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盛大华丽,全是陌生的面孔,能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看出都是些王都贵族。
塔塔洛斯不明白那个女仆说的“小心公爵”是什么意思,她还想拽住女仆问清楚,可那个女仆似乎不愿多说一个字,端着盘碎玻璃飞快离开了。
她联想到最近的人口失踪事件,有人传卡德维亚公爵是幕后指使人,虽然缺少明确证据,但公爵怎么还会在帝国的风口浪尖举办舞会?
灯光摇曳,在光与影的交错中,众人的面孔变得朦胧而难以捉摸。这场看似热闹的舞会,更像是猎人为了物色猎物而策划的。
塔塔洛斯小口啜着杯黑莓汁,独自坐在角落里观察着每个人。
卡德维亚公爵人到中年依旧透露出年轻时的风采,围在几位贵妇中间谈笑风生,面容略显疲惫,但举止依然风雅。
一位面戴面具的金发贵族走到公爵身边,公爵立刻结束与贵妇们的攀谈,走上前和金发贵族碰了碰杯。
“公爵居然把他也请来了。”
“谁呀?”
旁侧,两名年轻小姐正举着蕾丝扇,挡住嘴小声谈话。塔塔洛斯不动声色地往她们那边挪了挪。
“天空之塔的塔主呀,呐,就是那个人,你看他戴的面具,上面是不是雕刻着象征着天空之塔的太阳和月亮图案?”
塔塔洛斯凝眸一眼看过去,果然和她们说的一样。
“啊?塔主不早死了吗?”
“什么啊,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死的是旧塔主,新一任的早就选出来了。”
“新塔主这么年轻?公爵居然明目张胆地邀请天空之塔塔主,这不是和帝国作对吗?”
“我就说你消息滞后吧,现在魔族在大陆各处作乱,帝国有意向暂时放下芥蒂,和天空之塔联盟。”
其中一名小姐似乎发现了塔塔洛斯,停止继续说下去,莫名其妙地上下扫了她一眼,拉着另一个人离开了。
塔塔洛斯这才发觉自己为了听清她们说话,歪着身子偷听半天了。她直起身子坐回去,一抬头,对上一双蔚蓝色的眼睛。
“这位小姐,我能邀请你共跳一支舞吗?”那名金发贵族,也就是天空之塔塔主就站在她面前,微微欠身,以邀请的姿态向她伸出一只手。
“我?”塔塔洛斯指了指自己,神色惊诧。
她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心,任由塔主牵着她步入舞池。
塔主一手扶住她的腰间,另一手依旧握住她的手。他垂眸注视她:“你是哪家的小姐?我在王都似乎没见过你。”
“我只是出身于一个不起眼的小贵族,收到公爵的邀请才来这的。”塔塔洛斯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蒙了层水雾。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跳过舞了,舞步有些陌生。她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生怕踩到对方。
塔主似乎看出来她的谨慎,唇畔漾起轻笑:“放轻松,跟着音乐。”
“什么?”塔塔洛斯一时间没听明白。
塔主手上微微施力,有意引导她。他的每一个步子都踩在音乐的旋律上,塔塔洛斯有样学样,随着节奏而动,慢慢地便找到了感觉。
音乐轻缓,两人的舞步连绵起伏,如同一对月下蝶,翩跹在舞池中央。
这莫名熟悉的一幕触动到塔塔洛斯,她脑中涌现出一堆模糊的画面。很久以前,灯光也曾这样柔和,有人也曾这样站在她的面前,轻轻揽住她的腰,柔声对她说:“放轻松,我来教你。”
脑海中的人影与塔主的身影交叠,塔塔洛斯的心口不知怎么隐隐有些泛痛。
她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人。
嘴边仿佛覆盖上一层薄纱,令她微微呼吸不顺畅。她松开塔主,抱歉地笑了笑:“抱歉,我有点不舒服。”
中断舞蹈不合礼仪,塔主没有责怪她,客气地关心道:“你没事吧?”
塔塔洛斯摇摇头:“我想去休息一会儿,谢谢你教我跳舞,很高兴认识你。”说完,她提起裙摆,向露台走去。
塔主仍然站在原地,盯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眸底幽深。
夜风清爽,有效缓解了塔塔洛斯的头痛,让她的心绪平静下来许多。
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她原本以为是塔主跟着过来了,一回头,居然是卡德维亚公爵。
塔塔洛斯对着公爵行了个屈膝礼:“公爵大人,很感谢您邀请我来参加你的舞会。”
卡德维亚公爵微笑道:“我也很高兴你能赏脸来参加这场舞会。卡门小姐。”
塔塔洛斯不太适应穿高跟鞋,脚有些酸痛,就偷偷虚靠在露台的栏杆上:“只是我有个问题,我与公爵大人应该并不认识,公爵大人怎么会想起邀请我?”
