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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 10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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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星野一出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干冷,居委会的大爷大妈正拿铁锹清雪,还把霍展旗抓了壮丁,替他们铲了两条街。

中午我们和于哥找了个饭馆,给霍展旗补补力气。事儿办没办好先不说,饭一定要吃好,这是他一贯的宗旨。

下午我们就窝在旅馆,吃了睡,睡了吃。冬天是个适合睡觉的季节,补充御寒所需的热量。早上喝的咖啡早就失效了,我从天黑开始一口气睡到第二天九点。

为了不撞上戴星野,我们特意吃了午饭才去王芙蓉家。敲门时她死活不开,嚷嚷着:“还让不让人活了!一天来好几次。”

我和霍展旗交换了个眼神,戴星野果然来过。

“你们再不走,我……我就报警了!”

我故意大声叹气,说:“报警也好,我就把你当年在查干巴林干的事告诉警察。”

门开了,王芙蓉满面怒容,但侧了侧身让我们进去。

屋里依旧整洁,桌上没有饭菜却留有饭菜的气味。卧室已经拉上窗帘,她还没躺到床上,便遭遇了我们两个不速之客。

我和霍展旗像来讨债的债主,一人一边坐在桌子旁,都瞪眼瞅着王芙蓉,三人形成一个三角形。几天下来我已经掌握了套话秘诀,无论是不是知道,成竹在胸的气质都要拿捏。

我装得跟戴星野似的,笑里仿佛藏了很多东西,不止明枪,还有暗箭。王芙蓉被我笑得心虚,眼睛不停乱转。受我们两天盘问,她苍老不少,头发看着都发灰了。

“不打算说点什么?”我问。

王芙蓉紧张地直咽口水:“说啥?”

“就我刚才说的那件事。”

“啥事?”

“你不是说要报警吗?”

“……误会了。”

“不报警了?”

“不报。”

“那我们就来谈谈你在查干巴林干的事吧。”

王芙蓉双手绞在一起:“我没去过查干巴林。”

“那红霞是怎么来的?”

“我……我自己生的。”

我拿出了外婆放在保险箱里的琪琪格的照片,那个年代照张相很不容易,更别提外婆穷得叮当响,一定费了很大力气才给琪琪格照了这么一张,足以看出她是多么喜爱这个孩子。

王芙蓉看了照片,终于露出一些愧疚,眼中泪花闪烁,但仍然支支吾吾,说红霞是她和古大狗在松台周围的一个地方捡的。

“那这个认识吗?”我拿出打印好的文物照片。

并非老家山上古墓里的文物,是我从网上找的已经出土的相似文物,尽管如此,王芙蓉一看身子还是软了下去。

“你的玉扳指还在吗?”我问,“是不是早就卖掉换钱了?”

王芙蓉喉咙动了动,没有说话。我又拿出另一张图片给她看,说:“这个,见过吗?”

是和墓里差不多的烛台。她只看了一眼,脸色刷一下白了。我看在眼里,在她伸手要拿图片时立刻抽了回来。

“现在愿意谈谈了吗?”

王芙蓉认栽,瘫坐在椅子上,说:“都是古大狗干的,他跟我们说发现个墓,撺掇我们去挖好东西,说能卖老多钱了。但我啥都没干!”

“你啥都没干,”我冷冷地重复她的话,“孩子总是你想要的吧?”

我一个晚辈,管琪琪格叫孩子,不能不说荒诞。可无论她是古红霞也好、古时月也好、王红也好、戴琳也好,无论她经历了什么,在我心里她始终是外婆的第一个孩子,被抢走的婴儿。

“你……你们咋知道的?”

王芙蓉茫然无措,眼神在我和霍展旗身上流连。

她盯着霍展旗的时间比我长,终于像发现了什么端倪似的,生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却又喃喃自语:“不可能啊,杜老三说把那女的弄死了。”

“哪个女的?”我和霍展旗异口同声地问。

王芙蓉哽住了,身子开始颤抖:“是古大狗,不对,是杜老三,你们去找他,他说把那个女的弄死了。我也不知道,我啥都不知道啥都没干啊!”

看她冥顽不灵的样子,我心中生气。本来今日如果她大方承认并有悔过之意,我就打算放她一马,不再与她计较。但她偏偏死不认账,自己也装受害者。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她下意识提防,却看到我像犯了心脏病一样捂住心口,倒地抽搐。霍展旗也被我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拉我,问我怎么了。

他的手还没碰到,我“嚯”一下又站了起来,双眼直勾勾瞪着王芙蓉,瓮声瓮气地用蒙语说道:“好久不见,王芙蓉!过得还安心吗?”

王芙蓉脸色惨白,因为我用的是外婆的嗓音。

霍展旗愣了几秒钟,总算知道我在干什么了,他走到王芙蓉身后悄声翻译了这句话。王芙蓉尚在反应,我一步步走向她,用蹩脚的汉语说:“是你,抢了我的孩子!”

