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玥在房间里焦虑地走来走去。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她第无数次询问外面的看守人员。
看守人员终于颤抖着声音说：“有人潜入了防御中枢并关闭了防御系统，致使永夜从郊区边缘蔓延，很多守城士兵出现了明显的侵蚀和异化症状......这是三小时前的消息。”
“什么？！”禾玥“啪啪”拍着门，“你们放我出去！”
“目前局势很不稳定，禾苧大人最后留言说，要您安稳呆在这里。不过现在城内通讯设施也已经瘫痪了，我们这边暂时没有最新消息。”
“你们的禾苧大人就是这么教你们墨守成规的吗？”禾玥严肃地说，“居民们现在怎么样了？”
看守人员立刻回答：“这个您放心，居民正在有序疏散至临时避难场所。城中所有空间系异能者也已经在各处准备就绪，后续如果局势持续恶化，按照应急手册指示，一个小时内能让所有居民撤离浮叶。”
禾玥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潜入中枢的人抓住了吗？”
看守人员尴尬地说：“似乎还没。”
“让我去抓。”
“禾苧大人说，暂时用不着您，她已经亲自去了。如果出了意外，她会放您自由。”
禾玥微微一愣。
“禾玥小姐，我也很能理解您的心情。但现在场内局势复杂，禾苧大人也是在为您好......”
“我不需要她这种自以为是的好。”
“我也明白禾苧大人有时候......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无论她的方式有多么极端，她始终都是爱您的......这是什么动静？”
四周开始剧烈震动，无数灰尘从屋顶落下。但这震动并没有持续很久。禾玥只能听见头顶急促的脚步声和若有若无的呼喊。
“这又发生什么事了？”看守人员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禾玥能清晰感受到原来空气中稀薄的“创生”之力变得充盈，其中似乎发生了某些更为细节的变化。她静待看守人员来为她解答疑惑，但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人回来。
门锁“咔哒”一声，禾玥转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她一时间有些恍惚，但很快，她也反应过来这不是那个人。
“现在情况一片混乱，不会有人再管你了。”风玖冷静地说，“最新消息，阮不寻反堕，重塑了防御系统，但他也因力量枯竭活不成了。禾苧......”
“力量枯竭？”禾玥抓住重点，“什么意思？”
“因为能量不足，他的反堕并没有形成侵蚀泡，而是直接坍缩，形成了一颗肉眼可见的能量树。现在阮不回正在朝那边赶，但看样子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出了点问题。”
“我们需要去做什么？”
“那个潜入者朝这个方向来了，多半是来找你的。”风玖直白地说，“我们需要干掉他，就这么简单。”
禾玥眉心一跳，总觉得这件事没有对方说的那么轻松。沉默间，两人同时转头，看向走廊深处突然出现的人影。
穿着工装裤的男人从阴影里缓缓走出来，冲二人一笑。他的眼下有一块小疤，像是被强行挖去了一块肉。
“嗨，好巧啊。”
雷拾柒新奇地来回看着眼前这两人，其中一个是大明星，另一个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实验体。此时此刻，两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别那么紧张，我们本来不该是敌人。”这话是对着风玖说的，他对拥有这张脸的人有着天生的好感，“你那是什么表情？莫非你到现在都不知道神骨的特性？”
风玖歪了歪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在跟我说笑吗？”雷拾柒也歪了歪头，跟对方的角度分毫不差，而后搓了搓胳膊，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别学那只鸟，我现在对那个人有阴影。”
“解析，同样也意味着能融合万物。”风玖淡淡地说，“你靠这个混进了中枢......不错，至少这不是浮叶内部的内鬼干的。”
“我都不知道咱们在这儿还有内鬼，那该是尊上的安排吧。”雷拾柒琢磨着，“对了，说起来，你刚刚的小动作被我看见了哦。”
两人同时出手，下一刻，极致的雷电与风刃在空中相撞。毫不相干的两种元素与彼此擦肩而过，顺利抵达了他们应在的终点。
雷拾柒背后的楼梯被掀出一个大坑。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目光转向一旁看似若无其事的禾玥。禾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要趁此机会离开的意思。
“你也是‘增幅’？”雷拾柒有些崩溃，“永夜啊，这让我怎么打？”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想不开来一打二。”禾玥叹了口气，“况且，你们的情报网肯定也早就知道我已经反堕的事实了。不过，为了让你心里平衡一些......我不是‘增幅’。”
“那就好那就好。”雷拾柒拍拍胸脯，“那我还有赢的......”
