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车娄云齐也没能把司机师傅那话给纠正过来。
他想跟司机说,这是他哥哥的室友,不是男朋友。
“三十八点九度,”医生甩了甩水银温度计,放到了桌上垫有酒精棉布的铁盒子里,“先去做个指尖血查查吧,结果出了就去拿报告单来找我。”
孔时逸进医院前也戴了口罩。饶是打了疫苗,他也会有极小的概率中招,“那行,谢谢医生。”
他把娄云齐从椅子上扶起来,找到空椅子让他坐下休息。医院里挤满了人,四周都是此起彼伏的孩子啼哭声和咳嗽声。
孔时逸打开手机扫描了单子上的二维码,进入支付页面。
“你在这儿做好啊,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手机在你的做裤兜里,我去给你拿药,拿完马上上楼抽血。”
娄云齐阖着眼睛,眼尾通红。汗从两鬓冒出,在光下莹莹发亮。孔时逸心疼死了。
“听见我说话了吗?”他伸出手送了送戴在娄云齐头上的帽子。
娄云齐轻轻点头。孔时逸这才勉强放心去给他接水。
结果一回来,就看见人半个身子都躺椅子上了,脸靠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旁边抱着孩子的阿姨隔着口罩都能看出脸色很难看。
孔时逸扶额。
“起来了,去抽血,再喝点儿水。”
娄云齐扒拉着靠背坐起来,冰冷的铁椅子咔嚓一响。
医院人太多,孔时逸怕烧晕的小朋友走丢了,索性摆烂牵着手上楼。娄云齐说头晕,死活不肯坐电梯,孔时逸想到抽血的地方就在二楼,索性陪这个小麻烦磨磨蹭蹭走楼梯了。
孔时逸的判断是对的,这孩子就是被感染了。
好在没引发肺炎,按时吃药,养几天,没什么大问题。
下了出租车,孔时逸拎着小病孩儿穿过小区门,往里面满满走去。
“唉,明天记得来给你录个身份验证,不然进不来噢,你自己也要记着,不然我忘了。”孔时逸道。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路灯发出暖光,照亮了整条大路。
孔时逸领着娄云齐拐了两个弯走了一段路,停在了一栋别墅前。
娄云齐先是微微抬眸,后又瞪大了眼睛。
这……这栋……别墅?
他转头看向被花坛和黑色铁栅栏隔断的隔壁。
不一样?
脑子更转不动了。
孔时逸逮起娄云齐的右手,掰开大拇指,录入指纹,“行了,这扇门你就可以进了。”
继而又被逮着大拇指走向下一道门,按下,录入,滴,完成,“这道也over了。”
“以后进门儿请举出你右手的顶呱呱,听到没,二毛小朋友。”
娄云齐点点头。
他被孔时逸扔在沙发上躺着,看着孔时逸趿拉着拖鞋一楼二楼转了转,然后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嗯,这家家政服务公司蛮不错的,五星好评。跟你说一下啊,你住二楼客卧,就是上楼梯拐角第一间。
二楼有一间书房,我的,不能随便进,有特殊需要得请示。
二楼走廊尽头那间主卧,我的,不能随便进,特殊要求同书房程序。
二楼一间洗手间和浴室,就客卧和主卧中间。
一楼有厨房,客厅,餐厅,储物间,两间卧室,两间洗手间一间浴室。”
“噢,那边那间,”孔时逸指了指对着的一间房间,开着门,可以看见里头已经铺好了床,“不能随便进啊,连我都不能随便进,大小姐的屋子,被发现有人进去了得嚷嚷几天。”
娄云齐点了点头,拉下了口罩透气,头上的帽子飞到沙发一边儿。他整张脸都是绯红色。
“我有点儿穷,没安装电梯……周围几家家里都有电梯……主要是电梯风格跟我这屋子不太搭……自己勤快点多爬爬楼梯,也不高,不累人,带你上去找窝了啊。”孔时逸把沙发上的人拎起来上楼。
整栋别墅都是新中式风格的,屋内装修大多都是原木色,给了娄云齐一种穿越了的感觉。
床会不会是古代那种雕花的呢?娄云齐卡顿的脑子又吱吱呀呀转了起来。
很显然,不会是那种昂贵的雕花木床,而是家具城里随便买就能买到的那种床,不算软,但睡着很舒服。
娄云齐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躺上的床,什么时候脱掉的鞋,什么时候关的灯,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感觉一整天都是在做一个很长的梦。
梦醒来,一睁眼,床头还放了热水。
他欲翻身起来,结果一动浑身痛。
娄云齐:“……”
他欲开口,结果嗓子疼得感觉会冒烟。
娄云齐:“……”
半杯温水润喉之后,旱了千年的沙漠终于迎来一场甘霖滋润。
退了烧之后宕机的脑子总算是能勉强运转一下了。
娄云齐从二楼窜到一楼,没有找到孔时逸他人,又从一楼窜到二楼,路过书房的时候,听见里面按键盘的声音,才确定孔时逸在书房。
但是孔哥好像说过不能随便进他的书房和卧室?
