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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番外:纤纤(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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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句,人生中许多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什么是懦夫?逃避问题和真相的人才是懦夫!真正的勇士,必须要有面对的勇气。这几天,很多人都开始面对,尤其我们老师,都在一种巨大的震撼中,直面自己的自私、狭隘与短视,还有其他一些更为不堪的东西。我承认,那种过程是很痛苦的,我自己就刚刚经历过。但只有面对,才能正视。只有正视,才能反省和根治。而你,始终都在逃避。连一篇 98 分的作文都不敢去面对,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是懦夫?往后,你还能面对人生更大的挫折、痛苦与挑战吗?”

纤纤不得不钦佩陈老师的讲话水平了。她以前就听说,陈老师虽然是数学老师,但由于长期担任班主任一职,做学生的思想工作绝对有一套。听说她教过的几百名学生中,除了柳笛,她就没在其他学生身上碰过钉子。而刚才那番堪称“语重心长”的话,竟然将纤纤那颗严防死守的心撬开了一丝缝隙。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类似的话,比陈老师的话要深刻,可却一时想不起来了。然而,自己真的要“面对”吗?真的要把过去的种种优越和荣耀否定吗?这些,一直是她的骄傲,她的资本,她的根基啊!纤纤突然感到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惧。她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上满是惶恐、困惑和迷茫。

陈老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纤纤,如果你认为这节课不适合留在教室里,不妨到操场上去冷静一下,下节课再回来。”

纤纤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无言的感动。她明白,陈老师一定是看出了她的那份尴尬,才给了她一个合理的借口离开教室。她感激地看了一眼陈老师,默默地走出教室,手里还下意识地握着那个作文本。

来到操场,纤纤径直走向校园的西北角。这里是纤纤最为钟爱的角落,只因那里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自幼,纤纤便对梧桐树情有独钟,在她眼中,梧桐树那高大挺拔的姿态,恰似一位坚毅的守护者,无论春夏秋冬,始终屹立不倒,给人以安心和依靠。而且,她认为梧桐树自带一种高贵的气质,任凭风吹雨打、岁月更迭,那种高贵永远不会被损毁和磨灭。所以,那个叫海天的作家所著的《百年梧桐》,即便是她在小学三年级时读到的,却一直被珍藏至今。可没想到,正是这篇文章,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波,而且差一点演变成一场风暴……其实直到现在,纤纤也想不明白,章玉怎么能把这样一个不知名的作家,和这样一篇既非经典,又非名著的文章记得如此清楚,不仅内容一字不差,而且连发表的期刊及发表时间都准确无误。她记得自从读了那篇《百年梧桐》后,自己便开始留意这位作家的作品,在两年时间内还真从各大报纸杂志上发现不少。虽说每一篇都未曾引起轰动,却也收获了众多好评。纤纤就非常喜爱他的文章,她觉得自己正是受其影响,才逐渐喜爱上文学的。可到了五年级之后,纤纤几乎就再未读过他的任何文章。他好像突然从文学界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纤纤为此还惋惜了好一阵子。她觉得如果这个海天坚持写下去,一定能成为一个知名作家。可是,这样一个已经销声匿迹了四五年的作家,章玉怎么能把他的文章深深铭记在脑海里呢?

