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萧岁温身后的人轻声笑了笑,移步走出来。
“游公子好啊。”
游桑盯着这人看了半天,又不可置信的看向萧岁温,忽然道:“这事我可能会说漏嘴......”
萧岁温原本没有反应过来,见游桑陌生地看着纪慕人,他才想到,现在纪慕人不是原身,游桑一定以为他和别人......
不过萧岁温无所谓,他道:“你刚才说有什么事要问我?”
游桑清了清嗓子,看向顶着稚嫩脸庞的纪慕人,道:“还请这位小朋友回避一下。”
纪慕人笑道:“游公子,是我啊,慕人。”
游桑又一愣,恍然大会道:“啊,纪公子你怎么占了别人的身体来这里,那你自己的身体呢?是楚衣在帮你看着吗?楚衣他还好吗?”
“楚衣他挺好的,他和我大哥在一起。”纪慕人没将自己身体在哪告知,“既然游公子有事找岁温,那我就先走了。”
“哥哥等等。”萧岁温喊了一声,没有碰纪慕人这副身体,“有什么事哥哥一起听,顺便我还有件事要告诉哥哥。”
纪慕人一听,转眸看向游桑,问道:“可以吗?”
游桑其实也不知道可不可以,但事情紧迫,他只好摆摆手道:“纪公子是自己人,当然可以。”
说罢,游桑摊开掌心,道:“请问阎君,这个东西是不是只有地府才有?”
二人低头一看,一眼就认出这是开在地府的彼岸花。
萧岁温点头,道:“是,怎么了?”
游桑又小心问道:“我没记错的话,这花是有毒的对吧?”
萧岁温点头,一旁纪慕人倒是头一次听说彼岸花有毒。
游桑收起掌心,问道:“普通人能将这东西带到人间吗?”
萧岁温望着游桑,疑惑道:“可以,但进了地府的凡人不会再回到人间,若是神官,没有我的允许也不能离开地府。“
游桑脸色不太好,他垂眸想着什么,又忽然听萧岁温问道:“有人把彼岸花带到了人间?”
游桑不安地抬起头。
他当时站在深坑旁看见彼岸花的第一反应,以为这一切是萧岁温的杰作。
不仅是彼岸花,那深坑下面的邪气强大骇人,什么人能将这样厉害的妖兽封锁在地下。
又为什么要封锁一只这样的妖兽在那?
他很难判断眼前的萧岁温会不会在装样子。但若是萧岁温做的,他现在应该说有很多人都可以将彼岸花带到人间......
见游桑没有回答,纪慕人察觉出游桑的谨慎,听两人这么一分析,现在的结果好像是除了萧岁温没人能把彼岸花带出来。
彼岸花既然有毒,那些出现在人间就是祸害。
有人在嫁祸岁温。
纪慕人上前,问道:“游公子在什么地方找到这花的?”
游桑望向纪慕人道:“我今日陪同两位武神去除妖,在京城附近一座山上找到的,那出现了个奇怪的坑,坑下面有这花。”
“你为何会与武神一同去除妖?”萧岁温问。
游桑顿了顿,本不想说,但一想如今萧岁温被关在天界,纪慕人深陷人间险境,来看萧岁温都不能用真身,他二人都似瓮中之鳖,等着被人活宰,又怎么会有闲余去别做的。
且萧岁温贵为阎君,断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扶樱更加不可能。
于是他打消疑虑,说自己离开万妖谷,恰好碰到天君在与妖兽大战,而他仅仅用蛊术控制了妖兽,就将妖兽制伏,天君因此将他带了回来。
又将之后与武神除妖的经过大致细说了一遍。
萧岁温没什么表情。
纪慕人道:“去那个地方是天君的命令吗?”
游桑这才意识到什么,“纪公子的意思......”
谁也没有往后再说,恰在此时,屋外传来神侍说话的声音。
“参见天君。”
游桑和纪慕人一惊,倏然望向门口。
而天君已经站在门前,推开了门。
游桑慌乱转身,背对天君,想制造正与萧岁温要那道令的假象,却见萧岁温和纪慕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这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表情过于夸张......
加上他一个明明听到天君来了,却不转身,一看就有问题的人,这场面明显就是三人密谋被抓现行。
做什么都晚了。
果然,天君就这么悠闲自得的走进来,就好像进的是自己的屋子,也不看别人,一提衣摆,坐在了桌前,望着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温和说道:“阎君没怎么动筷,是天界的饭菜不好吃吗?”
