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对折塞进抽屉的草稿纸的纸面上,被红笔划破了一道痕。
他们出校门已经是放学后的半小时,校道上基本没剩多少人,唯余几名找到空闲时间正准备跑篮球场打球的男生,在楼梯口碰到江枫还跟他招呼了一声。
“枫哥,一起打一场啊——”
“再说吧,”江枫对他们挥挥手,“下次一定。”
“那你可得记着了啊。”
之前在球场遇见过江枫,男孩子的友谊结交迅速又纯粹,几个人纷纷被江枫的球技折服,结束后就换了联系说有空一起玩。
听到江枫这么说也不强留,互喊几句又一窝蜂往球场跑走了。
温予酒跟在他身后,目睹江枫和其他人交谈的模样。
“你想吃什么?”
江枫往校门外走,不忘问说要一起吃饭的人的口味。
温予酒:“随便。”
“真随便?”江枫在脑海翻找出几家店铺,又计算出距离,“找家近的吧,回来也不用很赶。”
他偏头和温予酒说着话,完全没注意到有人站在保安室那里,看到他出来的瞬间,眼睛一亮。
“枫儿。”
江枫的脚步一下子凝滞。
他转回脑袋,于淇往他的方向迈步。
“……母亲。”
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先是江柘,接着是于淇。
江枫被他母亲牵上手腕。
接下来找他的不会是他祖父吧?
于淇欲要把自己的儿子带到要去的地方,但江枫明显没有要跟她走的想法,定定站在原地不动。
她转头望过去,有些疑惑:“枫儿?”
江枫垂眼看着于淇牵上他的那只手半天,也还是忍住想要甩开的想法,跟自己的母亲说:“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于淇愣了一下,朝江枫的身后看去,温予酒站在后面,神色和上次她来开家长会睹见的模样相似。
她记得这个孩子,是江枫班上的第一名,也是江枫的同桌。
于淇开过这么多次家长会,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孩子会和同桌待在一起,平常也只是和许阳接触。
她的嘴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先问他们:“你们要去吃饭吗?”
江枫没否认:“嗯。”
“妈妈带你们两个去吃饭吧?”于淇犹豫道,她小心翼翼的望自己儿子一眼,“你最近没收妈妈给你的零花钱。”
“我有钱。”江枫垂眼对牵着自己手腕没松的人说,“您有事吗,我等会还要去兼职。”
于淇听到他的话,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去兼职了?你爸爸没按时给你生活费吗?那平常的那些花销呢,全是你自己打工赚到的?他怎么回事?!”
“不是,”江枫不想对他母亲解释这件事,继续把话题往她身上引,“您不用在意这个,您找我是要说什么吗?”
女人有一瞬间的愣神,大概是被江枫的态度伤到,温予酒看见她的眼珠有小幅度的颤动,他主动跟江枫说:“我去前面等你。”
江枫向他点点头:“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去。”
校门口没剩几名学生,江枫目送温予酒走远,才转回脑袋把自己的手轻轻地从于淇的掌心抽出。
“没外人了。”他说。
于淇又是一怔。
周五,江柘从学校回到家里发了一通脾气,砸碎了一直摆在玄关柜上的花瓶,怒视着从楼上下来迎接他的于淇,冷冷道:“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考出这种分数也敢顶撞我。”
于淇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抖,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接话。
她记得以前她和江柘的关系其实没有差到这种地步,就算各自出轨也还是会相敬如宾,他们需要维持这种关系。
江柘需要家庭的依托在公司站稳脚跟。
于淇需要后台。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在明面上吵过架,江柘也从不在外人面前对她发火。
男人闹出的动静很大,家中的管家和佣人都躲在远处没有一个敢上前。
于淇滞在原地,直到被江柘的外套砸到,迫不得已往后退了一步。
江枫瞧着于淇迟迟不说话,只好喊她:“妈?”
她有十几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直愣愣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江枫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自然地道出这一声,但也只是稍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说:“您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男孩子没说接下来如何联系,淡然地认为于淇来找他只是突发奇想。
于淇心里一抽:“妈妈有事跟你说。”
江枫点头:“您说。”
他们在这个阶段重复了不下五次,江枫依旧好脾气的向着他的母亲。
于淇抿了一下唇,她打了好几次腹稿,但真要说出口却依旧找不到好的措辞。
江枫耐心的等待着,一脸您说我在听。
“……妈妈打算跟爸爸离婚了。”
她在家中考虑许久,就连江老爷子都从另一套房子赶来关心她,那两天于淇没有出过房门。
双方出轨后,她和江柘默契的分房,佣人也从不多问,江枫对他们的行为视而不见。
所有人都默许他们的行为,最应介怀的孩子更是提早搬出了家。
于淇犹豫了两天,还是决定亲口和江枫说自己的打算。
暮色落到大地上,所有景象都是一片昏黄。
江枫眉眼下垂,望向如今才堪堪到他胸口位置的母亲,无端想起幼时的某个瞬间。
那时也是落日时分。
江枫抱着小书包,目睹斜阳一点一点被高楼吞没殆尽,月光穿过头顶的玻璃窗,洒在他摊开的手心。
稚嫩的掌心画着三个手拉手的火柴人。
小朋友把书包放在座位上,走到水池边,用清水就着肥皂,一点一点洗去笔迹。
他从回忆里抽出,把脑海的画面一并抹去,对自己的母亲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淇没再开口,眼睁睁看着江枫走远,和在路口等待的男孩子说了两句话,两个人一起拐进岔口。
她想问江枫会选择跟她还是跟江柘,却终究没说出口。
男孩子小的时候还会脆生生喊她妈妈,会冲上来抱住她,对她撒娇。
但那是五岁以前的事情了。
在那之后,她的孩子突然疏远她,称呼也变成‘母亲’,开始认真学习江柘交代的金融相关的知识。
偶尔她从公司下班回来,远远就在车里看见小朋友趴在窗台上发呆,看到她的车牌一下子躲回房间里。
在初三的某一天,跟他们说想申请住校。
然后,江枫开始住校生活,中考结束的第二天去看江柘给他买好的房子。
期间没跟她说过哪怕一句话。
再然后,江枫搬进了划分到他自己的名下的房子。
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