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温低身扶膝轻喘。
或许该庆幸方才在车轿上小憩几息,要不然此刻怕是连这匕首都拿不动了。
晏温轻轻咳嗽几声,浓烈的血腥气几乎要将周围空气尽数掠夺过,他蹙眉捂住口鼻,竟隐隐有窒息之势。
这时,一士兵见打不过傅怀瑾,便把目光放在了一旁力竭的晏温身上。
只听那人一声长呵,手中长剑赫然掷出,掠过雨幕,携剑鸣向他面门而落。
眼见着剑光愈发逼近,躲之不及,于是晏温紧攥匕刃,咬牙随时准备与之殊死拼杀。
可谁知下一秒,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推开,接着便闻一道皮肉破裂声在身后响起。
“啪——”
血瞬间染透了喜服。
晏温睁圆了眼不敢置信的回身看去。
却见一直昏在轿中的姑娘此刻却瘫软着倒在地上,她的心口被一柄长剑贯入刺穿,裸.露在细雨里,看得可怖。
她似乎是,死了。
晏温浑身发抖。
目睹了全程的傅怀瑾一个旋身,将那偷袭的士兵连衫挑起,随后不等他求饶,一刃毙命。
“阿温——”
傅怀瑾赤红着双眸,心头蓦地升起一股疯意。
他不敢想,如果方才那剑刺入了晏温的身体会怎么样......
他不敢想。
于是,傅怀瑾剑扫两旁,起势没了刚刚的分寸之意,全然一股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架势。
不出片刻,待他飞身回到晏温旁边时,背后早已死尸遍野。
再无任何活人气息。
傅怀瑾后怕的把发抖的晏温搂紧怀中,轻扣住他的后脑勺,近乎虔诚而又热切的吻了上来。
泪水咸涩,弥漫在二人齿间,经久不散。
“她......她死了......”傅怀瑾放开他后,晏温惨白着脸望向地上了无生机的女孩,偏执道:“她死了。”
傅怀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后视线又转回晏温,低声安抚道:“我将她安葬。”
晏温满脸湿痕,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无力的跌在傅怀瑾的怀里,瞳孔散散,嘴中不住重复着:“死了,他死了,没人活着,只有我。”
“小殿下,”傅怀瑾也被吓得不轻,他死死盯着眼前晏温的双眸,说:“没有,小殿下,你看看子渊,子渊在这儿,子渊还活着。”
可任凭傅怀瑾怎么唤他,晏温就像失了魂似的,呢喃重复着同一句话。
无奈之下,傅怀瑾只好顺着他的话问:“谁,谁死了。”
这次的晏温有了反应,他的眼眶愈来愈红,直到最后一汪泪水盈出,他看着傅怀瑾,说:“闲君,闲君死了。”
他死了。
死在了与自己逃往冀国的路上。
“傅怀瑾。”
“我在。”
晏温第一次在这人面前崩溃成这副模样,他抵着宽袖,手点了点额角,脊背止不住的颤。
他说:“傅怀瑾,我脑子有病。”
他说:“傅怀瑾,我疯了。”
他说:“傅怀瑾,我们去周国,好不好?”
“好,好。”
傅怀瑾弯身将人打横抱起,“我带你离开这,我带你去周国,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晏温攥着眼前人的衣襟,视线一片模糊。他缩在傅怀瑾为他罩起的一方静谧里,声音嘶哑着无意识的叫喊着。
他已彻底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雨水终停,天放初晴时。
晏温趴在傅怀瑾的肩头,哭睡了过去。
见状,傅怀瑾心疼不已,侧着脸吻过他的唇后,才抬眼望向熹微晨光下跪在面前的北陆,吩咐道:“本殿不在时,暖香阁依旧交由你与容书打理。还有,将那姑娘的尸身好生安葬了。”
“是,”北陆颔首,望向傅怀瑾身后早已备好的新的车轿,忍不住问:“殿下此去何时才归?”
傅怀瑾顿了上轿的脚步,末了,眉眼柔和的看了看怀中安睡的人,轻声说:“不知,只待他想回时便回。”
北陆垂首应是。
马踏边城,眼前车轿渐渐远去,徒留满地死尸横野。
北陆抱起一具尸身,缓缓向相反方向走去。
于是,不到半日,那赵国桥头岸垄起了座新坟。
潇雨终止,夏蝉尽绝。
文祯一年的最后一场夏雨彻底落幕。
————冀国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