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午饭所坐的位置仍与昨日相同，面对面在那张小圆桌前不紧不慢地吃着，听着四周传来的嘈杂声响。

休息时间，大家随意聊聊天，不知不觉间音量也就高了起来，反倒是沈溪月与季明雁这一桌上安静的气氛，与周边形成鲜明对比。

“姐姐，我——”

“沈老师，季老师！”

季明雁看了沈溪月一眼，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喊声打断，她轻拧起眉心，转头看向来人时，又不得不舒展开。

被打断之后露出的烦躁出自季明雁的下意识，不过她自我调整得也很好。

朝她们走来的，是在她们这部剧中饰演安燕同事，一位菜鸟实习生刑警的女演员宁馨。

面对两位前辈，宁馨总是怯生生的，不过她还是壮着胆子来找她们二人。

昨日一天，加之今日半天相处下来，沈溪月的亲和力总是显而易见，她的温柔总能给予她极大的安全感。

尽管她所饰演的角色与沈溪月饰演的陈阅在剧中并不对付，陈阅也非常惹她厌烦，但在戏外，她既尊敬沈溪月，也很喜欢沈溪月。

反而看起来总是活泼开朗的季明雁，她并未觉得这位老师有多好相处。

季老师，其实也只是表面看起来性格好，实际并不怎么好相处。

“一会儿你们吃完，可以和我再聊聊剧本吗，我还有几个地方想要请教。”宁馨说话时轻声细语，将脑袋微低，

沈溪月抬着头，注视着说话的宁馨，认真听她把话说完，随后微笑道：“可以啊，没问题。”

她分别看了一眼自己与季明雁面前的这两份午饭，又对宁馨说：“那等我们吃好饭哦。”

她和季明雁都已吃了大半，进度大差不差。

通常来说，这个时候季明雁早已该吃得差不多了，不过今日与昨日一样，显然她都特意放慢了用餐速度，有意与自己保持平齐。

宁馨是演艺圈新人，今年二十出头，大学尚未毕业，还很年轻，未来也还有很长一条路再等着她。

沈溪月自己是很愿意与新人演员多聊，给她们分享一些自己的演戏经验，希望能帮到她们一些，让她们少走点弯路。

而季明雁则与她恰恰相反。

谁不是从新人一路摸索一路锤炼，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这并不是她们这些有几年演戏经验的演员们的义务，因此她不会特意去帮，但一起讨论，一起碰撞出方向正确的想法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其他时候，她必然还是要与同事保持距离。

与宁馨说话时，沈溪月脸上总带着温柔浅笑，季明雁望着她许久，无奈她视线始终没有放在身上，并不与自己对视一眼。

也就是说，沈溪月的温柔，并不是给自己的。

她全都给了这位新同事。

既然宁馨点了自己的名，这场讨论也就少不了季明雁的参与。

可是，无论不管怎么看，季明雁都觉得自己像是多余的那一个。

与其说是她们三个人的讨论，却明显更像是沈溪月与宁馨之间的一对一的谈话，而她是那只散发暗淡光芒的电灯泡。

并且这光，仍在向彻底熄灭不断趋近着。

季明雁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多余，越到后来，索性也就一声不吭了。

哪怕沈溪月懒得搭理她的时候，她都未曾这样认为过，此时此刻，她却如遭当头一棒。

其实她自己很清楚，自己这是吃醋了，吃了一位新同事的醋。

吃醋这种情况在她与沈溪月交往的日子里发生的次数不算少，她因此荣获沈溪月赠与她的一个别称——小醋精。

季明雁已有半晌没有声音了，沈溪月斜睨她一眼，见她将头埋得很低，似是不愿让人看见她此刻神色。

她大概能猜到季明雁在想什么，定是自己一直在与小宁讲话而冷落了她，让她有些不好受了。

季明雁对自己有占有欲，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其实沈溪月对季明雁也有，只是她表现得没有季明雁那么明显。

以往季明雁吃醋时，总会噘着小嘴向沈溪月索要安慰，大部分时间沈溪月都会满足她的需求，也偶有时刻，她才不要顺了季明雁的心意。

安慰，一点也给不了，就让季明雁自己气鼓鼓地去消化。

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季明雁见沈溪月半天都不理会自己，也就立刻变了脸色，笑嘻嘻又凑上去，从沈溪月身后揽住她的腰，倾下身趴在她肩头，亲吻她侧脸，亲吻她耳垂。

