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摩德,她不知碰上了怎样的倒霉境况,到这时依旧没有音讯。
实话说,久川埴不是很想再掺和进麻烦事里,他有种冥冥的预感,那是比面对银色子弹还要棘手的事情——不过,介于他和贝尔摩德的教学关系才刚刚有了进展,在这时得罪她显然不是好主意。
只能去了,他在心底叹息:
加班是世间最讨厌的事,主动选择加班更是。
久川埴从二楼露台绕至前厅,在后门外的走廊上不出意料地被拦下,带着马萨诸塞州警徽的壮汉显然不那么好说话:
“喂,你是什么人。”
“打扰了,先生。”久川埴谨记自己的保镖身份,很熟练地摸出只名牌的烟来,“我的雇主在里面,我来找她——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警官咬着滤嘴上下扫视他,仍然不为所动的样子:“保镖?保镖不让进,无关人员禁止走动,不知道吗!”
“……拜托拜托,通融一下吧。”
久川埴浅浅一笑,将剩余的整包烟塞进他手里,对方并没有拒绝,但也不说话,只是刁难似的反复打量他。
如若不是还有伪装,此时他早就恼了。但此时此刻久川埴只能讨好地扯着嘴角尬笑,衣摆下的小型手枪正硬邦邦抵着他的腰,像某种明晃晃的反讽。
他不擅长情报搜集和暗杀伪装都是有原因的,假笑面具下他冷漠地想,憋屈成这样的状况明明有一次就够了——真佩服波本,难为他能不停受那些打工人该受的气呢。
就在这时,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出现,解救了他。高调出示FBI证件的探员姓卡麦尔,一幅明显的美利坚混血长相,然而宽腮小眼,长相凶恶,很与他的正派身份不符。
“是我们的人,放他进来吧。”他的语气生硬,硬邦邦地朝久川埴点头。
久川埴一见他就明白是赤井秀一的安排,他越发确信FBI的银弹一定是脑子抽了,否则凭什么心安理得拿他当半个自己人。
“是,正是这样。”
表面上他脾气超好地朝一下愣住的警官先生笑了,得益于美利坚一贯的分权传统,警署势力天生和联邦调查局的同僚不对付,因此久川埴只得了对方一个恶狠狠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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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连州立警都来了。”
一路上久川埴与卡麦尔搭话,四周站岗的警察制服越来越多,到了前厅,那里简直被完全封锁了。
“因为发生了命案。”卡麦尔也许事先被嘱咐过,也许天生不拘小节,总之并没有隐瞒情报的意思,“刚才停电的时候,井上丹尼尔遭受了袭击,他被人杀死了。”
久川埴心底涌出一阵不太妙的预感,停电、命案和贝尔摩德……
请千万不要,他已经不想再加班了!
然而事实总会向着人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当久川埴在单独留下的三位嫌疑人中看见莎朗·威斯通那张脸,内心已经超乎意料地冷静:
很好,干妈会被传义子腥风血雨的体质同化,很合理吧?
现场的地面上歪歪曲曲地画着一圈白线,地毯被大滩的血迹浸染了一块,井上丹尼尔却不见踪迹。
“受害者被送往麻省总医院救治,五分钟前心脏停止,目前已经确认死亡。”
紧急赶来主持本案的警察署长面容冷峻,脸色也十分阴沉,在如此名流富商社交的场合发生如此意外,此案不破,警署可要在FBI面前颜面尽失了。
因此他的语气越发有压迫感,也不顾强留下的几位嫌疑人中有何等的高贵身份,厉声逼问:“你们已经犯下故意杀人罪!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想和杀人犯同罪论处吗!”
……又是这番偷懒的连坐论调,这操作简直和琴酒抓卧底的狼人杀手段异曲同工。
久川埴眼看贝尔摩德的暧昧视线已经往这边望,绷紧了精神开口:
“恕我直言,这位警官。”
“你是谁?无关人员禁止入内,不知道吗?”