禾玥摊了摊手：“我其实是‘鼓舞’......通俗一点的话讲，是充能。”
“哈？”
“所以非常抱歉，我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我需要去看看阮不寻的情况。玖，你可以了吗？”
雷拾柒瞪大眼睛。一根沾血的傀儡丝从他脸颊边上穿刺而过，带走了他的耳朵。他恍惚地摸了摸那个血洞，只能摸到一手的温热。
“奚傀......？”
“你先走吧，我来解决他。”风玖向着禾玥点点头，“我会尽我所能。”
禾玥没有犹豫，转身离开了一片狼藉的现场，留下两个从某种意义上一模一样的人。
风玖轻声道：“现在该是我们的时间了。”
雷拾柒收起笑容：“你一点都不恨吗？”
“人生在世总要找到自己的价值，背负仇恨只会让我的生活质量下降。”风玖垂下眼，“而我现在已经找到了。”
雷拾柒抹了抹脸颊上的血，冷冷地看着对方。
“那我跟你不一样。”他说，“我生来就是为仇恨而活。”
*
阮不回靠近了那团蜷缩在一起的树根。
他记得自己以前跟阮不寻在一起时，因缺乏安全感，那人便喜欢这么缩着。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一体双魂的经历，记忆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
“阮不寻......”他轻声呼唤道，“我可以救你吗？”
树根一动不动，他只能把它们扒拉出一个缺口，把手伸了进去。
他碰到了那个人。“创生”的光在他的手上汇聚，却也在一瞬间消散。
他不敢放手，只能一个人独享这个死讯。
原本支撑他从前线赶回来的力量消散了，他颓靡地跪在地上，手依旧握着另一个自己的手。这双手能创造出很多东西，某些他早已遗失的想象都能以最合理的方式被这双手赋予实体。那是另一种形式的新生。
“阮不寻。”他低头默念这个名字，像是在祈祷，“阮不寻......阮不寻......”
他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未成年的男孩混入异能者改造筛选的队伍，企图以这种方式混一口饭吃。但很不幸，他不仅被发现未成年，还被告知自己压根就没有接受改造的资格。
男孩饿得眼前发昏，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直到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将他拥住，温水和糕点给予了他二次生命。
“内城那家最有名的糕点铺在招学徒，我恰好也缺个继任。”戴着兜帽的男人这么告诉他，“唔......我直接带你过去好了。”
脏兮兮的小孩被心软的师傅收留，但他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也就是同一天，他的脑袋里出现了另一个灵魂的痕迹。
“你好。”虚弱的灵魂颤颤巍巍地说，“我是另一个你，是为了保护你而生。”
半夜，男孩蜷缩在炉子边，在脑子里跟他的新朋友对话。
“你好，你睡了吗？”
“没。”那个声音打起精神，“要聊聊天吗？”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瞬，仿佛卡了壳。半晌，他回答道：“阮不回，你叫我阮不回就好。”
“那你会保护我多久？”
“永远。”阮不回轻声说，“我会永远保护阮不寻。”
“对不起......”
阮不回对着树根颤抖着说：“对不起......我食言了......”
“没有，你没有食言。”
阮不回抬起头，睁开了被泪水模糊的双眼：“阮不寻？！”
但手上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刚刚的声音只是一个幻觉。
“是我。我要走了。”那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要走......”阮不回紧紧抓住那只手，仿佛可以借此将这个人留下，“不要留下我一个......”
“别哭，这样对你我来说，都不够坚强。”那个声音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我为你铺好了路，接下来确实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要承载着我们的期待......我们的力量，走得更远才行。”
“为什么......”
“我也要去完成我的成长了。”声音越来越淡，像是在低声呢喃，“再见了......我理想中的......”
“......阮不寻。”
阮不回茫然地瞪大眼睛，猛然抬起头，手中一直紧攥着的身躯终于被能量树完全分解。树在一瞬间生长数米，而后重新转化成能量的形式，逸散在空气中。
破碎的能量无主地乱窜，终于在它们的正下方找到了他们的主人。
跪坐在废墟中的男人缓缓站起，眼中淡绿色流转，毫无滞涩地吸收了所有的力量。他的手掌轻轻张合，像是在适应这完整的力量。
“阮总......”远处不敢上前的下属看着那个男人朝这个方向走过来，总觉得对方哪里变了。
“找到邢敛，他就在这附近。”
“阮总？”
“如果没有找到，说明永夜之主已经来了。”男人平静地说着，仿佛已经失去了一切喜怒哀乐，“还有，从今往后......”
他深吸一口气。
“我是阮不寻，自始至终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