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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纽约客(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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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来说陌生得像是某种远古文明遗留下来的生活方式,陌生得让他不适。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该被压垮、该被束缚、该被困在生存泥沼里的人,却在他的面前,用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说她得去【打工】。就好像她的世界里,财富的缺失并不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也不是一种束缚,而只是一个可被习惯的现实,一个她可以自然接受、甚至在其中找到秩序和意义的现实。

她一点也没有嫉妒过他。

这是最让他恼怒的地方。

Sterling见过太多双眼睛,每一双都带着欲望,或显或隐。下位者的谄媚算计,同学间的艳羡钦慕,同阶层人的酸涩嫉妒。无论哪一种,他都熟悉、习惯、享受。他接受被讨好,也接受被憎恨、嫉妒,因为那意味着他拥有的东西足够让人渴求,足够让人不甘,足够让人仇视。那是一种隐藏的权力感。

但柰不一样。

她看着他的方式,像是在看一扇关上的门——不是挣扎着想要进入,不是沮丧于进不去,而是知道那扇门并不通向【真正属于她】的道路。

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急于跻身他的世界,学习他的习惯,迎合他的游戏规则。她以一种近乎冷漠的方式,把他的一切归于“与己无关”。她不是不识货——名画、名表、名车、名酒、赛马、击剑、高尔夫,在大学的几年,她都学习过、见识过——而是根本不想伸手,既不贪恋,也不忌惮。她有她自己的轨道,有她自己的生存方式,有她自己的满足,而她居然——居然【不想要】,她居然能按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这是最让他无法容忍的。

她不是个宠物,甚至不是个爱人——她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并非在金钱、阅历上,而是在人格上。她的【自我价值】清晰而完整,不容他来决定、塑造。实际上,她的【自我】代表着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另一套价值体系。她的【存在】,是对他整个世界观的一种侮辱、蔑视——她活得那样真实、充盈,不需借由任何外界的认可来证明自己。

他习惯于让普通女孩儿们窥见金钱世界、奢靡生活的一角,再在玩腻后残忍地把她们一脚踹出,看她们崩溃、发疯、怀疑自我、怀疑人生——正是所谓“烧仓房”的乐趣。但有些女孩儿的自我意识如此强大——她们工作,她们写作,她们思考,她们选择继续学习钢琴、水彩、法语,她们游泳、跑步、阅读,但并不是为了讨好他,或为了成为某个男人的情人或爱人或妻子,而是为了她们内心的充实,为了实现她们的【自我】。

是一句句:“这就是我。”是一套套拒绝被定义的价值体系。是一所所烧不毁的仓房。

这让他感到一种近乎本能的躁怒。Sterling的世界运行在资本和权力的法则下——就像一盘大富翁游戏——这是他的游戏——也是所有人都必须参与的游戏。弱者就该攀附、屈服、渴望、嫉妒。他们没资格无视这些法则,或者活得比那些自愿跪下来的下位者更自由——非但不能是身体的自由,更不能是精神的自由。

How dare she?(她凭什么?)

冷硬的钢灰色瞳微狭,其中没有明显的愤怒,只有彻底的冷漠。他微微侧了侧头,打断她的话,语气平淡得几乎显得无趣:“Excuse me?”(你再说一次。)

柰的手指在膝上收紧,指甲掐入掌心,嗓音依旧暗哑:“I said I have work. I can’t—”(我说我要打工。我不能——)

他再一次打断她,嗓音像钢刃,杀人诛心,不染滴血,锋锐平滑而寂静无声。

“Tell me, hon. How much are you worth? $11 an hour? $12, perhaps, if they are feeling charitable?”(告诉我,宝贝,你值多少钱?一小时$11?或许$12?如果他们喜欢施舍的话。)

柰的背瞬间绷紧,过了许久,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It’s not about—”(这无关乎——)

“Everything is about money. Everyone has a price.(一切都关乎钱。每个人都有价码。)

“And you, Nelle, are worth $12 an hour, perhaps less. I can buy out dozens of times your entire shift with less than a second of my time. That is how much I am worth.”(而你,柰儿,标价是每小时$12,或许更少。我只需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能用几十倍的价格买下你整个班。这就是我的价值。)

她抬起眼睛,直视着他,声音冷漠平静:“Perhaps you are for sale. But I am not.”(或许你是待价而沽的。但我不是的。)

Sterling瞳孔微缩,指尖微蜷。他克制住怒火,慢慢倾身,强硬地扳住她的下巴,嗓音如暴风雨前的海面般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漫不经心。

“Cute. Say that to your green card and our contract, sweetheart.”(真可爱。这话,跟你的绿卡与咱们的合同说去吧,宝宝。)

此次轮到柰怔住。她颊上一红,血全涌上了头,紧接着又惨白得毫无血色,指甲几乎要掐入掌心,却怎么也压不住从胃里翻涌上来的屈辱感与恶心。她倏地扭头,避开对视,想挣脱他的掌控。他却用力扣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扳向他。力道不重,却精准地卡在她最无法抗衡的角度,逼迫她仰起头,迎着他如刀锋般冷峻的目光。

他的唇离她的不过半厘米,清冷温热的香气洒在她鼻息间,扩张至五脏六腑……苦柑与薄荷的冷静克制……香草广藿的内敛沉郁……苏合麝香的压迫与笃定,缓慢而不懈地侵略、吞噬。

“6:30. The green dress. Don’t make me wait.”(六点半。那条绿裙子。不许让我等。)

