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元的手僵在半空中,继续碰不是,不碰却不甘。
只是一个来这里躲难的人,甚至都没有表明是否要加入异能者联盟,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这么想着,曾元的底气足了些,声音放大:“这是我们联盟内部的事情,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做。”
“纪时予,你发什么疯?”宋谦以为纪时予又失控了,上来拉他的袖子,凑到他耳边,“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你别掺和进去了。”
“我很清醒。”纪时予冷声证明自己,“没有失控,更不用吃药。”
现场的温度降至冰点,两股势力生根发芽。
葡月的眸光在纪时予身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这个人和穆清的关系……
四位联盟创始人无一人清醒,大局掌控权自然而然地落到葡月手上。
但愿她的直觉没错。
“行了,就让他带进去吧。”葡月松了口,对纪时予抬了抬下巴。
“可是葡月前辈,这不合规矩……”曾元着急地打断。
葡月扯了下嘴角,声音听不出情绪,“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要是真的有什么不合适,让穆清醒了我来找他说明情况。”
话说到这个份上,曾元再说什么都无用了,压着脾气站到一边。
进入KOA,人群被隔至在门外,从喧闹中脱身,进入走廊深处。
纪时予抱着穆清,打开门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脱了厚重的羽绒服和碍事的鞋子,将被子轻柔地盖在睡着的人身上。
穆清睡的很沉,面容平静,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纪时予望着他干燥泛白的嘴唇,俯身弯腰,亲了他一下。
“辛苦了。”
-
这次的梦和之前一次的很像。这是进入梦境后穆清的第一感受。
所有的人,都看不清脸。
穆清低头四处看了看,他站在一个不高的台子上,台阶下通往前方的那条路两边,站了很多发光的人。
这是要他走下去的意思吗。
穆清茫然地向前迈出一步,踏上那条路。
也许是错觉,他感觉往前走的同时,两边的人明明看不清脸——甚至浑身都看不清,穆清却依然觉得他们在朝他微笑。
很温暖的、发自内心的笑。
这条路不长,只有几十米。终点站着一个和他们一样发着光的人,背着身。
穆清绕到他前面,想看看他在看什么。
一颗黄色的种子,看上去和平常的一抓一大把的种子没区别。穆清却若有所感,迟疑地伸出手指去触碰。
指尖与种子相触,发出一声轻响。
“叮”
……
“叮叮叮咚咚咚咚咚咚”
什么声音,还在做梦吗。
穆清费劲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依然能听见那响声。
不是在做梦,他醒着。
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在响,来电人的姓名还没看清楚,声音就恰到好处地停止。
现在的时间为晚上十一点,联盟里的人都睡了。
穆清把开门的声音降到最低,探出头往外瞧了瞧,黑漆嘛乌的一片。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穆清喃喃自语,一回头,和“血日”黑洞洞的眼睛撞上,瞳孔猛地一缩。
“!”
他被吓的差点儿窒息,往旁边躲了几步,做了几个深呼吸。
“我的心脏,郭宥你说你在我房间里怎么也不出个……”抬眼,穆清的话戛然而止。
虽是郭宥的外貌,神色、眼神,却无一处相像。眼神如黑沉的磐石一般,看久了令人发指。
“你不是郭宥。”
“血日”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开口是无感情的声线。
“我是原木良教授的人,‘血日’。”
“……‘血日’?”穆清咀嚼着这两个字,下意识摇头,“你,你不该是这个名字,你明明是郭宥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里没有郭宥。”“血日”目光冰冷地注视着眼前人,“此次行动特此来传达原木良教授的话。”
“穆清,今天的事情只是个开始。台风计划施行的很成功,如我所料,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如今已经能在我的控制之下,看在你是个难得有意思可以和我聊起来的人,劝你,现在加入我还来得及。不然,以后你们异能者联盟将全部为我所用。”
“你觉得,仅仅靠你们四个,能保护那些人多久?”
