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时逸忽然间发现自己好像都没怎么喊过娄云齐的名字。
之前在棨江刚认识的时候，不是对着娄岳说“你弟”就是跟着他们喊“二毛”。
到了锦绥之后，甚至连喊娄云齐都很少了，碰见了不是“你”就是“弟弟”。
孔时逸没觉得以前有那么别扭啊？难道是看见合胃口的还能鹌鹑了？傻了？！
第二天下午，两个人相约一起去接孔钰楚。别墅离学校不远，几分钟就能走到。
他们在穿着差不多衣服的人潮中逆行，最后站在树荫下，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孔钰楚考试还有几分钟才结束。
孔时逸掏出手机看了会儿新闻，余光里看见与自家妹妹一样的校服款式。
“嗯……这位哥哥，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他一抬头，看见女生脸上染着一丝红晕，两侧碎发被汗贴在了脸颊上。
看着比楚楚高点儿。这会儿出来的都是高一高二年级的。
女生的话是对着娄云齐说的。
娄云齐也在看手机，他注意到孔时逸的目光才抬起头来，“嗯？什么？”
“嗯……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女生的脸更红了。
站在她旁边的女孩子挽着她的胳膊，一脸姨母笑，满眼星光荡漾。
与两个女孩形成对比的是一脸莫得什么表情看起来冷冷的娄云齐，“不好意思，小说网站说不允许十八岁以下的谈恋爱。”
孔时逸：“？？？”
女孩：“？？？？”
“哥——！”孔钰楚背着书包飞奔而来，“……你们怎么都这种奇奇怪怪的表情啊？这俩学妹是？……”
“啊……没事儿，”孔时逸接过她那酒红色的书包，单肩背在肩上，“不认识，吃饭去。”
“诶！帅哥！……”旁边那女孩看着有些慌张。
“算啦！小说网站说十八岁以下的不能谈恋爱呢！”孔时逸笑着将手搭在娄云齐的肩上。
两个女孩看着那只搭在肩上的手，心里某一颗种子顿时破土而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孔钰楚：“？什么鬼？”
孔时逸：“你娄哥冲浪刷到的梗儿。”
“想不到娄哥思想那么前卫，我以为像你这种看起来就挺《战争与和平》《傲慢与偏见》的人根本不会和我们为伍来着。”孔钰楚一口将包成卷的烤鸭塞到嘴里。
“我看起来很老成吗？”娄云齐疑惑。
“怎么不老成啦？你比孔时逸的……是是是，哥哥，的话还少，在家里不是看什么什么判案视频就是背法条，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孔时逸把卷好的肉放到孔钰楚的盘子里，“少吃点儿，等会儿晚上还要浪夜宵，吃多了你又得吐。”
“吐吐吐，盼着我点儿好行不行！我每天吃药那个副作用就够烦了……”
孔钰楚的头发扎成低马尾，像个小刷子一样地垂在头后。
先前听到娄岳和孔时逸几句提到孔钰楚的时候，娄云齐就觉得这个人貌似不太对劲，似乎是有些心理问题，貌似严重到得用药物控制。
而和她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娄云齐发现这人真是不避讳自己有心理疾病，若不是看着她每天在家里吃药，娄云齐真有点儿怀疑她是装的。
他顺着孔时逸的笔名找上去之后，偶然发现求财君的妹妹笔名叫作京华客。他想着应该就是孔钰楚了。
花了一两天的时间在网站上看了孔钰楚写的几本小说后，抛开情感线不说，单分析每个人物，都能看出有多多少少的离谱操作，包括但不限于，会自己伤害自己，会喜欢窒息的感觉，会想死去……
不排除有跟风网络小说风格的可能，但大概率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了。
吃完了烤鸭，三人转道去了电影院。
要说孔时逸自己当编剧出的这部电影都上映一个多月了，实体书都预售两个周了，连他本人都没来看。远在海外的Jason导演恨不得把原件直接邮箱给他了，他也没空看。
“诶君老师，你写的怎么还没上映啊？”孔钰楚打趣道。
其实孔时逸以求财君为笔名写的那本已经在国外上映三个月了，只是题材敏感，动作片太多，不做大改动根本播不了。而删掉那些感情戏的话这个电影基本上就与主题渐行渐远了，于是Jason最后没打算在国内放映。
孔时逸翻了个白眼儿，“呵，优秀过头了，只有聪明的人才可以观看。”
孔钰楚也跟着翻了个白眼，“呵，聪明的人都学会翻墙看了。”
站在孔时逸旁边的娄云齐默默掏出手机翻墙，但由于懂得都懂原因他没翻成功。
他们在自动取票机前扫好票子，又领了两桶大爆米花，便顺着人群进了电影院。
电影与书同名，叫作《惠顿街的夏天》。电影讲的是住在惠顿街的海伦一家有两个孩子，哥哥叫作克雷斯，妹妹叫作蒂娜。
