刀，十分瘦长，单面开刃，刀身为泛冷的黑色，并无花纹铭刻。刀格处稍显与众不同，状若一片翎羽，昂扬欲飞。

命器，魂刀·灰羽。

显然，她在雷劫与兰因斯大魔法师的斗争中所受的双重重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曾经用尽气力为她续命的灰羽，也得以重见天日，再续魂刀传说。

“忿恚，往往是败局开端。”

老剑神对于黑锦的强烈挑衅并没有太大反应，至少表面神情依是古井无波，也记住了那被她提到的“无光之域”，以及只存在神话传说里的“龙”。只是在灰羽现世以后，他盯着那把刀，端详了片刻，又去扫视那扭曲涌动的紫黑色雾气，心中似有所动。

黑锦才不会和他讲什么先礼后兵，她是兰因斯人，所以，一切按兰因斯的规矩来。

兰因斯有什么规矩？

好说，规矩就是没有规矩，无限制自由搏击，活着的才是赢家。

故而，她既不会说什么看招，也不会大声喊出自己的技能名字，一言不合便抢先发难。刀上黏附的息壤之力，更是玄气都避之不及的奇诡力量。

老剑神其实发现了她的力量与玄气之间存在某种莫名其妙的冲突。玄气是诺德尔撒人类唯一的修炼体系，自然有着其优越性，其质中正平和，包容万物。而黑锦的力量却与之相冲，甚至在某种境况下会发生相互蚕食倾轧，该种力量的混乱无序的底层本质，便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以老剑神这种层次，玄气不玄气的，都不重要。力量到了高深处，都是相通的，哪怕他自封玄气，对付面前这个异族人依然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于是，他挑起一根树枝，倾斜向下而不对人，目光对上了已经欺身压来的黑锦。然后，一剑斩之。

像是极致的高频嗡鸣声吞没了一切喧嚣之音，刹那间闪过的，是不着边际的白光。这一剑的斩击，甚至撕裂了虚空，自那根树枝蔓延开来，往后便是根本控制不住的狂暴气浪。

白光的移动速度看似很慢，但实际上是那狂涌而出的气浪太快了，甚至先于白光一步，故而在对比之下才显得白光慢些。但实际上，二者的速度，皆是难以理解的快。

雄浑的气体涌动，甚至黑锦的三翼也无法在这一波侵袭中稳住身形，被吹歪了开来。而她这身子歪的方向，正是白光斩切而来的方向！

黑锦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早在她看见窥见老剑神以树枝为剑之时，她便猜到这一击不是那么好躲的。不过，她也并非没有应对之法。

尽管失去了堕天使之躯，大多数的血脉能力都陷入了沉寂，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她的空间魔法能力，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别的方式实现空间系能力。有一种兰因斯职业，叫做术士，分门别类之后，自然也有空间系。譬如兰因斯的无光之域，在埃罗尔荒原曾有领主艾德里安，其能力便是对空间术阵的掌控。

巧了，把那家伙杀了以后，黑锦也学会了空间术法。

魔法需要吟唱咒语，其中也有着默发乃至瞬发的技巧，以加速魔法的引动。而术阵的布置，甚至比魔法来得更为复杂，但效果也往往更胜一筹。

而在诺德尔撒以往的艰难战斗之中，往往都是生死时速的存亡之战，每一秒每一刻的时间都是分外弥足珍贵的。尤其是她布阵的速度，相比于艾德里安那种真正的大师还不够快，实在没那个时间去提前布置术阵，所以这项能力也便没有展现自我的空间。

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这个叫谭净秋的老头儿，太托大了，举止简单可猜，甚至还预留了足够的时间给人反应，简直愚蠢。

黑锦冷笑，启动了先前布置好的术阵。

可，老剑神的进攻，真的如他表面那么随意而简单吗？

黑锦穿越了那带着梦幻般的蓝色，自那白光的锋刃所指，一跃到了白光之背。而她借着白光涌过之后尾流的空缺，风阻减小，速度更甚，眨眼之间便越过了大半的距离。

可随着距离的拉进，她所看见的，依然是老剑神古井无波的神情。

有诈？

她心中想着，步伐却半分不退。

管他前方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路，就是要往前走啊！

紧接着，她的视野，再度被炫目的白光充盈，除却刺痛双眼的纯白，再见不到其他任何色彩。那原本她以为已经被甩在身后的剑光，超脱了空间的桎梏，带着仿佛宿命论般的一击即中的概念能力，在被空间术法紊乱的时空中，依然能精准地找到她的所在，然后，击中她。

黑锦只觉得痛，如千锤震鼓，如万箭穿心，身心皆是难以忍受的疼。那些伤，那些痛，自然是被当前掌管身体的自己一并承担，于是便有无尽的愤慨，自九幽之地升腾而起。渊狱之火，仿佛也从那无处可寻的堕天使残躯燃起，从古战场的遗迹，一路烧到这已化地狱的边陲。

堕天使的真名——

库奇塔尔玛翁！

黑锦再次见到，除纯白以外的色彩，她看见那可恨的老头用一种凝重的眼光看着自己，然后拿出了一把……木剑？

那可笑的老头，用树枝不行，木剑便行了？

黑锦横刀身前，灰羽刀身上的暗沉，如今竟也变得光泽加身。张狂的紫黑色雾气，比她半复生之后的任何时期都要强大！

然后，她看见老头朝自己一刺。

她本能地以刀格挡，下一瞬只觉眉心刺痛，魄心震颤。尔后，便再没了知觉。

剑神，镇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