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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人映桃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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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九清仰头看他,困惑:“你不在这儿住吗?”

季景淮摇头,他单独在法租界有一处院子,那里距离港口近,且闹中取静,季景淮更加习惯住在那儿,比季公馆更自在些。

祁九清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看着季景淮,于是欣然应允,此刻客厅仅他们两人,王姨已经下了楼,正是讲一些话的好时机,他便开口问询:“对了,你最近有没有被谁跟踪?”

季景淮挑眉,表情莫测的看着他。

祁九清有点怕他这种表情,又觉得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便将在王清风那里得到的消息告知了季景淮,不料男人听闻后第一反应不是惊讶,反而问:“所以你在‘路上’遇见了季燃,是因为我被人盯上了?”

祁九清听着这话,总觉得他讲话腔调怪,他又觉得尴尬了,模棱两可的敷衍:“总之就是这样,你小心一些,尤其是青帮的人。”

青年翻找自己的口袋,又取出四张符纸,这次不是笔记本了,是货真价实的黄符,他将四张纸一一交给男人:“这是两张平安符和两张祛煞符,用法就是随身佩戴。”

他觉得自己像吴妈妈一样啰嗦,但是他又怕季景淮不会用,只能仔仔细细的都讲明白:“推荐你同时把两张平安符都带着,放在心口这样的地方就可以,祛煞的就另装一个袋子里,这两份都不要摘掉了。”

他指给季景淮看这两张符的区别,又道:“如果你受到了厉鬼的攻击,还可以把祛煞符握在拳头里去揍它......哦对了,你还有别的需要的吗?”

季景淮看着眼前黑亮柔顺的脑袋在面前晃来晃去的,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熟练的客套话半晌也没跳进脑子里,他宕机了好一会儿,直到祁九清把他摸脑袋的手慢慢推开,才慢半拍的回答:“嗯。 ”

祁九清困惑的看着他季大哥,可惜季大哥收了他的四张符纸,到最后也没说要不要别的。

他也不好擅自做决定,想了想,打算回去之后把日常能用到的符咒给季景淮、季燃、吴峰都准备一份,毕竟用过之后才能知道哪个更好,再问起来,就不会不知道选择什么了。

邱嘉怡好像进入了一种很奇怪的境界,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疼,她搞不清楚如今的状况,脑子里面空荡荡的,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她依稀记得自己叫做邱嘉怡。

嘈杂的声音乱哄哄的聚在耳边,她听见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好耳熟,像是在数钱。臭烘烘的味道把自己包裹,她蜷缩在摇摇晃晃的黑色里,伸手摸了摸,发现是一个竹筐。

粗粝的男声朗笑了几声,听起来心情不错,紧接着是女人的笑骂。

黑暗被驱散了,那个女人掀开了她的天幕,外面是将沉的黄昏。女人口下有颗黑痣,看起来是话很多的那种人,邱嘉怡奇怪的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女人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她从篮子里拎出来,目光非常尖锐的把她上下打量一番,那目光像要扒光她的衣服,这让邱嘉怡十分不适。女人从头到尾的看过,满意的点点头,开口赐名:“以后你就叫桃红儿了。”

她这样大发慈悲的说。

邱嘉怡想反驳,她叫做邱嘉怡,哪里叫什么桃红儿,可双手却不听话的紧紧攥着土灰破烂的衣角,身体不可自抑的发起抖来。

她这才发现她的身体很害怕,连带着她的勇气也抖碎了一点。

桃红儿稀里糊涂的意识到自己的视角低的异常,而对面这个普通的女人却像猛兽一般高,她竟陌生又茫然的感到恐惧。

女人拽着桃红儿的胳膊,把她拽进屋里,她回头,看见还有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泪流满面的跟在后面,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女人把她们带下了一个地窖,黑漆漆的地窖里散发一点昏黄的灯光,角落里摆着一个没拿上去的便桶,散发着臭味,里面排着好几张上下铺的床,还有一个大通铺,每一张上面都有一个女人。

