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长的时光中他唯一能抓住的慰藉,所以在他的世界里,庐歆就是他不断地对抗这个世道的那张最坚实的盾牌。】欧仲霖静默地听着,虽然他在言语上不置可否,但他肯定的神色让安辰觉得自己的解读方向大体上是合理且正确的。
安辰随后翻开第二组的三张牌,静静地看着没说话,接着轮到了第三组牌的揭示,他才把六张牌卡放在一起,声音里带着略微的同情和伤感说道【由于卢桓童年到青年的生活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不论是来自他自身的,来自家庭的,还是来自周边环境的;这些因素让他像红心七画面中的人一样日日如坐针毡,长年累月不断堆叠才造成了他内心的迷惘和恐惧。不过,也正是在这些起起落落的不确定中,庐歆对他的牵挂和关心便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确定性,让他觉得这是他能够紧紧抓住的东西;而且对男女性意识刚刚觉醒的青少年卢桓来说,庐歆的存在也可以说是某种致命性的诱惑,以及他所有“欲望”的根源;从而庐歆在卢桓心里便顺其自然地成为所有美好事物的浓缩“代表”,一种或许能够被笼统地称为“爱”的情愫就在他心中如花般盛开,又如鬼魅般始终缠绕着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可后面这两张关键词为“欲望”和“爱”牌卡却同时出现了逆位,我觉得它们至少可以揭示两个问题;第一点,在这一阶段由于接收到启蒙/性/教育的普及并不到位,又没有家人和专业老师的正确心理引导,卢桓根本搞不懂到底什么才是“爱”,亲情之爱也好,男女之爱也罢,又或是其他什么情愫,在他的概念里完全是混沌模糊的;所以,我估计他是彻底混淆了“亲情”、“情爱”,和“依恋”或“依赖”之间的本质区别,以及没能获得正确的“爱情观”和“人生观”。】
安辰稍作停顿,言语中的情绪也逐步冷却下来,他又把手指伸向旁边的第三组牌,继续解读道【而这第二点嘛,此时卢桓在他那个生长环境里所接受的传统伦理道德思想和被灌输的普世价值观教育,让他意识到对自己亲姐姐的“爱”与“欲”肯定是不对、是极端不正常且不被容纳的,是必须要早早掐死在萌芽里的。由此我们自然要转向接下来的第三组牌卡,这三张牌面的关键词已经很好地说明了卢桓内心的主要矛盾所在。从卢桓认识到自己挥之不去又含糊不清的情感开始,他就不可避免地深陷于不知哪天自己内心的龌龊会被人看破的惶恐不安之中,也逐渐变得厌恶自身、并质疑自己的“存在”和“内涵”是否合理。我的感觉吧,在某个阶段他或许也有想过,要是自己从未出现在这世上,是不是对大家都好。而随着年龄增长和阅历增加,心智的日渐成熟让他自然而然地去进行内省与反思,并从各个角度来逃避和贬低这种单方面不伦情感的存续,但同时又像所有青春期男孩那样,他的身心忍不住去深入探索和不断遐想那种背德的刺激感;而越是左右摇摆,卢桓就越发觉得自己不堪和肮脏,他越是痛苦地挣扎,就越需要从庐歆不间断的关心和爱护中去获取片刻的安慰和宁静,从而循环往复、越陷越深,导致他至始至终都无法认清自我和现实的正确情感需求,并越发地难以摆脱这种隐秘罪恶的愉悦感。】安辰的手指最后停在方片七那张牌上,诡异的画面上一道黑色的闪电击穿了半个只有上半部分的骷髅头骨,骷髅眉骨中央的红色方片直接被闪电贯穿,而另外六个红色的菱形方片歪七扭八地散落在画面的下方,好似从一只畸形怪物身上掉落的、根本不足以遮羞的鳞片。
欧仲霖迷惑的眼色似乎在无声地询问安辰,这怎么就不仅是“恋姐”了?你说的这些、不明摆着就是纯纯的“恋姐”嘛,还能有其他角度的解释么?安辰一眼便读出了欧仲霖心中的不解,他将第一行的九张牌卡重新摆好,指尖滑过的地方还带着点温度,安辰那冷清的声音补充分析道【这种混乱复杂又不可言说的情愫和妄想,就像卢桓脑中嘈杂的恶魔低语,应该伴随了卢桓整个青春期和青年时期;即使后来卢桓交了女朋友并同居了,他对庐歆那种模糊不清的、又夹杂着恋慕和依赖的情感也从未黯淡消减过,延续直至他得知庐歆死讯的那一刻。我觉得吧,卢桓对庐歆怀有的多种情感与从小缺乏母爱的小男孩那种单纯的恋姐或恋母又不完全一致,卢桓并不是对比他年长的女性有特殊好感或性偏好,从他追求的是闫妍那款小女孩作为女友就能看出来。所以,卢桓这种心理更像是拼命地从庐歆身上寻找某种代偿,汲取精神力量以摆脱孤独感并加强依附感,更是用来弥补他自小就缺失的安全感和归属感;而只有从小到大相依相伴、一路以来不断扶持鼓励他的庐歆能满足他这种全方面的精神需求,这些是卢桓从闫妍那样的小女朋友身上所得不到的。所以说,失去庐歆对于卢桓来说,就好比一叶无根的浮萍被迫离开了平静避风的水域,从此飘零无依,失去了人生方向和行为基准,从此只能如无头苍蝇般乱撞,他的行动才开始激进越轨。】
