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将他整个包住,陆海睁着眼睛,至死都带着不甘。
等待曾经战友的死亡过程,对清澄来说无异于凌迟,她感受不到一丝爽快,苦笑着压下胃底的绞痛,是陆海又怎么样,这也只能证明自己没杀错人,对了,她在杀人,是“人”,自己的同胞啊!
还有刘队长和大碗,自己本意并不想杀他们。
可我们也没做错什么,我们只想让祖国变得更好,想让同胞们都过上好日子,凭什么对我们赶尽杀绝?特务可没把我当同胞,万一落到他们手里,死的就是自己。这么想着清澄心情似乎好受些了。
“儿啊!你怎么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呜呜,老刘,你怎么抛下我走了呀,家里的孩子可怎么办呢,我怎么养得活他们。”
悲怆的哭声引起清澄的注意,她看到一对衣着朴素的婆媳,对着一具盖着白布的担架哀嚎,对她们来说刘队长是孝子,是好丈夫,是养家糊口的顶梁柱。
咣当!清澄自幼学习的“公平”在现实面前支离破碎,今夜她毁了三个家庭,也救了若干同志。她不喜欢杀人,然而阵营不同她又必须杀人,她能预想到刘家孤儿寡母,失去顶梁柱后的悲惨生活,那都是她造成的。
心弦在颤抖,但是周围的情况不允许她喘息,倚住冰凉的水泥墙,她想抽根烟冷静一下,奈何狂颤的手怎么都打不着火。
香烟被握成一团,矛盾的心情似乎要将她撕裂成两半,清澄现在彻底明白,革命是痛苦,其中必然混有污秽和血,它需要各种卑贱的,麻烦的工作,绝不是诗人所想的那般有趣。
一切好像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深蓝色的宆幕下,高峻霄用力朝雷山海的脑袋上扇去,他们身后是巡捕房的大门。
山海抱着吃痛的脑门,脸上难得见到了愧色:“我下次不敢了。”
“还敢有下次,抽不死你。”高峻霄又举起手,咬牙启齿的说道。
“嗯,真的不敢了。”山海卑微的护住脑袋,“对不起,麻烦你大晚上把我捞出来,不如我请你吃宵夜吧。”
“你还有钱吗?”高峻霄语带嘲讽的说道。
“要不你先借我点,下个月你从我军饷里扣呗。”山海咧着嘴,憋出一个尴尬的笑脸。
“滚蛋!还想吃宵夜,你脸可真够大的。”高峻霄压抑着怒气说道,“给我滚回去反省,明天再找你算账。”
“哦,那借点路费,龙华离市区有点远。”山海腆着脸伸出左手。
高峻霄抹了把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要不劳烦您乘11路回去吧,不然我就废了你的11路。立正,预备,跑!”
山海跟着指令吓得一激灵,恨不得化作青烟,不肖一分钟就跑没了人影。臭小子,还好自己事先派人盯着他,不然又得闹得天翻地覆,影响他的年假。
刺骨的西北风一吹,高峻霄感觉自己被气饿了,干脆找了家小摊子垫一垫。周围几个吃饭的男人正在八卦。
“哎,我听说十六铺码头被炸了,死了几个老总。”
“啊,谁胆子这么大?”
“不清楚,不过有传言是赤色份子干的,报复他们乱抓人。”
“不会吧,这年头赤色份子跟过街老鼠似的,哪敢主动冒头。”
“你们都听差了,我听说是青帮和斧头帮正好在码头斗法,青帮叫了辆救护车要救治自家兄弟,没想到后面发生意外了,他们不肯把车分给爆炸的伤者,这不延误治疗被活活拖死了。”
“哦,还是你听到的靠谱。小流氓平时就喜欢欺男霸女,不奇怪。”
“虽然有些缺德,不过先来后到吗,青帮这么做好像没大毛病,那爆炸后怎么没人叫救护车?”
“废话,你看到现场有救护车,还会再去找新的救护车吗。”
“就是,谁知道这车是青帮叫来的,也怪那人倒霉。”
调侃的八卦传到高峻霄耳中,太阳穴毫无征兆的突突乱跳,再没心思吃宵夜,他要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