天君说话沉稳柔和,但天君一贯威压四方,总让人觉得这蜜话说完,他就该杀人了。
游桑吓得后背冒冷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萧岁温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像一块棺材板一样,垂眼看着天君,道:“又来一个不敲门的。”
天君捡起桌上的茶杯,自顾自倒了一杯,就着手中杯子敲了桌沿三下,说道:“我现在补一个。”
那茶杯里的水,一点都没洒出来。
萧岁温看着那个杯子,倏然间,杯中燃起一簇鬼火,那鬼火窜起的瞬间,天君没有任何反应,镇定的像只石狮子。
“扶樱来了怎么也不去找我。”天君放下杯子,任鬼火燃烧,“这么些年不见,怎么生分了。”
纪慕人走上前,俯身向天君行礼:“天君。”
多一个字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过去几百年里,在面对天君时,他都是这样卑微,一句“天君”说罢,就等着对方下令,好像再也改不过来了。
游桑见事情败露,他也只好跟着转过身,但他不敢直视天君。
“想见面直接和我说就好了,正大光明上来,咱们好好聚一聚。”天君站起身,走到纪慕人身前。
萧岁温抬手一挡,没让天君再往前,“天君来是找我的吧?哥哥你先回去吧。”
天君转头,与萧岁温四目相对。
两人的眼神能擦除风来,空气有几分焦灼之味。
“不巧,我是来找扶樱的。”天君转身,朝门口走,道:“扶樱,和阎君的悄悄话也说完了吧,跟我来。”
纪慕人道:“是。”
纪慕人低着头从萧岁温身前走过,萧岁温没有制止,游桑见状,上前跟跟去,被萧岁温拉了一把。
直到纪慕人跟着天君出了屋子,走远了,游桑才道:“就这么让纪公子去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会。”萧岁温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又放下筷子,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地方在哪?”
纪慕人跟着天君来到天界一处花园,这里开着人间最好的花。
“扶樱,你想留萧岁温的命吗?”天君站在一簇月季花前,直白问道。
纪慕人也答的快:“想。”
天君转过身,面对纪慕人道:“那就回天界吧,你还是天界太子,武神之首的令牌还是属于你。”
“天君想要我做什么?”
天君叹了口气,道:“我想让你做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还不够多吗?”
“多,却不明。”
天君一番苦口婆心,说的婉转又哀切,几近落泪,他把苍生,把天地说的至高无上,他双手托举着众生,但他托不住了,因为暗中涌动的黑色力量太多,光靠天界那几个武神,不管用。
所以他要新的力量,要妖兽的力量,要蛊术的力量。
他要三界和平,要度凡间苦厄。
“天君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帮忙,但我不想做天界太子,我从来都不该是天界太子。”纪慕人说话声很平静,但在天君眼里,他似乎一贯如此。
“为何这么说?”天君像个即将失去儿子的老父亲,眉头一紧,眼角都是悲凉的褶皱,他伸出手,又不敢抓纪慕人的手臂,只将手悬在半空,“你是吟光的儿子,就等于是我的儿子,没有差别,起码......我们拯救天下的心,从未变过。”
纪慕人其实心思很纯,他最大的算计都用在保护萧岁温的事情上了,说到这样沉重又伟岸的使命,他就光滑的就像被河水冲刷万千遍的石头,谁都可以在他身上刻点什么舍己为人,造福苍生的愿景。
纪慕人低下头,问道:“您要我做什么?”
天君好像就在等这句话似的,立马道:“杀了莫捻。”
纪慕人倏然抬头,道:“为何?”
那莫捻不是天君在人间的“手”吗,再者,杀莫捻对于天君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为何不随便派两个武神,或是将莫捻召到天界来杀。
“因为他野心太大了。”天君这么说着,好像筋疲力竭,扶着一棵神树树干,道:“你如今不是在他身边吗,你动手比较方便,我相信你也不会失误。”
纪慕人现在才明白,为何天君一开始就问自己:“想留萧岁温的命吗”。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在这等着,纪慕人若是不按照天君说的做,那萧岁温就活不了。
纪慕人皱眉。
那国师用天君之令威胁自己听命于他,天君用萧岁温的命威胁自己杀了国师。
天君究竟是要国师活,还是死?
这是不是天君安排好的一步棋。
纪慕人回忆着将军府的四尊神像,那神像是悬朝放的,也就是天君的意思。
但将军府的陷阱,国师是知道的。
纪慕人抬眸,他很明白,将军府这个陷阱是为他设的。
天君设下幻境,原本是给纪慕人一个打击,让他救下将军府,但幻境中,他不可能救成功。
那时天君就会出手帮一把,送个人情。顺便告诉纪慕人,没有天君,他不行。
可偏偏纪慕人发现了那是个幻境。
按常理,天君之力布下的幻境,谁能瞧的出来?那分明是国师故意露出破绽,让纪慕人看见幻境之眼,找到了符咒所在的地方。
国师是给纪慕人一个展示的机会,让纪慕人在百姓面前露真本事,告诉大家“扶樱殿下”回来了,天下有救了。而这么厉害的扶樱,是听命于国师的。
如此,大家会更尊重和仰望国师,他的令几乎可以等同于天君。
难道是天君发现了?
“如果国师做了危害百姓的事,我会杀他的。”纪慕人低头这么说完,以为天君还会再啰嗦几句。
天君忽然挥挥手,道:“百姓有难,你快去吧。”
纪慕人一愣,马上就回地府换了原身,去了人间。
纪慕人一走,天君立马让人封锁了天界,他亲自设下一个密不透风的结界。
悬朝把剑擦得很干净,他看了看身旁和萧岁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心里头发怵,他转头问天君道:“这人真的可以冒充阎君不被扶樱殿下发现吗?”
天君换了身新的盔甲,看着意气风发,他手中的神剑按捺不住,躁动着金色的光。
“只要天底下只有一个萧岁温,那便谁都发现不了。”天君站起身,道:“人手都准备好了?”
悬朝点头。
天君低头一看,人间夜幕中星河璀璨,那明朗的月就挂在天界崖便。
“走吧,今日不管牺牲多少人,都必须杀死萧岁温。”
悬朝蹙起眉心,一言不发跟在天君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