娄云齐没敲门,又悄悄地下了一楼。
他刚起来,实在是饿得不行。他从冰箱、厨房零零散散翻出些东西,然后随便煮了个哨子面。
然后哨子吃进去……酸酸的怪怪的,面吃进去……酸酸的怪怪的。
他也没放醋啊……
锦绥的哨子就是这种味道吗?
他倒了些酱油……没有味道,再倒一点……没有味道。
孔时逸从楼上下来就看见一个人头在沙发背后蠕动,走近一看,是坐在沙发上吃面的娄云齐。
“嘿,做什么呢?”
娄云齐没回话。
孔时逸双手搭在沙发背上,看着那碗面顿时笑容凝固,“别吃了,都过期了。”
他看见娄云齐像被冻住似的,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再动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弟弟啊!我去国外八九个月,家里没什么人住,屋子里该过期的都过期啦!我也就前两天联系保洁公司把屋子全部清扫了而已。”
娄云齐“哐”地一下把面放茶几上,闷声闷气道:“你又不早说。”
看见他有点儿生气了,孔时逸憋笑。
“饿了?饿了带你出去吃好吃的。把锅碗瓢盆先洗了,垃圾倒了啊。”
娄云齐黑着个脸,听话地把锅碗都给洗了。
“唉!柳姐姐说你们家的男人做饭都很好吃,不知道过期的做出来会不会也很好吃?”孔时逸突发奇想,然后被自己的“奇想”给创死。
过期了就不能吃了,吃个鸡毛吃,还好不好吃!你是不是没话说了啊?
孔时逸腹诽。
“没有,我做饭就不好吃,”娄云齐说,“做饭基因就不遗传我。”
“哦?这样啊,”孔时逸一脸不信的样子,“下次记得给我投下毒啊。”
虽然是别墅区,出了小区,多走会儿,还是能看见店铺,还有学校。
孔时逸领着娄云齐走了不算长的一段路,到了一家面铺。他抬头望了一眼铺名——月月小面。
铺里头的人很多,他俩站了一小会儿,等着人家吃完了走后才坐到位置。
店里面有两女两男,应该是一家四口。
“鹏姐,两碗炸酱面,都不吃辣。”孔时逸喊了一声。
“诶好嘞!……孔老师回来了呀?楚楚呢?……噢今天星期二。带朋友来吃早饭吗?”被唤作鹏姐的女人,皮肤有些黑,眉眼弯弯时能看见两眼尾的褶子。
“昂,是啊。这是我室友他弟,托我管着呢。”
“诶,那有空聊,我这儿忙着呢!”鹏姐麻利地从锅里捞出了面。
端面过来的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儿,很难猜出到底成没成年。
“孔哥!”
那女孩儿望着孔时逸,眼睛跟装了个八百伏灯泡一样亮。
“诶,小晏儿没读书?”孔时逸问道。
被称作“小晏”的女孩儿尴尬地笑了笑,支支吾吾道:“害……我嘛,读书也没我哥厉害……被分流了呗。”
“下个周报名。”小晏补充道。
“那没关系,学不学习的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学会生活,”孔时逸接过娄云齐递过来的筷子,“反正孔哥我就不爱学习……都别跟我学啊。”
他看了一眼小晏和娄云齐。两人下意识点头。
孔时逸一直秉持着能找到钱活得快乐就行的原则,很少追求什么上进。
用道家的话来讲,嗯……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1]。
店里的年轻男人走来,一把拎着小晏的领子就拽走了,“那边儿喊收碗呢!搁这儿跟孔哥唠嗑唠嗑什么呢。”
“哥——!”
“哈哈,这俩兄妹有意思吧?”孔时逸将擦嘴的纸扔进路边的垃圾桶,“他俩打架我拆架,明明我也大不了他们多少。啧,用我妈那儿的方言来说,就是狗见羊。”
“哥哥读书特别厉害,回回考班上的第一……啊,咱这儿的年级第一不太好考,现在就在棨江读书呢,我出国的时候刚去读书。”
娄云齐点点头。
“你头还晕吗?好点儿没?”孔时逸问道。
娄云齐摇头又点头。
给孔时逸整不会了。
“诶不是……吃个早饭把嘴给缝了啊?小闷蛋半个词儿都不说?惜字如金?”孔时逸正欲伸手去拽娄云齐的口罩,转念一想这根本就不礼貌。抬起来的手又攥紧放了下来。
“嗓子哑了,”娄云齐喑哑道,“不好听。”
“害,没事儿,哥我不嫌弃你,”孔时逸抬手拍了拍孔时逸的肩,“到了锦绥就该我做东,等着你把病养好了带你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