故事的开始是克雷斯骑着自行车给妹妹送饭盒，二人快乐地成长，时常会遐想未来的生活。
故事的转折是妹妹遭到性/侵后走不出痛苦，父母离婚，妹妹自杀。
故事的结局是站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的克雷斯不知该走向何方。
孔钰楚看完之后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白老师你写得太好了呜呜呜呜呜……哥你带纸没？防晒霜哭眼睛里了贼拉疼……”
孔时逸：“伟大的男人从来记不得带纸。”
娄云齐：“……”他默默地从书包侧兜里掏出一包小抽纸。
孔时逸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不禁开口道：“娄云齐觉得怎么样？”
“嗯？”娄云齐微微抬眸，“我觉得挺好，没有网上说得那么无聊，白描写的作品都挺有意义的。”
“诶？你也是白描的书粉吗？”孔钰楚露出姨母笑，被孔时逸一只大手给摁了回去。
娄云齐在手机上打下五星评分，“啊，算是吧，他挺多书我都看过。期待下一部作品。”
孔时逸想说下一步作品你都参与过找灵感项目了。
“哦这样啊……我哥书房里有好多白描的书呢。要不你问问他能不能进书房看看？”
这是孔钰楚的潜台词——她在问她哥能不能把他自己就是白描的事告诉娄云齐。
书房里有太多东西了，小到手稿，大到原件，随便哪样都能让孔时逸唰唰掉马甲。
孔时逸顿时感觉两双眼睛都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挖些洞出来，“可以是可以——不过别动电脑，别动笔记本。”
这便是允许了。
虽然家里明确有说过不允许除孔时逸之外的人踏足书房，但前有孔钰楚这妮子屡禁不止，后有屡禁不止的妮子带着屋子里的第二人进去倒腾。
娄云齐的人品他是信得过的，是那种喜欢学习，喜欢看书，又乖又文静，很讲礼貌的小孩儿，感觉跟从来没经历过叛逆期似的。
“哦对了，后天……”他看了眼表，“……明天我有一个访谈，要去隔壁市，家里的都不要太想我哦。”
“知道啦～！”
“嗯。”
*
结果，孔时逸前脚刚走，家里的后脚就进了书房。
娄云齐站在门口看了一圈，整齐得让人十分舒坦。
“进来吧进来吧，随便看看，拿了东西记得放回原位，我哥他有强迫症。”孔钰楚悠哉悠哉地倚在电脑椅里。她穿着刚换洗好的红黑色的短袖校服，发梢有些湿漉漉的。
门口的人走进来，望见一墙的自己喜欢的作者的书，心中便有数只小兽在叫嚣。
他拿下一本，轻轻翻了翻，就见书的首页上签着作者的名字——白描。
白描他不是从来没签过亲签吗？
带着疑问，他又抽了另一本书，翻开，首页上依然有亲签，只是笔的色号不一样了。
娄云齐带着疑惑望向孔钰楚，就只见她打开了电脑，开始玩儿起了蜘蛛纸牌。
孔时逸就是白描吗？
他将书放回原位，走到放满一柜子的笔记本前。笔记本都有个小尾巴，尾巴上吊着个小牌子。
娄云齐轻轻捻起一个看，小牌子上赫然写着——惠顿街的夏天。
他又拿起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孔钰楚听见旁边没声，转头一看，差点儿没从椅子上跌下来，“卧/槽！别动笔记本啊！！！！！！不然咱俩都得死！！！！”
“……你不是都动了电脑吗？”娄云齐撤回手，没再去看了，“这些都是孔哥的手稿？”
“是啊，”孔钰楚不假思索道，“而且笔记本里还夹着一些便利贴啊小纸张啊什么的，掉了找起来很麻烦的。”
“所以他就是白描？”娄云齐将心底最深处的那个疑问提了出来。
孔钰楚犹豫了一下，继而点点头。
娄云齐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唰唰直往下坠。
他没有多么地兴奋，也并无失落伤心这一般情绪，更多的其实是平静。
“行了行了，除了电脑笔记本你随便看看，我吃完饭睡个觉还得回去上课呢！”孔钰楚将蜘蛛纸牌打完之后将电脑关了机，“还有——这些书房里的规矩都是反复念的——记得拿了的东西放回原位，那位对于书房这处有很严重的强迫症。”
娄云齐点头。
他抽下了那本还未开封的《惠顿街的夏天》，坐在书架下的小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拆了封。
正当他准备将塑封膜扔入垃圾桶时，他无意间瞥到了桶里微微张开的一张，不，准确说是一团被粉碎成条形的纸。
“……焦虑，疑似回避……”
娄云齐将那团纸捡起来，轻轻扯开。
姓名那一栏被粉碎了一半，他辨认了一下，能够看出那三分之一的名字是孔时逸。
“回避型依恋人格……”娄云齐无声念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