和后门外拦下他的警察相同的质问,果然按章办事的流程都是同一套。久川埴完全不慌,从容地举起手机屏来:“我是威斯通小姐雇来的保镖。这不是重点,警官先生,我能为威斯通小姐的不在场证明作保。”
“雇佣关系下的证词并不能作为证据。”那位警署署长一板一眼地说,“我们不能确定你是否被收买,很遗憾,先生。”
“不不。”久川埴摆手,促狭地一笑,“并不是我能保证,而是我们的通话记录,您瞧,停电过程中,威斯通小姐一直有在给我播号呢。”
他将那一排未接来电指给对方看,极短的时间间隔足以证明莎朗·威斯通不可能犯案。
那警官将手机接过,狐疑地瞧了瞧两人,久川埴绷住表情朝他微笑——他也没想到这事阴差阳错能成为证据,幸好这支工作用手机是为今天任务特配的。
署长将电话传给下属,下属又交给专业鉴识人员,那部全新的机子就这样被放进透明袋子里。久川埴看了一阵肉疼,幸好这类任务耗材能被轻易报销,否则他都装不出当下这般淡定。
“的确,这足以构成证据。”良久后那名警官下了结论,“不过容我多问一句,请问威斯通女士为什么在那时联络帕森先生,而且还如此频繁?”
“嗯哼。”贝尔摩德很有女明星气质地撩了撩头发,“我在意外状况下打电话给我的保镖,这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么?”
“不不,自然。”面对如此大腕的人物,即便在口供中不那么配合,那警察署长依然堆满笑意——与之前斥责久川埴时天差地别。
“只是……”
“我想,威斯通女士只是有些羞于启齿。”
久川埴插话道,“恕我多嘴,但这是因为,她怕黑。”
“怕黑?”警官们无不八卦地又看向莎朗,这样令人浮想联翩的名流秘辛可从未在访谈中透露过。
“是的。”久川埴非常自然地重申这一敷衍赤井秀一的理由,且这回编的更加详尽了些,“莎朗·威斯通女士不喜欢她的恐惧被人知晓,但突然停电的确吓坏她了。我想你能理解这种心情,警官先生。”
“的确……”
贝尔摩德已经懒得再管她假身份新添的奇怪人设了,直截了当地表示:“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吧。”
久川埴比她更喜欢这个提议,忙期待地看向警官们,谁知一直沉默的卡麦尔却偏偏此时插了话:
“抱歉,女士,这桩案件已经由警方和FBI合作侦办,调查结束前我恐怕不能让你们离开。”
被当众驳了面子的署长脸色变了变:“FBI?我从来没接到过这样的消息!”
“那么现在您知道了。”卡麦尔一板一眼地说,“如果您不同意我们参与,FBI也可以直接去警局调取案宗,那时就没有‘合作’了。”
闻言那警长又是一副呕血的表情,久川埴看了都觉得他真是可怜。
莎朗大概已经开始无聊了,松垮地依在桌上玩弄自己的腕表。在她身旁是其余两位遭受怀疑的人,被强留下后许久同样满腹怨念:健硕些的男人双手都带着护腕,是主办方请来做噱头的球星;最后的男人手腕上贴了一道创口贴,装得幅瘦削懦弱的模样——久川埴一眼看出他就是真凶。
……无他,因为他是在场唯一没被漫画剧透过的那个。
久川埴自己对这种走了捷径的推理答案也很无语,不论贝尔摩德还是雷·卡缇斯都是太让人印象深刻的登场人物,不应该也不可能栽在这里。
“就直说吧,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卡缇斯最先忍耐不住,开口表达不满,“明天我还有比赛,除非警方愿意担保和我的俱乐部谈谈。”
“不不,当然不会耽误您。”
警长心里只怕已骂了FBI千百遍,偏偏现场能说上话的探员就只有一个看着墨守成规的卡麦尔,他擦着汗委婉道:
“卡麦尔探员,你看……”
“无妨,这个案件很快就能结束了。”
一个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声音接话,他的语气平淡且强硬,带着显而易见的自信,“情况我已经听卡麦尔转述过,这么简单的案子,没想到警方也能拖到现在还没头绪啊。”
FBI果然是惹警方生气的专业户,那名署长额角的青筋已经抽动不已了,若非发出这男声的免提电话在卡麦尔手中握着,只怕一拳下去砸烂麦克不可。
“不愧是FBI,不用到现场也能抓到犯人。”
“自然,只要知道了现场情况,推理出真相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赤井秀一站在监控屏的这端,大厅中的场景毫无保留呈现在他的眼前,“井上先生的死因,是心脏被匕首插入,不错吧?”