总结完以上三组牌卡,安辰期待地看向除了频频点头之外就一言不发的欧仲霖,试图寻求一点正向或负向的反馈;欧仲霖虽然嘴上老说着不在意,但每次他其实听得比谁都认真;见安辰其实都大差不差地说到点子上了,欧仲霖也不再藏着掖着,爽快地分享了警方调查到的卢桓身世和家庭信息,还特意复述了先前萌萌了解到的这些年庐歆是如何对待卢桓的部分细节,并附和了安辰以上的分析和解读;最后更是感叹了几下前两天在医院被宣布死亡的庐歆,她那令人唏嘘的结局。
Round One到此结束;第一轮的解读得到欧仲霖的肯定后,安辰不是再接再厉地发功,反而不再动作,他揉了揉酸痛的双肩和脖颈,疲惫地说道【剩下的九张牌是用来说明卢桓最近的心理状态和转变,也就是刺激他连续残忍犯案的契机和开关。其实吧,我觉得没必要再做过多的解读了,他近期的情况和动态你们警方不是都查得很清楚了么,我也不想给你们警方的工作画蛇添足,我们今天就此打住吧。】两人都话赶话都说到这儿了,欧仲霖哪里肯善罢甘休,他立马止住安辰要收摊的动作,启动软磨硬泡模式,油腔滑调又殷勤地劝道【诶,别啊别呀,安老师,别那么小气嘛;再说你怎么会是画蛇添足呢,明明是锦上添花才对嘛。你看,今天我这来都来了,你就赶紧把话给我说全乎了;不然你说话说一半卡这儿了,那我今儿晚上是睡还是不睡了。】安辰的目光扫过那排整整齐齐的牌背,心想自己好歹是个见义勇为的伤员,怎么转眼就成了被迫劳动的重劳力了呢;不过看在欧仲霖答应之后请客打靶和双份饭食的面子上,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第二行/第四组:草花五逆位(Fate),黑桃二(Discovery),黑桃六(Turmoil)
第二行/第五组:草花六(Anger),方片三逆位(Faith),草花八(Self-realization)
第二行/第六组:黑桃十(Champion),红心十逆位(Harmony),草花十(Transcendence)
安辰深吸一口气,又连续翻开第二行的第四组和第五组共六张牌,他特地轻点着其中的草花五和方片三两张逆位的卡牌,语气淡然地说道【呃,简单来说就是“命运使然、信仰崩塌”,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吧。我估计是庐歆出事后不久,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卢桓无意中发现庐歆遭遇的车祸似乎没那么简单,姐姐的疑似自杀与表面恩爱和睦的姐夫及其不知名的地下小三之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时除了内心的震动,他必定伤心欲绝、肝胆欲碎、备受折磨。说不定卢桓心里一度比任何人都想否认和逃避,他或许觉得如果自己从未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从未发现这一切“真相”,那该有多好;果然,这世上只有无知的人才最为幸福。要是卢桓至始至终都不知情,在庐歆死后,他肯定会发泄一阵,伤心一阵,再颓废消沉一阵,之后缓慢地舔舐伤口、等待伤口结痂愈合;又或者按欧队长所说,卢桓可能会一时间急火攻心怒上心头,转而迁怒于“醉心工作忽略家庭”的姐夫、责怪他没能照顾好姐姐,随后出手把姐夫狠狠地打上一顿、恩断义绝,从此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大家各过各的;可能卢桓顶多就是以后逢年过节问候一下庐歆留下的一双儿女,算是生命里难得一点念想。但这回老天爷倒是不挑时间地开眼了,偏偏就让卢桓发觉了那场飞来横祸中,“人面兽心”的姐夫周润衡和“不知廉耻”的情人崔慕柏、还有“财迷心窍”的灵媒韩亦萱三人所扮演的角色以及他们卑鄙下作的行径,共同直接或间接地推动了庐歆不得已的自我了断;当然,其中还包括了我不得不背锅的份儿。这下可好了,被残忍剥夺了情感和精神依靠的卢桓,身心根基的动摇让他无所适从,心中这口气是咽不下也吐不出,所以他才亟需某种宣泄方式来解放内心积压的愤恨与伤痛,而此时此刻,要是能放开一切束缚,来上一场血腥又盛大的复仇戏码,把心底的“恶”统统发泄出来,那真就再适合不过了;兴许卢桓是这么想的吧。】