有时也会直接含｜住她耳垂，悄悄探出舌｜尖，轻｜舐她体温迅速飙升的肌肤。

沈溪月敏｜感的肌肤遭不住她分明并不猛烈却又异常汹涌的攻势，低低呢喃一声，手伸向后方轻拍她的腰，示意她放开。

季明雁若是不放，她就轻掐一把。

只可惜，这种程度的小动作，对于季明雁而言每一次都如挠痒痒一般，丝毫没有威慑力。

沈溪月动作轻，可不代表她动作也会轻下来。

她搂住沈溪月的力度会逐渐加重，也会更用力地在沈溪月身上留下自己的印｜痕。

血液翻腾，爱意滚烫，两个人都很享受那样的时刻。

沈溪月与宁馨讲了也只十多分钟，并不算太久，季明雁却觉时间过得极其缓慢，像是时间随着手机一起坏得彻底。

“小宁，你演得特别棒的，相信自己，多给自己一点信心。”

前面还只是相互讨论，话题都在剧本之内，直至沈溪月收尾的这一句话响起，迫使季明雁彻底清醒过来。

她温柔的语气对于季明雁来说，却是一种遭罪过程。

等到宁馨离开她们这片区域后，季明雁指背撑着下巴，状态慵懒，抬眼笑眯眯地望向沈溪月。

这架势，更像是在欣赏一幕她认为很美的景色。

沈溪月瞪了她一眼，但并不反感她的行为，开口提醒，“赶紧休息吧，下午可有得忙了。”

季明雁缓慢点了两下脑袋，乖乖应声：“好嘞，那我睡个十分钟补充一下体力，姐姐午安。”

说完她闭起眼，却依旧保持着手肘撑桌面的姿势，也不怕中途睡着了手再也托不住脑袋。

盯着季明雁的睡颜几秒后，沈溪月张了张嘴，还是将话说出口：“你好好睡。”

阖眼沉默的季明雁面容乖巧，薄唇微抿，长睫浓密覆下，蝶翼般极轻地扇动。

“好的姐姐。”

听到沈溪月的声音，季明雁蓦然又睁眼，朝沈溪月眨了眨眼，嘿嘿笑了一声，应时尾音似带着波浪线，带着几分俏皮。

她立刻转变姿势趴伏在桌面上，将脸朝向右侧，这样一来，沈溪月反而再难看见她的睡脸。

季明雁再度没了声，沈溪月望着休憩的她片刻，也于秋风中无声趴下，靠着自己手臂准备午睡。

她有些困倦，思绪分明还杂乱，入睡速度却又极快，不过转眼，她呼吸便均匀了起来，已沉入睡梦中，睡得安稳。

对面与她咫尺近的季明雁还未入睡，努力竖起耳朵听着沈溪月那侧的动静。

听了几秒、十几秒，她什么也没能听到，索性慢慢睁开眼，转头看向自己正对面的那个人。

沈溪月正在酣睡。

“姐姐？”

季明雁的声音很轻很轻，很快被秋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姐姐。”

不见沈溪月有任何回应，她再次试探了一句，结局也与前一次相同。

她因此也足以确信，短短二三分钟之内，沈溪月已经睡着了。

大抵是姐姐太累了。季明雁心想。

反正她自己也睡不着，索性又将下巴抵在手臂上，正视着眼前熟睡的人。

哪怕沈溪月将脸深埋起来，她丝毫看不见她的五官，她的睡颜。

但只要这样静悄悄地看着她，季明雁也觉得足够了。

周遭不知是何时安静下来的，或许大家都在午休了，没有人再有精力说话，都想趁着这段午休时间抓紧补充睡眠或是补充体力。

此刻，几乎万籁俱寂。

季明雁眨了眨眼，慢慢伸出手，指腹极其谨慎地在沈溪月一头柔顺的黑发上轻柔摩挲。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生怕稍稍用力一分，就会将沈溪月吵醒，因此她绷紧手臂，始终控制着自己手上的力量，小心翼翼地爱抚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内心也逐渐平静下来，平心静气地做着这一番动作，分明还留恋着，却还是在抚摸几下后便乖乖缩回了手，不再去打扰沈溪月。

秋风忽又烈了些，看着沈溪月沉睡时所穿的这身单薄衣物，她没有犹豫，无声起身。

看了一眼被沈溪月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她还是默默拿起自己昨日那件曾给沈溪月披上过的白色薄外套，走到沈溪月身侧，再一次替她披上。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全身力度，无论是双脚踩在地上的力度，还是替沈溪月盖上外套时手上的力度，都尽力紧绷着。

所幸，沈溪月睡得挺深的，并没有被她的行为惊醒。

做完这一切，季明雁并未着急回到位子上，她就站在那里，静静注视着熟睡的沈溪月。

比起做其他行为时的谨小慎微，她的注视很用力，用力想将沈溪月此刻的模样镌刻进自己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