在树下寻了块干净的空地,纤纤闷闷地坐下来。她呆呆地望着手中的作文本,望着那篇被打了98分的作文,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各种自相矛盾的念头,宛如狂乱的风暴,在她脑海中互相冲撞;又宛如失控的烟火,不停地在脑海中绽放、炸裂。哦,98分,98分!纤纤想起自己在挨了章玉那记耳光后,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重复的那些“誓言”——以血换血,以牙还牙,别人加诸于我的,我必加倍加诸于别人……可现在想来,章玉加诸于她什么了?一个公平公正的零分,一个她自找的耳光而已。而她和她父亲呢?一句句无理的取闹,一声声不堪入耳的侮辱谩骂,还有找人企图殴打老师,逼迫老师辞职,摧毁老师最钟爱的茉莉花,四处捏造散播老师的谣言……这些,岂止是“加倍”而已,那是加了成百上千倍啊!而章玉回馈给她的,不是报复,不是抱怨,甚至不是怪罪,而是一个全班最高的98分……纤纤的心突然刀扎一般的痛。而随着这阵剧痛滋生的,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对章玉的恨——哦,章玉,你这个伪君子!你明明知道文章是我写的,为什么不打一个极低的分数,或者,干脆再给一个零分?你为什么不把我对你的辱骂和伤害的种种行径向其他人宣扬,借以减轻你“事实性”的过错?你为什么没有一句话或者哪怕一个字责怪于我?为什么?你如果这样做了,哪怕只做一点点,我都不会这样难受,这样痛苦。我会为我的行为,我爸爸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这样,我的心会好受许多。一般人都会那样去做,甚至做得更加过分,而你为什么不那样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纤纤想着,想着,手指渐渐地捏紧了,几乎要把手中的作文本捏断了。突然,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到了作文中“大哥哥”这三个字上。哦,这三个字,已经被捏紧的手指弄皱了,甚至几乎被弄破了。她的心一痛,慌忙松开手,用指尖轻轻地、反复地、珍惜地抚摸着这三个字,想要努力把它弄平,把皱褶消除。渐渐地,这三个字所在的纸张舒展开来,几乎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但是,仍有少许的皱纹留在上面,似乎永远难以抹去。纤纤心疼得几乎掉下泪来。她轻抚着这三个字,仿佛在抚着那双世界上最美的眼睛,抚着她心中最珍贵的宝贝。“大哥哥,”她轻轻地,凄然地说,“我错了,我不应该把气撒到你身上,把你弄疼。其实,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埋怨章玉。我真是疯了,怎么能埋怨一个人为什么那么好,埋怨他为什么不坏一点呢?可是,我真的要面对吗?真的要否定我之前的一切吗?不!我受不了!而且,我和爸爸真的全错了吗?不!最起码有三点,章玉是无论如何不能否认的,即使他死了,他到了阴曹地府,这三点也不能否认……”纤纤突然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这三点,现在连她也不愿意再重复了。可这是事实啊!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三个“事实”,她才不甘心否定过去的一切,她才用最后的倔强,反抗着任何良心上的觉醒和挣扎,维持着那份支离破碎的虚荣和骄傲。可是,每每这样做的时候,她为什么还会这么痛苦,这么悲哀?

纤纤就这样木然地坐着,任头脑中的思想激烈地冲撞着。其实,她就是想制止也无能为力,只好任它们在脑海中拼个你死我活。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时间对她来说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一阵秋风吹来,卷起漫天的黄沙。整个操场,立即成了一个混沌的世界。纤纤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她觉得自己的头脑,比眼前的世界更加混沌迷茫。无数梧桐树叶飘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发上,她也无心去拂。最好,叶子能落得更多些,多到将她完全掩埋。如此一来,她便无需逃避,也不必面对了。

秋风渐止,黄沙散净。纤纤突然发现,在校园的东北角,北楼的前面,立着一道女性的,较好的身影。她身着白色的风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凝视着空旷的操场,凝视着南边的教学楼,凝视着那两扇足球门之间的“危险地带”。因为距离太远,纤纤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就这样一个剪影般的身影,却在这萧瑟的深秋中绽放出极致的纯洁与高贵。她双手交叠于身前,发丝在风中轻舞,闪烁着微光,与这苍凉的秋景相融,却又透着超脱尘世的纯净。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窈窕修长的身姿宛如被岁月遗忘的优雅雕塑,仿佛这世间的繁杂都无法沾染她半分。

纤纤心中一动,一个名字立刻从脑海中蹦出来——柳笛。没错,她一定是柳笛!不可能是别人!纤纤想起苏沐阳的那句话:“如果你认识柳笛,和她一起生活过,就绝不可能相信那些话。”而纤纤觉得,无需认识,也无需一起生活,只看到这样一个身影,她就认定那些传闻不可能是真的了。苏沐阳说得对,“纯洁”这个词就是为这样的女孩量身定制的。其他人不配拥有这个词,即使有美丽的容颜,也不可能有这样纯净的气息。现在就连她,也被这道身影迷住了。然而,一丝警惕悄然钻进纤纤的脑海。那是谁?那可是自己潜意识里的死对头啊!自己曾骂她“投怀送抱”“不知廉耻”“假装正经”“男盗女娼”,曾经无情地羞辱和伤害过她深爱的男人,她,会与自己善罢甘休吗?可是,奇怪的是,想到此处,纤纤竟发觉自己毫无一丝恐惧与退缩之意。她没有与柳笛“一较高下”的斗志,却也不惧她前来质问和挑战。如今,自己头脑中那些相互矛盾的想法尚未争出个结果,她又哪有心思去理会他人的谴责与刁难呢?

