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好什么?
那个人,怎么说呢?
他拈花惹草与否,其实鲜有人晓得,只因但凡涉及他,修炼也好,起居常故也罢,诸类皆无人敢提,更消说主动过问。
除却芳心大胆的姑娘们,那个名字啊,简直叫人闻之色变,谈之如虎,私底下也将与之有关,全盘列为禁忌。
寒南山律令禁止私斗,独于这位第一天才身上仿若虚无,也不知他有何手段,自他手底走过的人,此些年没有数千也百八十,尽数非死即残精神失常,不知遭受何等对待,生不如死求得痛快,叫人心悸非常。
天底下之人谁不知当年有人私碰他物,吊挂于城门曝晒三日,送回时独留一口气。
但有关他的秘密,远不止这些。
“第一天才”四个字,提及便为人人闭口不谈的绝对禁区。
弟子又一踉跄,甚而爬起不及。
温扶冬瞧他神情异常,有些惊骇,寒南山的人,竟如此避他如蛇蝎猛虎。
她不再多想,事了拂衣去,独余那弟子目瞪口呆于原地。
次日,扶冬便被罚至仙来宫打扫。
此方伫立山头,瞧着不大,其间却是机关重重,待扫至顶层,时已日暮,她深呼一口气,盘腿坐于台阶歇息。
忽听扑腾一声,原是搁置身后扫帚倒落,温扶冬回过头,却见梁柱后不知何时坐有一人。
那人抬头望来,相顾无言,便幽低下头去,仿若不曾见。
温扶冬收回目光,廊间安静无声,只闻飞虫扑朔之音。
二人默契不言,晚霞余晖洒落窗台,落得几分清闲,良久,那人抬起头,叫出她的名字:“温扶冬。”
平淡无波的语气,却无一丝疑问。
温扶冬微愣:“你认识我?”
“你很有名。”
她起身拾起扫帚,神色认同道:“晓以时日,你也当扬名罢。”
女子不解看来:“何出此言?”
温扶冬略一思索,便满脸正经着说:“大概……有名扶冬者,正于你扫除也?”
“......”女子陷入沉默,忽道,“晏疏。”
听她自报家门,温扶冬停下脚步:“你是晏家人?”
晏疏不答。
温扶冬并无兴致闲谈,却见她动作娴熟,问道:“你是这儿的药娘?”
晏疏仍旧不答。
扶冬也无半分不满,扫完最后一处走廊便离去,女子见她这般冷淡,略感好奇,却未说什么,低头继续忙作。
金乌西沉,落日余晖,烈焰洒满大地,山林欲燃。
天色已晚,她只得于仙来宫暂歇一晚。
迎面山风,混杂泥泞与花草气息,心底恍然生出奇妙之感,不想再次回到寒南山,却是这番情景。
圣君老儿既敢用印术审她,她自有它法躲过。
禁术蔽灵,乃她特意为对方所创法术,无需灵力,融会自通,一如她早料今日。
世有一物降一物,并无任何存在绝对强大,只可惜此许经年,她亲爱的师父还是这般负材矜地。
温扶冬伸了个懒腰,沿路寻去住处,推开门,却见一少女面色焦急坐其中,反手将门带上:“走错了。”
那少女见状飞扑而来,抱紧温扶冬痛哭道:“小姐,我可总算找着您了!”
扶冬望去少女面庞,未能躲开。
依稀记得正殿时,那老头的说原身是个眼大肚皮小,只能偷钱去养男宠的草包脑残,哪来的丫鬟?
她心有疑惑,又见薛翎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听说您又是被拖去了殿里头又是被指认杀人,吓得丫头整夜不得睡,险些就以为见不着您了!您没事吧,可有被虐待用刑?”
温扶冬不知如何作答,走进屋内,半晌,摸了摸薛翎头道:“没事。”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薛翎擦泪,“那大叔公也忒心狠了!好歹您也是他亲侄女,他怎得就如此绝情?丫头我算是看透了,他压根就没把咱们当一家人!”
