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时逸最后趁柳庭年拉着娄凭尧出去跳广场舞的时间,拉着箱子赶紧逃离孔家。娄岳早就不和爹妈住了,在外边儿买了房子当婚房,顺道下楼开车送孔时逸回了酒店。
开车到酒店三分钟,开车到家十分钟,中间两个红绿灯,运气好的是没怎么堵车。
“唉!果真是有孔哥庇护!”娄岳感慨。
孔时逸一到酒店,他就从背包里翻出了电脑,写起了今天的日记。
“……和娄岳、娄云齐一起吃火锅……”左下角字数一栏的数字风一般地增长着。
棨江有很多古色古香的建筑,一天走下来,他有了一些了灵感。
少年意气风发,叱咤京都,上房揭瓦,下地拔秧……
是了,他重新打开一个文档,将自己的灵感记录起来——再过会儿说不定脑子被清空了就啥都没了。
孔时逸先前经常这样,如果突发奇想的东西不及时记住,说不定上一秒记得,下一秒就跟按了清空键似的啥都忘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等孔时逸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只觉得脖子酸痛,手臂发麻——他就靠在桌前睡着了。
他揉了揉脖子,抬眸看向了电脑。
张舸洲家里突生变故,边境突厥来犯,心上人闺中待嫁,国家面临灭亡之灾……
他给小说起的名字叫《戒》,主角就是这张舸洲。
独舸西上寻洲,百帆顺水东流。
人的一生面对分岔口是很难下决定的,所以之后张舸洲是归家解决变故,或是迎娶心上人,或是从军展威,或是从政变革,都需要一个变数。
变数是什么呢……
很显然,孔时逸的大纲卡在这里了。
深思之中,电话铃突然将他拉回现实。
娄岳的电话。
“喂兄弟,起床没?不会又一晚上去创作了吧?我妈做了汤圆,芝麻馅的,要不过来吃两个?”
“行,等我收拾一下。”孔时逸站了起来,舒展舒展筋骨,随便抓了一下早就干了的头发,随便洗漱一下就出门了。
孔时逸住的酒店离娄家不远,几分钟就能走到娄家楼下。
他戴着银丝眼镜,头上扣着昨天戴的卡其色鸭舌帽,因为没有背电脑,所以只背了个斜挎包。他抬起手哐哐敲了一下门。
开门的是一个小姑娘,和孔钰楚差不多大的样子。
那小姑娘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帅哥,是不是走错了?”
走错了吗?孔时逸抬头去看门牌号。好像没有啊?
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是不是小孔来了呀?”屋里传来了柳庭年的声音。
门框里冒出半个端着碗的人,是娄云齐。他向柳庭年答道:“是。”
“诶哟,没走错没走错,二毛,快喊小孔进来呀。”
孔时逸一进门就看到一堆大爷大妈围着茶几嗑瓜子朝他看来,心中无故生出熟悉的惧感来。
一个胖大妈笑着喊道:“诶哟!嫂嫂是从哪里喊来的帅小伙子!做什么工作的!”
柳庭年笑回:“大毛他大学同学,过来玩儿的……小孔啊,汤圆放在厨房里,想吃多少盛多少噢!吃完了碗就搁那儿,碗让二毛洗咯。”
“谢谢阿姨。”孔时逸换了鞋一嗦溜就进了厨房。
他还能听见那胖大妈扯着声音嚷嚷,“诶哟 ,现在的年轻人噢都是不干家务活的呀,幸好你家二毛勤快哈哈……”
“来者是客,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呢?”柳庭年笑道。
跟着进来的还有娄云齐。
怎么突然就有那么多人了呢?娄岳整他好玩儿是吧?
“你哥呢?”他问娄云齐。
“我哥给你打完电话没多久这堆人就来了,刚被妈喊去在楼下订餐。”
噢。行吧。也是。孔时逸无声点头。
他在厨房里吃汤圆,娄云齐就站在旁边陪着他,客厅还传来几声说说笑笑。
听了几句话,孔时逸晓得,外面坐那几个估计不是什么善茬。那胖大娘一上来就是“做什么工作的”,估计就想从他身上找优越感。
谢谢,再问我我也会给足你优越感的。孔时逸将预想的会话在心里打上了草稿。
吃了莫约三个汤圆,就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娄岳回来了。
他先把人挨个喊了遍,“孔时逸他来了?”
