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了情记得顾音怡说过,老沈总当年不光卖了酸甜,房子也一并卖了。
不过就算房子还在,对于沈椋来说,那个家也再回不到从前吧。
父亲自缢,母亲失踪,饱含十多年温馨美好记忆的房子——
她设身处地一想,无法承受。
“就这里吧。”沈椋轻叹一声,扬起笑来,“了情,谢谢你。”
周了情身后攥着纸袋的手微微收紧,有些笑不出来。
在没有明确沈椋是否愿意重振酸甜的情况下,就算是安慰,她是不是也有些唐突了?
何况现在酸甜的所有权不在沈椋手上,要想重振品牌,这是一个极大的障碍。
“怎么了?”见她沉默,沈椋走近。
周了情回过神来,摇摇头:“让你想起伤心事了,是我得说声抱歉。”
没想到沈椋抿了唇,深深看向她,“了情,对我,你不用抱歉。”
“就像你带我来这里,我觉得是我们有缘。”
周了情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觉得荒唐的同时,又觉得她与沈椋之间,好像确实有那么点缘在。
但又实在,有点过分暧昧。
她于是尴尬微笑,“那就,感谢沈总信任?”
她话音刚落,沈椋后退半步,撇过头,好像无奈地笑了一声,片刻才转过头来道:“房东有说过这里的租金吗?”
周了情干脆点开聊天记录双手奉上,十分虔诚。
沈椋瞥她一眼,唇角微微扬起,就着她的手看完全部记录,“可以,你把联系方式推我吧,我约时间签合同。”
“好嘞!”周了情如释重负,推完又有些忐忑,“不过沈总不用再看看别的了?”
“不用了,我昨夜了解过这里的租房市价,你房东租金定得没问题。”
发完好友申请,沈椋走到门边,拿起雨伞又看向她,笑道:“走吧,作为感谢,请你下午茶。”
攥着纸袋的手又是一紧,留下了难以抚平的痕迹;周了情心叹,是她先说有事要谈,现在若是反悔,也太奇怪了。
于是只能认命跟上。
后备箱打开,橘子雨伞原本的位置上又出现了一把同款雨伞。
周了情微微瞪眼,心中震撼,沈椋对橘子的热爱已经到了这份上?
难道批发了一大堆?
沈椋含笑看她一眼,道:“就两把。”
周了情尬笑一声溜上副驾,等对方带她上路。
“你怎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瞧见她神色,沈椋好笑又不解。
“没什么,”周了情抿唇,僵硬微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沈椋没再问,红绿灯路口停下时他望了望四周,才道:“你平时晨跑吗?”
这一问,让周了情想起沈椋那夜的“八块腹肌”,当时只觉大可不必,现在想起来竟然有点想笑。
“一般下班不太晚的话我会晨跑,东边有个小公园,沈总想跑可以去那。”
“想去健身房的话可以去我去的那个拳击馆,那边楼上就是健身房,设施挺全的。”
沈椋扬了扬唇角,似乎挺开心,“那你回头方便把两个位置发我,我去开个卡。”
不知道突然哪根筋抽了疯,周了情笑着脱口而出:“看来沈总的八块腹肌需要维持呀。”
……
话一落她便噤了声,身侧沈椋似乎也惊了一下,车子有瞬间的降速。
好尴尬……
周了情垂头抿唇,飞速思考说句什么圆过去,没想到身侧人先出声。
“看来我最近表现不错,”对方柔和的声线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你愿意和我开这种玩笑了。”
周了情尴尬到挠脑壳,还没想到怎么接就听他又说——
“那天我认真证明自己身体健康,你嫌弃的表情我可记着呢。”
“挺伤心的。”
?!
“我哪有嫌弃——”
她震惊抬头,却正好看见沈椋脸上伤心之情到揶揄之色的瞬间变换。
“不是嫌弃?”沈椋挑眉,“那是什么?”
“沈总你——”
周了情瞪大了眼。
这家伙,是个戏精啊?!
大概她此刻的震撼就是“戏精”想要的效果,沈椋笑了,笑得明朗又开怀。
周了情有些恍惚。
这是她第一次见沈椋这样笑,却丝毫不违和。
她突然明白,或许沈椋原本就是极为开朗的,只不过十年前那场变故,让他成为了现在这样内敛的沈椋。
是了,周了情落下结论,沈椋的内里住了一个幼稚戏精。
所以他说想和她成为朋友,也是真心的。
“沈总,我真没想到,”她无奈长叹,“你居然是个戏精。”
沈椋略显得意地扬眉,“我也觉得我很有意思。”
话落,他抓在方向盘上的手稍微紧了紧,片刻才道:“所以了情——”
他目光落在前方,语气真诚又含着期待:“随时欢迎你来了解我。”
又是一个朋友申请。
周了情失笑,心中隐隐松动,却扭了头看向窗外,“等我再找到一个证明我们有缘的点,我就考虑。”
“好。”身侧人道。
她看不见对方表情,但却能从这声音里听出一种信心满满之意,叫周了情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
不过——
窗外路越来越熟悉,她忙喊停:“沈总,我们的下午茶要去云鼎吗?”