冷硬的掌迫使她微微侧头。灰眸的温度降至冰点,如骤然离开淬炉的钢化玻璃。薄唇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烙下一吻。温度冰冷得几乎在她皮肤上灼烧。

柰僵直地靠着车窗,甚至都没有反抗。

“咔嗒”一声替她解开安全带。他退开,指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深色西装下,整洁露出的一指宽白袖口,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唇瓣紧压成一条线,薄而利的唇峰微微扭曲,缓缓咬出两个词。

“Get out.”(滚。)

黑色奔驰很快消失在狭窄的西115街尽头。

因为出发得早,他们没赶上rush hour,时间不过8点,离上课还有两个小时。柰穿回了那件雪白的纱裙。她抱着膝盖,静静呆坐在台阶上,眼前的世界模糊而遥远。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下内心无尽的空洞、疲惫、沉重。血红蛋白里、神经末梢上、每一根汗毛中、每一寸肌肤下都充斥着一种可怕的麻木——似乎肌体不再属于她自己。愤怒吗?悲伤吗?恐惧吗?羞耻吗?怨恨吗?她的内心一片混乱,无法分清这些情绪,也无法分清它们是否真实存在,亦或只是【应该】存在。

她是否该反抗?如果反抗,该如何做?去报案吗?可真的有人会相信她吗?Fairchild会如何报复?那张绿卡她怎么解释?那样是不是自寻死路,是不是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

不。她不能报案。她绝不能报案。那样做会毁了她的。

或者……

她是否该顺从?该按照Fairchild的意志,好好完成这场交易,期盼一切尽早结束?或许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轻松一些,她可以把他对她做的事情,理解为一种变相的“爱”?

甚至……尝试去享受这种“爱”?尝试得到他更多的“爱”?

她的思绪开始偏离正轨。谁说这不是一种“爱”?虽然这“爱”残酷、扭曲,甚至带着摧残,但或许这就是她能从中获得的唯一形式的“爱”?

她该去迎合他,去争取他更多的“爱”……

不!——她惊得脊椎发凉,浑身一抖——那不是爱!你疯了吗!?那绝不是——

“Nelle? Where WERE you all weekend? You wanna go over——”(柰?你一【整个】周末都去哪儿啦?你想不想对一下作业——)

清朗的女声自头顶洒下,熟悉得恍若隔世。

柰仰头,迷蒙地望向她的朋友。朝阳从Neha背后透过来,给她乌黑浓密的蓬勃卷发镀上一层耀眼的金,映得她像一尊沐光的神祇。

Neha本是笑着的,可在看清柰的脸色与衣服的瞬间,话语戛然而止。她怔了一秒,微微凝眉,随即蹲下身,伸手轻轻探了探柰的额头,嗓音放柔了许多。

“Hey, what happened? Are you OK?”(呀,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柰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颤抖着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泪水无声滑落。

Neha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她没追问,没催促,只是问她需不需要去医院,在得到拒绝后,就沉默地陪她坐在台阶上。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哭。晨间熙熙攘攘,上八点早课的学生行迹匆匆,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也有几个熟人停下脚步,却被Neha一一用眼神赶走。

纽约的九月中旬已微寒。Neha脱下外套,包裹住柰单薄的肩。她5’1”(155cm)左右,娇小玲珑,外套对柰而言短了一截,但柰仍将衣领拢紧,指节泛白地抓着薄薄的布料,仿佛那是一点仅存的温暖。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I…I want to call my mom. C…Could you come with me, please?”(我……我想给妈妈打个电话。你……你能陪陪我吗?)

高个儿女孩儿蜷缩在矮个儿女孩儿身侧——几乎是由矮个儿女孩儿撑抱着——Neha是个脊梁很挺直的人,很瘦小,背薄薄一片,如同一把小小的、却极坚韧的伞骨,又像风暴后海上唯一的浮木,托举起幸存的落难者。

柰在宿舍前台拨通家里的电话,握着话筒的指尖微麻。铃声响了两下,就被接起。妈妈的声音温柔熟悉,跨越千山万水,却仿佛近在耳畔。

柰嗓子一紧,攥着话筒的手微微收紧。

“喂,妈妈。”

即便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妈妈仍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语调微微一变,染上几分担忧。

“柰儿?你还好吗?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哑,感冒了吗?”

柰猛地吸了一口气,赶在喉头的哽咽溢出前用手背掩住话筒,深深埋头,悄无声息地缓了几秒。再开口时,她的语气已经尽可能轻松,还带着一丝笑意。

“嗯,没什么事儿,就是生了点小病。”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点,像是无意间泄露了一丝脆弱。“就是……有点想你们了。”

电话那头,妈妈轻轻笑了一声,宠溺得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包裹进去。

“傻孩子,爸爸妈妈也想柰儿。”

她停了停,语气愈发柔和,像是轻轻抚过她的发顶。

“好好养病,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知道吗?累了就休息,难过了就告诉我们。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

她的声音稍稍远了一些,似乎是把话筒递向一旁,略微提高嗓音道:

“老公,你说是不是?”

几秒钟后,爸爸温厚沉稳的声音传来,像一座坚实的山,总是无条件地在她身后。

“说得对!我们柰儿最棒了。”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笃定,带着毫不犹豫的支持。

“柰儿,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爸妈妈都站在你这边。”

柰屏住呼吸,指尖死死扣住话筒边缘,强迫自己把微微颤抖的嘴角压平,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嗯,我会的。”

妈妈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柔声问:“真的没事吗?”

她喉咙发紧,半晌才勉强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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