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完,孟师棠让玉帛遣散了其他的侍女,在园中备了酒,坐等姜璇。
夏夜微风,仰头看天,月明星稀,姜璇未到,孟师棠自己到了一杯酒,品味一口,酒香充斥着肺腑和口腔。
自从去了北境,自己便没有喝过酒,后来受了伤,更是不能碰,今日一饮倒是这些时日来难得的舒心。
长吐一口气,似是要把一切的苦痛愤懑吐到夏夜晚风中。
一支茉莉伴着香风插入孟师棠的发髻,孟师棠抚上发髻,惊喜回头。
姜璇一身玄色银纹锦缎袍,微笑着站在孟师棠身后。
“郡主相邀,有何要事?”
孟师棠起身,拿开了酒壶,拿起了下面的几张画像,把画像按到了姜璇的怀里,微微挑眉:“姜璇,我是叫你来帮我选佳婿的,这些是我母亲今日挑选的,看看吧。”
“佳婿?那我可得好好看看了。”
姜璇拿过了画像查看,一共三人,都是世家出身,官居高位的公子。
“杜令春,年二十九,正五品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
“袁靖瞿,年二十八,正四品督察院右佥都御使。”
“白夏,年二十八,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姜璇把画中人的信息说了出来,看向孟师棠问到:“郡主可有中意的?”
孟师棠笑着抽出一张画像:“他。”
那是白夏的画像,画上的白夏手拿折扇,模样温文尔雅,白夏长相俊美,白家也是兴盛了几十年的大家族,看着倒是真不错。
白夏也是和抢手的,到了他这个年纪未婚配的已经很少了,照理说应该是少有人在意的,可是月月都见有人去白家说亲,可惜白夏自己不松口,白家家主看重白夏,愿意顺着他的意思。
孟师棠将画像翻转,看着画上的人补充道:“太后已经将白家幼女白霏接入宫中教养了,想必是日后要将其立为皇后的意思,白家我们可要好好把握了。”
“你想如何把握?”姜璇看着画上的人,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我不知道,所以问问你呀,”孟师棠边说边将几张画像收起,放到了桌上。
姜璇看着孟师棠上扬的笑脸,微微勾唇,缓缓靠近:“问我?和我炫耀吗?然后把我气死吗?”
孟师棠摊了摊手,回道:“你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忽的,姜璇环住了孟师棠的腰,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在耳边低声道:“你该假装要嫁给他,在嫁给他之前物尽其用,然后我给他设一桩事,让他娶不了你。”
“姜璇,你当真是狠,尽是诨话了,”孟师棠抬手锤了一下的背,笑骂道。
姜璇身上熏香的味道萦绕着孟师棠,闻着让人安心,两人这样抱着,孟师棠看着夜色,心中乎生悲意。
“姜璇,明宗陛下有了之后,先帝到如今,短短两年间,宫里多少荒唐事,如今如了太后的愿,怎么就安生不下来呢。”
姜璇松开了孟师棠,看着孟师棠的眼睛,和微蹙的眉,唇瓣轻触,气息交融,如蝶恋花一般。
“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们不会被分开。”
几盏酒后,不胜酒力,孟师棠的脸上已有了红晕,撑着脑袋看着姜璇,一只手伸向姜璇的脸。
“姜璇,最近你是不是很累啊,我看你眼下有些……”
姜璇捉住了孟师棠在自己脸上乱摸的手,轻轻用手指摩挲孟师棠的手心,轻声道:“你的事顺其自然便好,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
“不对,我们应该一起的……”孟师棠摇了摇脑袋,表示不赞同。
晃这两下,把孟师棠自己给晃晕了,叠起胳膊,趴在桌上,醉眼朦胧。
看着孟师棠醉后面如桃红的模样,姜璇道:“从前有个孩子,从太后手里逃过一劫,一个人活了二十年,上天垂怜,让他遇到了一个陪他一起面对一切的人,那是个聪明、勇敢、美丽的人,长大的孩子很自私,那人可以有好的婚姻,做高门贵妇,可是他用爱困住那人,让她不断陷入危险。”
“你我当同往……”孟师棠没太听清,但是下意识的回了这么一句。
姜璇垂眸看着孟师棠半晌,起身走到孟师棠的身后,俯下身轻轻一吻,本想直起身,不想身下的孟师棠顺手环住了姜璇的脖子,抱着姜璇的脸,直直的吻了上去。
唇齿相依,津水相度,喘息起伏,撩乱了两人的心神。
“姜璇,我怕,你不要走好不好……”
不知孟师棠是醉话还是吐露了真言,不过无论是哪个,这一句都把姜璇给勾住了。
“好,我不走。”
姜璇给了孟师棠想要的回复,孟师棠便松开了他。
“室外风紧,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
酒香缭绕,花香馥郁,月光映照浅蓝色的锦缎,姜璇抱着孟师棠回了内室。
紫洲和玉帛两人伺候完孟师棠洗漱更衣便离开了,留下孟师棠和姜璇两人。
孟师棠的酒醒的差不多了,看着侧躺在自己榻上的姜璇,撇了撇嘴,坐到了一边的摇椅上。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生气了呢?”姜璇起身走到摇椅后,轻推了一下摇椅。
摇椅轻晃,孟师棠垂落的发丝也微微晃动:“莫名的气啊,我都要嫁给别人了,你不生气么?”