“那又如何?”
“要让凶器插入胸口,一般人会怎么做呢?不论正握还是反握,都会有血飞溅出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想清洗干净痕迹是很困难的。”
“你说的这些,我们当然想到了。”那警长指着地上一排血脚印,不耐烦地表示,“犯人在作案后直接前往洗手间,在那里我们也发现了相应的拖鞋和雨衣,甚至疑似作案用的凶器也……”
“手。”对方说。
在场的警察俱是一愣,而后听那人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开口:
“拖鞋,和雨衣,可以挡住飞向身体的血沫,但持握凶器的双手都没被遮挡,所以犯案的人一定在卫生间里洗过手。”
“这些我们当然能想到!”警探像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打断他,不满地道,“可是那卫生间不久前刚被清洁剂清洗过,进出过的人身一旦发生显色反应,都能因此被解释为干扰,尤其是最常触碰洗手台的双手。”
“那么,物件呢?”
男人的嗓音里透着愉悦。久川埴想,他大概是挺喜欢推理的,否则怎么会和侦探小说狂人爱好者的主角一见如故。
“快速的清洗,加之停电的障碍,要想彻底洗干净指甲或表带缝隙的血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运动护腕使用的吸水性材料,一旦被溅上液体,也很在短时间内难处理干净。”
排除一切不可能后,剩余的唯一一个——
所有人都目光一齐移向最后的小个子男人,他显然一下慌了神,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似结结巴巴嚷起来:“不对!就为什么不是他在杀人前脱掉护腕,或者干脆弄脏后换了一双……”
他一下住了嘴,表情更加惊恐,这时那警察署长也反应过来:护腕能换,创可贴和表带不也能取下吗?
“能麻烦你们将双手摊开,让警方检查吗?”
小个子男人闻言更加崩溃了,以这样的心理状态的确不适合杀人,在尚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居然一吓就自首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他睁大灰色的眼珠,扣开创可贴甚至其下结了痂的伤口,血液滴滴答答地躺下来,而男人就像无所察似的抱住额头,
“是我杀了他——但都是那个男人自作自受!”
似乎所有嫌疑人被戳破诡计后都是这幅丑态,久川埴在旁观处看着他,听他断断续续地阐述起这场闹剧的始终,
“他妄图违背上帝!不管岁月常驻,还是返老还童,那都是彻底凌驾于自然规则外的东西——神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他应该受到惩罚!”
自然科学的研究领域——尤其和生物学相关的部分一向是神神叨叨有神论者的聚居地,生命的玄妙奥义总是很容易使研究者疯魔。久川埴理解这一点,但此时此刻听见这样的论调,却莫名觉得很微妙。
他忍不住看向贝尔摩德,魔女仍是一幅事不关己的表情,好像那人口中“违背自然”的恶魔里没有她的一份。
“……怎么,你好像有话要说?”他的视线太赤裸裸,莎朗一挑眉看了回来,低声笑道,
“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一不顺心就要毁尸灭迹的疯子吧,只有某个家伙干的出这种事。”
她意在指琴酒,那是个甚至敢开军用战机扫射东京塔的真实狠人。久川埴想起这桥段就忍不住笑,而后敛眉继续听男人继续痛哭流涕地控诉:
“我本以为一封恐吓信就能威胁他,放弃在公开场合宣称那等渎神的言论,但他竟敢胆大包天地视而不见!简直荒谬、自大、残忍,所以我决定动手……”
粗糙的动机,和粗糙的计划,如果犯罪现场不是这种名流聚集的地方,没有和FBI和组织的势力交织其中,根本容不得这种人得逞。
在场众人都很无语,那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