于是,她转过头,不再理会柳笛,而是再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我想,你就是韩纤纤吧!”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轻得像冬日里悄然飘落的雪花,却瞬间把周围的空气冻成了冰块。

纤纤条件反射班地跳起来。这句冷冷的招呼,一下子打碎了她的伪装,挑起了心中所有的戒备与反抗。“我知道你就是柳笛!”她毫不畏惧地盯着柳笛,声音激烈得如同汹涌的海浪拍打着海岸,“不错,我就是纤纤,是我在课堂上痛骂章玉,是我让父亲把章玉赶出校园,是我拔了章玉视如心肝的茉莉花,你准备把我怎么样?”

说完,她挑战地看着柳笛,目光如狂野的风暴。几天来所有被消磨的斗志,似乎又在瞬间被点燃,而且比之前还要燃烧得更加猛烈。她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种感觉,仿佛是即将熄灭的火焰,在燃尽的那一刻,用尽自己最后的能量,释放出最鸷猛的光和热。可她却发现,不管自己怎样宣泄,对方一直用一种冷冷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双眸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之水,吞噬掉她所有愤怒的火焰。

“不怎么样,”柳笛终于开口了,声音仍然幽冷倨傲,“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好,那你看吧,从头到脚的看吧!”纤纤突然爆发了,几天来所有的痛苦、不甘、委屈、无奈、倔强和反抗,在这一刻如洪水般被宣泄出来,“你好好看看,我不是凶手,也不是罪人!章玉的死和我毫无关系!难道他被车撞了,难道他丢了性命,我就应该受到谴责,受到攻击吗?是我让摩托车去撞他的吗?他打我就是不对!他就是不应该在学校教书!这几天我受够了,大家都指责我,好象我成了屠杀章玉的刽子手,而章玉倒成了无辜者。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就是因为章玉死了!谁不同情死人?谁去说死人的坏话?他死了,大家就都把他的好处想起来了。你知道吗?章玉用一条命挽救了你,否则,你在别人心目中,永远是个不干净的女人!现在,你们俩的感情倒纯洁了,我呢?难道章玉死了,他就没有过错了吗?错的永远是错的!”她突然高声喊起来,“他就是不应该打我!就是不应该教书!就是应该卷铺盖走!我没错!我爸爸没错!我们都没错!是他错了!是他错了……”

纤纤不停地,任性地,反抗地喊着,声音高亢而倔强,仿佛在用这声声呐喊做最后的抵抗,维持自己即将破碎的虚荣和骄傲,也掩盖和抑制着心灵深处那些她不肯正视和承认的东西,恰如深秋的寒风中一只受伤的孤雁,发出凄凉而悲怆的哀鸣,似乎拼命在挣脱一种无形的枷锁。只是那悲声里偶尔的颤抖,隐藏着一丝追悔和不安。

柳笛依然冷冷地瞅着纤纤,而且真的像纤纤说的那样“从头到脚地”审视和打量她。她的目光如此冷静,仿佛寒夜中冷月洒下的清辉,清冷疏离,却让人无处遁形。在这样的目光的逼视下,纤纤终于无力喊下去了。她大口地喘着气,眼睛透过额前散乱的刘海盯着柳笛,目光中依然充满了不甘和倔强。

“听说你有一个98分的作文,”柳笛再次开口了,“让我看看好吗?”

纤纤的斗志又高涨了起来。98分,那是她的又一个“隐痛”!她劈手把手中的作文本摔给柳笛,抗拒着喊:“你看吧,随便看!不要以为提起98分,就能引起我的犯罪感,你做梦!大家都说章玉心胸宽大,以德报怨,什么以德报怨!我得98分,是因为我作文写得好,他不得不给我高分。你看吧,看我的作文哪里不值98分?”

柳笛没有理会纤纤的喊叫。她接过作文本,默默地读了起来。纤纤发现,她读得很仔细,有时一句话竟反复看上三四次。于是,纤纤也借此机会“从头到脚”好好地打量一番这个别人口中“如诗如梦”的女孩。哦,她真美!那光滑美好的长发,宽阔的额头,弯月般的眉毛,明如秋水的双眸,小而挺直的鼻子,如玫瑰花蕾般的嘴唇,白皙细腻的皮肤,瘦削动人的下巴……五官精致得竟然没有一点瑕疵,而组合起来又恰好烘托出一种清新纯洁的气息,一如四楼窗台上那盆动人的茉莉花。可是,那双被无数男生称赞过的,深沉清亮的,充满诗情画意的,有一种梦幻般天真与宁静的眼睛,此刻却微微肿胀着,笼罩着一层肃穆的悲哀。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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