“你不是要谈事情吗,”沈椋点头,“那里适合。”
“你可真行,”她指着身上灰黑色的运动服,“我穿着运动服呢。”
沈椋沉默片刻,车子缓缓驶停在路边,转过头来望向她认真地问:“你在意?”
“我当然不在意,”周了情无奈,“我是怕你在意,或者影响你。”
云鼎是五星级酒店,和天目有不少合作,沈椋是天目新的负责人,且自归国以来一直暂住在云鼎,云鼎知道他的不少;加上云鼎贵且精致的下午茶很出名——
这人来人往的,她作为乙方,有必要替对方考虑。
没想到沈椋闻言松了口气,车子再度上路,“你不在意就行,我都已经在想带你去买衣服赔罪了。”
周了情十分迷茫,到底是怎么拐到买衣服和赔罪上的?
但没等她想明白,便听沈椋又道:“至于别人,和我们无关。”
……
行吧,她耸肩,服从安排。
*
沈椋要了个四人座小包间,周了情后知后觉地想如果真的在大庭广众下谈起酸甜的事情,好像确实不太好。
看以前沈椋提起酸甜的架势,应该不会生气,或是痛哭吧……?
“了情!”门口突然有人喊,周了情闻声望去,笑道:“圆圆?今天你在啊。”
林月圆是云鼎餐饮部的服务员,一年前周了情和师父来云鼎做活动的时候两人相识。
她探头往里瞧了一眼,看见沈椋又缩回去,抬起手机晃了晃示意有空联系便又离开了。
“你点吧,”沈椋没问对方是谁,只把清单递给她,“我都可以。”
周了情接过清单,想起沈椋随身携带橘子糖果,想必对甜度接受度也良好。
云鼎这里她来过几回,大部分甜品甜度适中,不会很腻味。
“就这个1288的套餐吧,不过里面那个香蕉挞换成草莓的,”周了情说到这又看向沈椋,“沈总没有过敏的水果吧?”
沈椋摇头,眼中却浮起几分莫名的情绪,像是期待,“可以多换一点草莓的吗?”
周了情失笑,“原来沈总喜欢吃草莓啊?”
她于是埋头把几个能换的、口味一般的都换成草莓,没瞧见沈椋瞬间失落的神色。
点完单,服务员离开,沈椋问她是不是很熟这里。
周了情摆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商务楼,“云鼎也曾是我们公司的合作方,那会发过福利,后来我又带养母和闺蜜来过两回,不算熟吧。”
沈椋颔首,沉默片刻又问:“你以前,也是这样人缘很好吗?”
他突然的落寞让周了情不明所以,只摇头道:“当然不是。”
在上大学之前,周了情有且仅有庄姝语这一个朋友。
因为她想给顾姨更好的生活,于是埋头学习,和同学之间的关系也仅仅停留在可以互相帮助、偶尔玩笑这样普通的层面。
“我没有夸大啊,”周了情笑,“我高中时候成绩也算名列前茅,基本上都稳定在前十,偶尔运气好了可以到前五。”
但大学就不一样了。
周了情喜欢画画和设计,奈何没有天赋,于是考上A市传媒大学广告学,想着以后在设计师身边工作,说不定也能熏陶出一点艺术细胞。
等进入大学,她才切实明白策划和设计之间的区别。
“我大学上得挺心累的,再加上毕业的时候我养母旧病复发,”周了情耸肩,“也就是那几年,慢慢锻炼出来,并觉得多交些朋友也挺好的。”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她轻叹,“真诚会交换来真诚的。”
比如林月圆,如果不是当时周了情帮她解决了面试着装的问题,两人或许不会成为朋友,那么周昌行饭局上的摄像头,便也不会安排得那么顺利了。
想到这里,周了情望向沈椋眉目低敛、失落的模样,心中生出一个猜测——
是不是因为时隔十年才回国没有朋友,所以才会这样落寞孤单?
也是因此,才会好几次对她这个同龄人发出好友请求?
周了情觉得自己想到了点子上,于是问:“沈总出国前在哪儿上学啊?有没有想过联系以前的同学?”
她话音刚落,就见沈椋抬眼,漆黑的瞳孔定定看过来,“梧桐私立中学。”
……?!
“梧桐私立?!”她惊声,“梧桐街道三百零一号的梧桐私立中学?!”
“是,我是六班。”沈椋答。
周了情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是啊,沈椋住在梧桐街道,那么按照就近原则,他是该上梧桐私立中学的。
和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