“如果想好了,现在就可以告诉‘血日’,或者换个说法,告诉郭宥。他能潜入异能者联盟,是我一手造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想好了,就和‘血日’来吧。”
到这里,原木良的录音结束。
穆清用力地咬着嘴唇,不愿去想原木良口中的那惨状。
他当然知道郭宥……不,“血日”的潜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防空洞已经被发现,只要原木良想,他完全就可以现在就让“血日”悄无声息地带走所有人。
而他们,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台风登陆,普通人可以说是无一幸免——谁又能抵挡台风,谁又能从魔爪中逃出。
这么下去,不出一周,原木良将完全实现他那庞大的野心——统治世界。
不该是这样的,有什么办法阻止他。
穆清抱住脑袋。
“血日”站在他面前,等待面前的回复。
“请做出选择。”
“滚出去。”他听见自己说。
“你和原木良教授的预估相符。”“血日”没有一丝意外,下一秒就消失在了穆清面前。
谁来帮他们,谁能帮他们?
穆清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手机再一次响起,穆清已无心在意这些,想把手机关机之时,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普通人都被原木良控制了,那现在给他打电话的是谁?
来电人:老头。
看见这个名字,穆清的心脏瞬间被提到了最高。
难道这就是拒绝了原木良的后果吗。他有些不敢接通。
在电话自动挂断之前,穆清心一横,划动屏幕。
“臭小子,干什么呢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你睡觉是睡死过去了还是咋的?”熟悉的暴躁开头。
穆清急不可耐:“真的是你……老头你没事吧,现在在哪呢?”
“什么在哪,大半夜的不在家还去哪?”老头说,“你又在哪?”
“我在家。”
那头寂静了几秒,忽然道:“行了,这时候就不用骗我了,还在家……在联盟还是在别的避难所呢?”
穆清脑中嗡的一声,在原地足足震了十秒,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幻听。
“说话啊。”老头的声音缓了些,“被我吓到了?”
“你,你……”穆清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这点能耐都没有,怎么当你爷?”那头笑了一声,“回来吧,有事和你说。”
穆清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但无能为力。
原木良的眼线到处都是,他不敢轻举妄动。
“怕啊?那我给你开通道。”
穆清刚想问你怎么开,眨眼的功夫,周围的场景换了一番,他和老头身处一大片空白之中。
“废话不多说了。”老头抓了一把稀薄的头发,“穆清啊,你一直都不知道,你爷我的全名吧?”
从穆清有记忆开始,叫的一直是“老头”。被很多人说过没大没小。
小时候穆清还很认真地向别人解释,说我爷爷让我这么叫他的。没人信。
“你没告诉过我。”穆清说。
“啊,确实,现在知道也不迟。”老头转头望着他的孙子,“你爷我啊,全名穆黍?。”
“穆、黍、?。”穆清低声重复这三个字,没说够似的说了一遍又一遍。
“我头一次听这名,还以为是木薯黏。”穆黍?说着笑起来,脸上的周围加深,笑着吐出一口气,“奇了怪了,怎么起个这么奇形怪状的名。”
他一笑,穆清也跟着笑,一老一笑干乐了好几分钟。
“说正事了。”
穆黍?长长地输出一声叹息,因为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所以话就更难说出口。
他的手里捏着一封牛皮纸信封,封口的胶带早就失去黏性,可见被人打开的次数并不少。
穆清垂下眼去看,只觉得在哪里见过,谈不上很眼熟。
在这方空白的天地里,时间仿佛都按下了满倍速。穆清觉得这段没说话的功夫,尤为难捱。
此前无数的挣扎在此刻也没能逃过。
穆黍?低头,想打开那封信,又放弃。如此往复。
最终,他下定了某种早该做好的决心,把那封牛皮纸信封递给穆清。
“你自己看吧。”
穆清缓缓用指腹抹开封口,从里抽出一张老旧的照片。
他细细端详着上面的一家四口。照片看上去很奇怪,像是后期做过了处理,后面两个人像是p上去的,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我和你,后面这两个是谁?”穆清问。
果然认不出来啊。穆黍?暗暗地想。
“是你父母。”
穆清手一抖,脆弱的照片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父母……?
这两个字对于穆清太过陌生了。
是那两个自从他出生开始就缺失在他身边的人,是别人都有自己没有的人。
坦白来说,穆清对他们没什么感情。乍一被人告诉这两个人的存在,也并没觉得内心激动。
有点意外。
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到那两个素未谋面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