姜璇轻捻孟师棠的发丝,顺滑的发划过手掌,落回了衣角堆叠处:“我当然生气,不过时候未到,他们对我们来说还有价值。”
“姜璇,你要做到哪种程度?”孟师棠微微侧头,询问身后的人。
这个问题孟师棠已经想了很久了,既然姜璇答应自己退居洛阳的邀请,这就说明他在京城不为逐利。
姜璇与太后争锋,可见他的目标是太后,可是这是为什么,他又会对太后做到什么程度,要太后贬为庶人?还是杀了?
在孟师棠看不见的地方,姜璇微微蹙眉,沉默片刻后,姜璇选择了开口,揭开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姜璇的过去,孟师棠又过一点的了解,只知道他的家族陨落在思宗在位时的清算,当时郑家势头正盛,姜家应该是和郑家不对付的,否则也不会落得一个抄家的结局。
事实的确如孟师棠所猜测的,在姜璇的叙述中,姜家曾辉煌,因郑家的算计而没落。
但她没想到的是,太后当时铲除姜家是为了托举孟家,孟家是大盛的开国元勋,可到了思宗在位时已然没了昔日的兴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孟家的声誉一向不错。
孟、郑两家选择联姻,孟家借郑家巩固地位,郑家倚仗孟家的名誉拉拢士人。
姜家理所应当的被排挤了,一山不容二虎,太后的想法一直是这样,不服从自己的势力必须铲除。
思宗和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感情盛笃,知道无法挽回,便开恩让幼童幸存下来,对于自己的妻子,思宗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很重的责罚。
而姜璇,坎坷的童年过后,明确了自己要做的事,舍弃了一切,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听着听着,孟师棠原本放松的身体和神经逐渐紧绷,如今孟家的无限风光,自己的奢华生活,都是踏着一个一个姜家堆砌出来的。
她知道成就一个这样大的家族肯定会压榨他人的生存空间,可不曾想,自己的爱人也曾是受害者。
摇椅不知何时静止不动了,孟师棠默不作声,是说不出话,还是不敢说话?她不知道。
姜璇主动开了口:“不用担心你的家族,我只是想重创郑家,至于孟家,郑家势弱必然对孟家有影响,但照你父亲目前的想法,郑家垮台,对孟家的印象不大,这个说法你可接受?”
“多谢了……”
这一句莫名其妙,孟师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蹦出来这么一句,刚出口便后悔了,坐在摇椅上默默屈膝抱腿。
一只手抚上了孟师棠的脑袋,轻轻揉了几下,孟师棠抬手拉住了那只抚摸头顶的手。
“姜璇……”
孟师棠的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薄薄一层,让几缕头发粘在了脸上。
“姜璇,为什么放过孟家?”
姜璇剥开了孟师棠粘在脸上的头发,语气平和:“这里是你的家,我爱你,便不愿你也和我一样受家破人亡之悲。”
“谢谢,”孟师棠低声回道。
看着孟师棠这副样子,姜璇揉了揉孟师棠脸上的肉,笑说道:“不必谢我,孟首辅割爱,我们扯平了,待事情过去,必应洛阳之约。”
四目相对,孟师棠看着姜璇点了点头。
“不早了,休息吧,今夜我陪着你,不要难过,伤心害怕的事很快就会过去。”
两人同榻安寝,待孟师棠醒来,身边已经无人了,枕侧放着一条孟师棠的鹅黄色发带,上面用胭脂写着——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看着发带,孟师棠微微一笑,起身将其收入妆匣。
昨夜饮酒长谈,让孟师棠心中松快了不少,至少不像前几日那样日日忧心了。
洗漱更衣,今日心情不错,特换了一身粉色的衣裙,梳了繁复的发髻。
收拾完毕,孟师棠便去给祖母母亲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