随着安辰的声音变得低落,欧仲霖也难得上道一回,他微微颔首,皱着眉拿起桌面上方片三和草花八两张牌,同样低沉地问道【不论是从卢桓自身角度出发,还是从外人看热闹的角度,安老师所说的我都能理解;可这与“信仰”还有“自我实现”又有什么关系呢?】安辰顺着欧仲霖的动作从他手中接过那两张牌,纵观全部卡牌,稍微思索,回答道【这大约就是我想说的卢桓出现变化的契机和显化的转折点;我的理解是,之前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庐歆结婚生子儿女双全、走向人生的下一阶段,可能是卢桓觉得在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被其他人“夺走”后,他所能做的最好的“妥协”。哎、我感觉卢桓自然是从心底希望庐歆能得到幸福的,而自己只要不动作、默默地守着她看着她就好了;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表面道貌岸然人模狗样的周润衡是个如此狼心狗肺且心狠手辣的负心汉,不仅彻底糟蹋了他一心向往的全部“美好”,还最终明里暗里推动了庐歆过早的衰败和陨落。】听到安辰言语中的某些“暗示”,欧仲霖刚要开口反驳一二,却被安辰拦下,进而分享自己的理解道【诶,欧队长,你先别急着误解我的话;不错,卢桓是对庐歆有着别样的情感,但他的教育、自制力、和道德感,应该让他从未有过任何超出姐弟关系的出格举动;所以对于庐歆,卢桓一直活在他所预想和期望的“信仰”之中;直白点说,他的信仰就是他眼里如同“天使一般”的庐歆能永远过得好,他就心满意足了。而卢桓之所以会爆发,我觉得他的怒火和不甘绝大部分来源于愿景和臆想中庐歆美好生活的幻灭,而那应该是支撑他独立生活下去的原动力。在卢桓心里,即使那便宜姐夫并不十全十美,夫妻之间也不可能没有任何摩擦,但他眼中的姐姐总是微笑着的、是幸福快乐的,夫妻二人有家有业有儿有女,还有远在天边那份丰厚的遗产等着继承,他只要在一旁注视并衷心祝福就好了,自己不能过多参与,也不必参与。而后来庐歆突遇车祸,残酷的真相一步步地逐渐展开在卢桓眼前,那便是他经历“信仰崩塌”的过程。】
安辰放下那张方片三,把草花八放到最后三张依旧背面朝上的牌卡旁边,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一边逐一翻开第六组的三张牌,一边慢吞吞地说道【至此,卢桓很可能感到庐歆的遭遇或许正是他必须自我觉醒的启示和征兆,觉得是时候轮到他采取某些实质行动去“净化”这污秽的世道;一来,对于多年来积累的、无处安放的多重情感和复杂心境,卢桓肯定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还必须是合格的答复和彻底的了结;二来嘛,导致庐歆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并已进入生命倒计时的罪魁祸首,不论他们是直接还是间接、有意或是无意,卢桓都要一一亲手抹去。至于卢桓到底是如何“自我实现”的,我们大概都体会过了,不过也可以结合剩下三张牌来深入剖析为何他必然会采取那种极端路径。】安辰平静的双眼聚焦在三张牌的花色点数上,轻声念道【奇怪了,这么巧么,竟然出现三个“十”。】
在欧仲霖好奇的眼神催促中,安辰转而朗声继续解释道【扑克牌占卜中黑桃可以简单理解为塔罗牌体系里的宝剑,草花便是权杖,而红心则是圣杯;这里三种花色同时出现,再配合上灵数学中“十”所代表的圆满状态和旅途终点,说明在某种程度上卢桓也算达到“个人情感”与“知行合一”这二者的高度结合。具体来说吧,首先“黑桃十”的牌面关键词翻译过来是“胜者,拥护者,捍卫者”的意思,我觉得它代表卢桓在推进并执行杀人计划的同时,也是他在落地并实现战胜世道不公的反抗结果,他要把一切对庐歆造成伤害的人都当作猎物般踩在脚下,这张牌是卢桓累积的情绪、扭曲的意志、和满腔怒火的外化的表现。而接下来的“红心十”牌面意思是“和谐,统一,协调”,从表面上看,似乎和前一张牌中卢桓将自己当作一个“胜利者”的底层逻辑不太自洽,只不过在这里出现逆位就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