卡德维亚公爵客气道:“我最近听说了卡门小姐在人鱼尾小镇的事,还听说你原本是堕落者,但是后来又掌握了魔法,而且是帝国少见的天才魔偶师,所以想来结交一下。今天见到了,没想到卡门小姐这么年轻,不知道卡门小姐是否愿意?”
塔塔洛斯笑道:“能来参加公爵的舞会就已经是我的荣幸了,与公爵大人成为朋友令我受宠若惊。”
卡德维亚公爵点点头,忽叹了口气:“只是我最近没睡好,没能充分准备这场舞会,希望没有让你失望。”
塔塔洛斯的目光跃过公爵,向他身后看去,恰巧迎上远处天空之塔塔主投来的视线。她收回目光,道:“没睡好?您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卡德维亚公爵摇头叹气:“确实有些麻烦,卡门小姐,你能帮我吗?”
舞厅里的音乐声和人声突然消失了,塔塔洛斯发现公爵身后的舞厅竟变得空无一人,仿佛她和公爵单独来到另一个空间。
塔塔洛斯发觉不对劲,立即站直身体。她对上公爵的目光:“如果我能帮忙的话,我会尽力的。”
这句话似乎咒语一般,唤醒了沉睡在空气中的符文,塔塔洛斯看到眼前一切开始变得扭曲。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一阵耳鸣袭来,公爵说什么她已经听不真切了,只能看到他的上下嘴唇分分合合。
“噗通”一声,最后她听到自己的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
星光惨淡,斜进天窗,流泻在少女的裙摆之上。
塔塔洛斯逐渐清醒过来,四周光线阴暗,空气里泛着股腐尸的味道,一时间她竟分辨不出自己在哪。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视野逐渐在黑暗中恢复。
她身上还穿着那身贵重的礼服,只是空气里的那种阴湿潮冷的感觉令人不太好受。
身旁传来一阵动静,虽然微乎其微,但在着死寂般的氛围衬托下显得尤为清晰,塔塔洛斯略微偏过头,警觉道:“谁?”
那人似乎并不想搭理她,一阵布料摩擦声后,四周再次归于寂静。好像那人只是觉得原先的姿势不舒服,换了个姿势继续装尸体。
天窗投下的光线有限,那人恰巧在阴影里,塔塔洛斯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大约分辨出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男子同她一样坐在地上,双腿交叠,头和背部倚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呼吸平稳而均匀。
见男子没有别的意图,塔塔洛斯也索性没再追问。她缩了缩麻木的腿,却听到脚上传来一阵金属声音。
她顺着声音向脚踝摸去,摸到了一条约莫两根手指粗的金属链。
脚镣?
昏黑的屋子,天窗,脚镣,自己明显身处一座地牢。
她将手指搭在脚镣上,试图让魔力顺着手指流泻到上面,以捏碎脚镣,却发现自己体内的魔力运转艰涩,最后竟所剩无几。
这地牢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抑制她的魔力。
“别白费力气了,你的魔力早就被封印了。”身后的男子终于开口说道,声音冷不丁的,却意外低沉好听。
他屈起手指,翻手叩了叩地面,一个巨型魔法阵瞬间亮起又熄灭,多种符文在法阵中旋转流淌,这繁复的花路一看就是由高阶魔法师绘制而成。
借着魔法阵发出来的光,塔塔洛斯看到地牢各处角落里也缩着和她一样被关起来的人。他们中有人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却一个个都不作声,很快又再次把头低了下去,维持着空气里诡异的安静。
这些人,包括自己和那个男子,都是被抓来这里的?果然王都人口失踪跟卡德维亚公爵脱不了关系。
只是卡德维亚公爵抓那么多人做什么?
塔塔洛斯用手支撑身体向后挪了挪,与男子一同靠在石壁上,问:“阁下你也是被公爵关来吗?”
男子看了她一眼,觉得好笑:“不然呢?我两条腿自己走进来的吗?”
“呃……”塔塔洛斯干咳一声,见套近乎没成功,反被噎了一句,便直接问,“那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公爵为什么要把那么多人关起来?”
还没等男子开口回答,不远处便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塔塔洛斯立即敛声屏气,死死地盯住脚步传来的方向。
脚步声有重叠,来的不止一个人。
黑暗中,为首的来人打了个响指,瞬间,一道星辉自他指间燃起。似是苏醒了生命一般,星辉分裂成好几道,自顾自向各个方向飘过去,点燃墙上的几处照明石壁灯。
壁灯向下投落明亮的光,塔塔洛斯终于看清楚这座地牢的真正面目。
四处空旷,石壁由粗糙的石块堆砌而成,地牢内,除去她和旁边的男子,和她一样被关在地牢的,还有另外三人。那三人穿着简朴,全部普通人打扮。
来人中为首的是一个黑袍人,面部被兜帽遮挡全然看不清楚,另一人一身下人打扮,毕恭毕敬地站在黑袍人后面。
下人语气带着天然的恭敬:“大人,这次您要挑谁?”
黑袍人的目光在地牢里巡视一圈,似是寻找合适的猎物。最终他伸出手指了指,说:“就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