温扶冬方解下外衫,听闻此言,不禁想到这大叔公究竟为何神圣,这般着急将原身送入狱。
薛翎气鼓鼓往榻上一坐,一问才知,二叔公乃是与她父亲温砚同父异母之兄,其死后便一手遮天独揽家产,反将她这亲生女儿赶出门第。
谁叫这三小姐臭名远扬,恬不知耻无恶不作,也无人替她做主。
“大叔公霸着老爷留给您的家产在外过得锦衣玉食的,如今见您有那意思了,眼睛就红了,今个儿来定是没有好事。”薛翎小声埋怨。
“大叔公那两个女儿,尤其是二女儿,那叫一个母老虎,简直蛮不讲理,小姐您在外面的恶评,一大半都是她散出去的!”
“这般说来,这大叔公一家常年欺压原……咱们?”
“可不是!如今还打起了您性命注意,太过分了!”
听着薛翎嘀咕,温扶冬心里大约也晓得了。
这口中二女儿,应是昨日女子,她将枕头靠于身下躺下,心中正思索,忽闻窗外咯噔轻响,起身推开窗。
风吹落雨,漫山林野萧然,清风卷绕枝叶,纠缠前世半分岁月。
“怪咱无权无势的,晓得大叔公作对我们也没办法,也怪丫头没本事,叫您几番被欺负了去……要我说啊,咱们就该提防着他家,您看看这次就险些没了小命,若不是丫头托四方关系……”
云天歇散,夜已渐深,薛翎整理衣裳,埋怨之声于耳边喋喋不休,后院昏暗无光,窗外秋香摇曳,化细雨纷飞落满园。
漆黑夜色深沉,却闻枯枝脆响,扶冬凝眉望向后院,眸色微暗。
谁在外面?
“小姐,小姐?”见连唤数声无应,薛翎探头问,“您怎的了,外面有什么吗?”
她捞起椅上衣裳,拢上肩头,道:“我出去看看。”
夜间动静轻响,风吹桂花累累,她听闻声音,随小径路至后院,却不见一人。
眼花了吗?
温扶冬感到奇怪,踩过青苔碧石,忽一阵风吹过,将她长发高扬。
她迎风回头,撞上一双眼。
夜风骤起,浓雾也散去,四周寒风凄清,吹得枝桠弯了腰,露出那双藏于摇晃桂枝后的明艳黑眸。
风声间,晕开空灵铃音,飘来身后一声清冽的笑,似枫叶沙沙震响。
四目相对,她愣了一瞬。
小……偷?
温扶冬紧握双手,望向花下少年。
花影扶疏,空气中携卷清寒幽香,那少年半只身子斜靠,一手扶墙,另一手撑着,正迈入一只腿,就这般蹲于墙上,乌黑马尾随夜风猎猎飞扬,衣袍作响。
秋花斜飞似雨,她仰头望见俊俏侧脸一笔勾勒,那双眸色似盛寒潭清月。
夜色满银鬓,阴云之景豁然见得冰雪融化,落在他衣衫结为寒霜,似春光熠熠生辉。
他低头瞧见扶冬,纵身一跃而下,勾了勾唇:“姑娘多有打扰,事态紧急,借你家后院一用。”
笑意如风,如同明媚春日悄然盛放,叫人见得心魂皆醉。
少年身姿轻盈,似燕子没入夜色,温扶冬尚未反应过来,那人已然落入院中,不见了踪影。
现在的人……都敢于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上仙来宫偷东西了吗?
“喂,站住!”她回过神来,欲要将这夜间小偷抓住,却不见来人身影。
四下找寻,只拾得夜色落帕。
一方素绢在指尖翻折桃画如墨,雪色缎面缠枝银络,针脚细密如春日雨丝,而似有若无栀子香自丝线间渗出,藏着江南雨幕,倒也显得温柔,分明是女子样式,却是从那少年身上遗落。
这人……
扶冬微微皱眉,心想哪有这般明目张胆私闯民宅的?虽算不得民宅,也是忒大的胆子。
……还揣了张这般秀气的帕子。
确认对方已离去后,她将绣帕收入袖中,捡起地上落衫,转身回了屋。
“小姐,怎的了?外头可是有人?”薛翎迎上问。
温扶冬摇摇头,道:“不过是飞鸟落了枝头。”
薛翎放下心来,又道:“小姐,您要不问问圣君,咱可是在仙来宫多住几日?我瞧着地势甚好,近几日正是降温,咱俩又没几身好衣裳,在外面您身子可不经折腾……”
温扶冬闻言稍顿,回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连宅子都没有?”
薛翎挠腮:“小姐,您莫不是睡大街着凉了,脑子烧糊涂了,咱们哪来的宅子啊?”
“……”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