“来了哟,在厨房呢!”被喊作三伯娘人答道,孔时逸辨声配人,估计就是一上来就问他干啥的胖大娘,“娄岳有长得那么帅的室友哇都从来没见过呢!”
柳庭年笑了笑,朝娄岳挥手道,“在厨房跟二毛吃汤圆呢,等会儿喊二毛带他去玩儿去。人家大老远来不能干坐着呀。”
孔时逸点了点头,抬眼发现娄云齐正看着自己,“想去什么地方玩?”
孔时逸想了一下,将嘴里的汤圆咽下去,“想去个十分有宿命感的地方。”
“十分有宿命感?”娄岳冒了个头,“你不会又要开始昼夜颠倒的工作生活了吧?”
孔时逸点点头。
“苦逼日子诶……”娄岳感叹,“二毛,带他去玄朱寺嘛,寺庙里多有宿命感啊!顺便算算他还要孤寡多少年。”
孔时逸:“……谢谢你,顺风快递的狗粮炫到嘴里。”
孔时逸二次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车子是心意跟随一路而人在家里受难的娄岳的,司机是娄岳家的。
他和娄云齐实在是没有共同话题可找,他一个学历史的虽然通政治,但是天天逮着人家聊学业多尴尬啊!还不如给嘴巴上拉链锁死别说话呢。
一路无话。
在停车场下车后,娄云齐提出他帮孔时逸去买香,让孔时逸在原地等着一起上香。孔时逸站在原地无聊,四处看看。
他坐在菩提树下的石凳上,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其间穿插着蓝色衣服的僧人,他们手持佛珠,立手低头,就算孔时逸没听见也知道他们嘴里念的是“阿弥陀佛”。
“来看菩提子了诶!来看看菩提子!”一声吆喝划破孔时逸的舒适区。
他起身往那地摊走去,周围路过的人也驻足观望。
那摊贩瘦精精的,剃着个光头,身上穿着蓝色的短袖和黑色的紧身收脚裤。看着那张脸,孔时逸脑子里顿时崩出一个词——贼眉鼠眼。
“来看看吧,这菩提子是今年结的,就那儿长的那棵菩提树结的,都是开过光的!大哥大嫂买一点吧!买回家做个装饰,辟邪哩!”
孔时逸听见旁边一个年长的阿姨低声骂了一句“切,骗人的。”
看着这些菩提子,孔时逸心里瞬间就有张舸洲的形象了:人高马大,少年正气,一身玄衣,手戴菩提,了苍生之苦,戒世俗之欲。马上惊弓百步穿杨,脚踏飞沙一剑血光。
孔时逸当即买下一串,花了103块钱。
等他转身望石凳走去时,就看见一只手拎着袋子,一只手拿着手机的娄云齐。
没等娄云齐开口,孔时逸忙道:“刚刚去买菩提去了,看。”孔时逸将手里那串菩提子提起来。那老板说是叫什么星月菩提。
娄云齐看了一眼,点点头。
“那老板说是这菩提树今年结的,本来要卖256,看我爽快,就收我103了,说在佛教里是个好数字。”他看着娄云齐,总觉得他像是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自己。
“走吧,等会儿到中午就热了。去不去吃斋饭?”娄云齐拽了一下孔时逸的袖角,“往这边走。”
身后卖菩提子的叫卖声还在继续,此起彼伏中的还有算命的,卖果子的,讲价的。
等他们爬到了尽头,就像有结界似的,将所有的喧嚣隔断在了长阶之下。
“你想去求什么?”娄云齐看他的时候要低一些头。
事实上他们两个差不了太多,他自己有一米八一,估计娄云齐有一米九。但他这种低头和自己说话的模样,让人很有安全感。
至少让他暂时忘了这人第一次看见他叫叔这茬了。
“你很了解吗?……求事业吧。”孔时逸道。
本来此行的目的便是让张舸洲顺利“出生”。
玄朱寺真的很有孔时逸想要的感觉。雕梁画栋,绿树朱墙,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他们拜的佛约有五米高,浑身充斥着岁月的气息,雕像眼眸微垂,严肃庄重,如此静静地俯瞰人间。
莫不是现在正站在佛前,他都想掏出手机记录灵感了。
他和娄云齐跪在佛前,拜佛的姿势都很标准。
