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变。
说起来,舒苡言与团里的其他乐手不同,她的手上有两处旧伤。乐团里招新时硬性条件卡得相当严格,其中一条便是手上不能有伤疤,而她是乐团里的唯一例外。
舒苡言曾在大学毕业那年发生过一次意外,从那之后她的手便落下了毛病,连拿起琴弓都难,更别提拉出美妙绝伦的音符。
很长一段时间里,那场意外成了她无法克服的梦魇。在经过长达半年的心理治疗后,她重新开始练琴,一点一点找回肌肉记忆。只是手指每每摁上琴弦,拉出一个音节,便是一阵刺骨钻心的痛。
旁人无法体会,那些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她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重新捡回一手好琴艺,一路摸爬滚打得奖无数,最终成为乐团里的小提琴首席。
这是一个由内而外把自己打碎,再重新拼凑起来的过程,背后的痛苦和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是如今看来,一切早已是过往云烟。
收回思绪,她淡笑着问:“我妈?她还说什么了?”
“你妈妈反复跟我交代,叫我帮你留意着身边的优质男性。”毕年总算寻到机会,见缝插针地说,“上次给你介绍的小伙子,去见见吧?”
舒苡言依旧神色淡淡,脸上没什么表情,更无兴致:“她这么关心我,怎么不亲自来盯着我相亲?”
嘴上的关心谁不会?
若真挂心于她,从美国飞回来看一场演出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么多年,林伊岚一次也没做到过。
毕年睨她一眼:“你别总是这么冲,回去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好好聊一聊。她也是为了你好,母女之间有什么心结是解不开的?”
舒苡言脸上就差写着“不情愿”三个字。
“我能不去吗?”
“恐怕不行。”好话歹话说尽,毕年一时没了耐心,态度强硬起来,“道理你都懂,对方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到时候好好化个妆打扮一下,按时赴约。”
毕年走之前给舒苡言倒了杯热水,叫她暖手。
舒苡言捧着水杯,唇角募地抬起,美得晃人心神,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从剧院出来,舒苡言叫了辆网约车。
她一路低头看手机,步履匆匆,路过保安亭时,门口的保安忽然亲切地叫住她:“是舒小姐吧?”
舒苡言抬头,有些诧异:“是。”
保安小伙从岗亭里拿出一束花递给她:“舒小姐,这花是一位男士为您订的,说是祝贺您演出成功。”
舒苡言是有一定粉丝群体的,收到花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在看见鲜花品种时,她的神色转瞬定住。
这是一束蝴蝶兰。花瓣整体偏淡蓝系,花枝修剪得整齐,朵朵饱满,瓣膜和花蕊上还缀着晶莹露珠。一看便知是精心挑选过的。
她迟疑了下,接过,“谢谢您。”
“不客气舒小姐,祝您越来越红火,事业蒸蒸日上!”
保安小哥的祝福真挚且纯朴,舒苡言回以他一个微笑,继续往前走。
站在路边等车的间隙,舒苡言感觉手臂酸痛。原本背上背着的小提琴就有些重量,目光带到怀里的花,更加觉得累赘。
手指不自觉拨弄着浅蓝花瓣,她忽地注意到,花簇中藏着一张白色卡片。
好奇地翻开,里面是笔力遒劲的五个字:
「祝演出顺利。」
心脏剧烈颤动了一下。
看见纸上熟悉的笔迹,这束花来自何人,她内心已然有了答案。
倏而手机振动起来,屏幕上弹出一条“车辆已到达约定地点”的消息。
舒苡言望着怀里那束淡蓝鲜花,内心挣扎几秒过后,抬手丢进一旁的垃圾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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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雪将停。
剧院侧门处,韩箴正和领导同事挥手道别。目光随意地一瞥,便看见不远处那个纤盈身躯。
舒苡言身着一件驼色长款毛呢大衣,牛仔裤包裹着纤细的小腿,一头长发随意披散下来,发尾微卷如海藻。
她怀里抱着着一束蓝色蝴蝶兰,低下头,鼻尖凑近花蕊,轻嗅几秒后,却做出意外之举。
他清楚地看见,她扬手,毫不留恋地将花束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伴随着花瓣被摔得七零八落,他的心好似被一根麻绳紧紧缠绕。
麻绳一寸寸收紧,心脏闷痛喘不过气。
半晌,他低下头,一声自嘲的轻笑消散在凛冽寒风里。
这一瞬,他恍惚明白过来,原来他们之间,是真的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