蒙族人因为语言习惯,说汉语时每个字都变得短而圆,像字母o刚写到一半就紧急闭合。

王芙蓉本来就迷信,这招也算对症下药,她头上冷汗层出不穷,身子抖得像筛糠。我朝她踉跄,但怕给她吓出毛病,只一步就停下了。

“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我伸出双手,脸上写满绝望。

王芙蓉眼眶红了,却还是没说话。我手臂伸到不能再伸,雕塑一样杵在她面前,突然又变成一个没电的机器人,破铜烂铁似的倒下去。

我抱着胳膊没命地抽搐挣扎,宛如一只濒死的虫子,嘴里还不断发出呻吟和断断续续的蒙语。

霍展旗这下真的被我吓到了,跪在我身边狠狠地抓住我,就在他马上要叫出我名字的一刹那,我嗓子里冒出一声哀嚎。

我跪在地上,向王芙蓉匍匐而去,抓着她的椅子腿,哭诉道:“求求你,把琪琪格还给我吧!求求你了!她才一岁,还没见过爸爸!求你了……”

王芙蓉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握住我的手说:“对不起妹儿,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情绪上头时,我很容易流泪。我也不擦,任凭它们流得满脸都是,看起来越惨越好。

“你把她还给我吧,芙蓉,你是好人,你是大好人!”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王芙蓉抹抹眼泪。

我失魂落魄:“她咋了?你告诉我她咋了?”

“她……他们说她疯了。”

我犹如五雷轰顶,发指眦裂,倒地痛哭哀嚎,边哭边问:“她咋会疯!好好的人咋会疯!你骗我!”

“我没骗你。”

王芙蓉还在啜泣,我一个翻身爬起来,扣住她的手,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告诉我,她为啥疯了!”

王芙蓉面露难色,说她不知道。我怒目圆瞪,吼道:“你肯定知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村里人都是你们杀的!你们把她逼疯了!”

“不是我!我啥都没干!我老早就从松台跑了,红霞跟着古大狗,我啥都不知道啊!”

“古大狗在哪?他对我孩子干了啥?你说啊!”

“我……我不知道。”王芙蓉还是不肯说。

我于是站起来哈哈大笑,一浪接着一浪,连喘气的声音都听不到。绵密的笑声在她重新开始害怕时变得更加诡异,好像要举行见血的仪式。

眼前的画面仿佛在晃动,有一瞬间我感到自己真的变成了外婆,继承了她的悲痛与不甘,额吉村的亡魂们在密如暴雨的笑声中纷纷出现,重重地压在我的灵魂上,使我有了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使命感。

在王芙蓉的胆怯达到顶峰时,我“扑通”一声跪下去,双手合十放在额头上,嘴里叽里咕噜冒出一串咒语,然后冰冷地看向她。

“好,那我连你的命一起要,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已经死了,会化作厉鬼,纠缠你们一辈子!”

王芙蓉崩溃了,她跌坐在地,大哭:“求你饶了我吧!真的不是我,古大狗把墓里拿的东西卖给老外,被红霞发现了!肯定因为这个她才疯的!”

“我凭啥信你?”

“红霞给我寄过一盘录像带,里头录的就是他跟老外。”

“录像带呢?”

“求你了妹儿,我不能拿出来,拿出来我就没命了!古大狗会把我弄死,会把我们一家人都弄死,我求你了……”

王芙蓉哭得悲恸欲绝,不知是忏悔还是害怕,声音变得尖锐如哨。霍展旗忙过去拉她起来坐到椅子上,好言好语地安慰。

我顺势躺下去一动不动,等她哭完了、平静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才懵懵懂懂地爬起来,像刚睡醒似的说:“我这是在哪?”

霍展旗咳了咳,说:“我们在八沟子。”

“我刚才是怎么了?”我爬起来。有点头晕,哭得太用力了。

“刚才外……‘她’来了。”

“她?”我会意,“唉呀,‘她’最近来得越来越频繁了,肯定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不肯就这么走。”

王芙蓉喘着粗气,喝了一口霍展旗给她倒的水,小声说:“能说的我都说了,那东西我真不能给你们。你们能不能跟她说说,别再来找我了?”

我也不想太咄咄逼人,此行主要目的是知道王芙蓉手里有什么,而不是要拿到它。那东西是个烫手山芋,戴星野可以要,但我还有家人,不想牵扯到他们,所以我不能要。

“这件事你告诉上午来的那个人了吗?”我问。她双目空空地摇头。

“我们不逼你。”我提醒她,“但你也知道这件事的利害关系,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你家里人。”

她机械地点头。我和霍展旗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我动了恻隐之心,说:“她不会再来找你了。”

王芙蓉有了一丝触动,扶着桌子站起来,对我说:“告诉她,我真的对不起她。我会每天念佛保佑她早生极乐。”

我舔舔干涸的嘴巴,最后对她说了一句话:“这点力气留给你自己吧。”

说完,我和霍展旗“砰”地关上大门,走下楼去。

“演挺像啊。”霍展旗拿我打趣,“把我都镇住了。”

“那当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早知道学什么计算机啊,该考中戏北影,保不齐现在都拿奥斯卡了。”

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他接着说:“古峰贩卖文物给老外,还被红霞录下来了,这是板上钉钉的犯罪啊。”

结合之前戴星野给我看过的照片,如果事情发生在同一年,那么录像带里很可能不止古峰一个人,至少还有古时云和戴琳本人。

盗墓、杀人和抢孩子的事王芙蓉也有份,所以她不可能把录像带交出来。同时她也担心交出录像带这件事会不胫而走,古峰和古时云被抓了还好说,要是他们安然无恙,倒霉的就是她。她和古峰生活过一段时间,很了解其为人。

既然知道了她手里有什么,就可以当作底牌……

“你想什么呢?”霍展旗点点我的脑袋。

“没事。”被他一打断,我才回过神。

“你跪下叽叽呱呱说的什么?”

“电影里学的,咒语。”

“你小子真挺牛。”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你说古峰卖东西给老外,卖的就是咱那的墓里的?就你去过的那个墓?”

“应该是吧。”我心不在焉。

我知道他卖的是什么,也知道他卖给了谁。

1991年古峰去不丹,为的是卖掉查干巴林古墓里带出的那盏铜制烛台,而买家,名叫维克托·布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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