是了,纵然没有神佛,他们存在于凡间,被供在高位,总是有道理的。
等他们出门的时候,天已经热起来了。娄云齐又将孔时逸拉到香炉鼎前,插香,一个香炉鼎云雾缭绕。
孔时逸受不了那么大的烟味,咳了一下清嗓子,就被娄云齐听见了。
“我来插?”娄云齐低头问。鼎的另一头是一个阿姨在扯着嗓子大声呼唤着她的姐妹。
孔时逸摇了摇头,自己将手中的香插了上去,顶上的香灰随之落下,他条件反应地颤了一下手背,香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沾了一些在那刚买的菩提上。
“烫着没?”娄云齐问。
孔时逸觉得娄云齐照顾他就跟照顾小孩儿一样。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心,反正孔时逸心里冒出了种逆反心理。
他摇了摇头,面色凝重,也没和娄云齐说话。
他的大脑飞速分析起来:从第一次和娄云齐见面,到去娄家,去理发,去吃火锅,在车上,去实验中学门口……
孔时逸以多年分析人物性格的经验审视着每一个相处的片段。这个过程就像在给自己裹上一层利刺,抵挡着外部所有他不确定因素。
之后娄云齐又领着他去点了油灯。一个屋子里放着成百上千盏,豆大的一点星火,齐齐照亮了整个屋子。
娄云齐没再和他说话了。
孔时逸却有一种娄云齐是不是发现什么的感觉。
可能是疑心作怪,孔时逸压制住自己不要想太多。
娄云齐带他去吃斋饭。
半道上,娄岳给他打来了电话。
娄岳:“不回来吃饭吧?去玄朱寺玩儿那么久?下午要不去商场玩儿玩儿?”
一开口问那么多个问题,孔时逸一时不知道答哪个。“嗯,还在。中午不回来吃饭,晚上回来。下午再看,这会儿都老热了。”
“噢那行,”娄岳叉着腰站在角落里,看着应付七大姑八大姨的柳姐姐——他妈,“商场有空调啊,你可以去奶茶店坐着完成你的工作……你带西装没?”
“要西装……哦,带的有。没带电脑出来,就带了U盘。到时候去网吧也行。其实也没多急,手机也可以写。”孔时逸背后的小树挡了大部分阳光。斑驳的树影上显出一个人的轮廓。
娄云齐就站在阳光下等着。孔时逸一抬头,恰恰与娄云齐对视。他昨天就发现了,这人的眸子是深棕色的,头发是棕黑的,皮肤白得很健康,从他这个角度看,还能看见小小的绒毛。
娄云齐真的很好看啊。改天让他当主角。孔时逸想,并将这个心中内定的主角划到了“求财君”笔下。
等他们下去经过那棵菩提树的时候,卖菩提子那摊贩已经走了。
孔时逸没吃过几轮斋饭,觉得这顿特别好吃,默默在手机上记了一笔。
孔时逸听取了娄岳的意见,去了商场。他好几个月没回国了,一时缺一些东西,恰好也可以顺路买点儿好看的。想到还要在这边待几天,孔时逸就多买了几件短袖和牛仔裤。
短袖是纯棉的一百一件,对比其他地方的短袖实在说不上贵。他找了一个角落里的摊子买的,虽然不是什么牌子,但他这种人,只喜欢买舒服的,不喜欢花了那么多钱还要受罪。
“你来两件不?”孔时逸将手里的短袖对着娄云齐一顿比划,愣的娄云齐后腿了半步。
“我……我不要。”娄云齐埋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带。
孔时逸打趣道:“噢我懂,等女朋友给你买。”
事实上他就是想套话,想套一下娄云齐有没有对象。
不出所料,娄云齐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没对象。”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不禁逗。孔时逸感慨。
“怎么没有对象呢弟弟?你这种类型的,应该会有很多人追你才对。”
“一直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