桃红儿的眼睛看着这些形容枯槁的女人,她如今已经十二岁了,尽管发育不好,像是八九岁的孩子,但她知道这是什么,上面还有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她早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女人把两个女孩留在地窖,让她们收拾女人们的衣物,清理地面和便桶。那个女孩儿叫做杏儿,比她还小一岁,她腿脚不好,以前断过,没长好,有点弯弯的;而桃红儿呢,她七八岁的时候,因为惹了一个男人,被砍掉了一根拇指,因为这些身体上的残缺,尽管她们尚且年轻,但卖出去的价儿却不高,只能送进棚户区这样的地方来。

她们都还小,如果没有特殊需求的客人来,她们就可以逃过一劫,而且她们还年轻,老鸨花低价买下她们,接一次客人却可以比那些老女人挣得更多,老鸨愿意白养她们一些日子,等长的好些,说不定会有混混愿意出个高价。

两个女孩来到了新家,便就在这地方住下了。

这里的生活环境很差,茅草屋子采光不好,刚下了雨的土地泥泞的不行,女人们的衣服大概是刚洗没多久,下了雨也不收,只管叫它淋着,现在还在滴滴答答的渗水,浇着底下的野草。还真别说,生活在这儿的人们没什么活力,泥地里的狗尾巴草到是长得旺盛,像在吸人精气的妖精,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长得又翠又绿,结的草籽都比别的地方饱满结实。

不过这都算不上什么,桃红儿心想,那底下的地窖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每当她靠近那个黑暗狭小的地方,就像在靠近死亡。

那里面的女人们就像是尸体一样,只有接到客人,上了地面做人,才露出一点活气,却又在进了茅草屋后迅速耗尽。

茅草房子在江流附近,倒是方便了用水,桃红儿手里拿着女人们的衣服浆洗,她此刻看不见老鸨那高大可怕的身影,心中便又不害怕了,她冷漠的在心里想着,这些自甘堕落的女人们,她不会落得跟她们这样的地步的。

杏儿见她突然奋力的拍打着手里的衣服,害怕的离远了一些,不明白她突然发什么疯。

桃红儿不以为意,她不在乎她们任何人对她的看法,她只要自己活的好就可以,然而这样想着,那小哑巴却又凑了过来,非常小声的和她讲话。

桃红儿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烦躁的骂她:“叽叽歪歪的在说什么!我还道你是个哑巴,原来会说话。大声些!”

杏儿一哽,不敢再说了。桃红儿更烦了,她冷冷的睨了她一眼,端起自己的那一盆衣物,不顾那些扎脚的石头,快步离开了河边。

尽管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但是进了那漆黑狭小的地窖,冷战都变得不方便,她们两个小孩睡在一张单人床上,到了晚上就是盖着一张被子,背贴着背的关系。不管桃红儿火不火,这天晚上杏儿还是再次和她讲话了。

安静的只有呼吸声和鼾声的环境里,这一次她听清了女孩的声音,女孩口齿清晰的在说:“我叫做徐青石,是北平人,妈妈叫做刘栩,爸爸叫做徐静安。你呢?你叫做什么?”

桃红儿一愣,一瞬间面色爆红,她也不知道她在脸红什么,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要被铺天盖地的情绪淹没,心里的滋味十分不好受,她抿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杏儿于是接着问:“你是什么时候和家人分开的?”

她不等桃红儿回答,像是在巩固这些事情,好让自己不忘记一样喃喃自语:“我七岁的时候在上海的北火车站被人拐走的,带我走的人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如今我十一岁,已经和爸妈四年没见了。”

桃红儿呛人的话没忍住吐出口:“你有家人,为什么不跑?跑了不就好了?”

杏儿沉默了,她摸了摸自己畸形的小腿,问桃红儿:“你的手指是怎么断的?”

桃红儿不把这个当做耻辱,她炫耀一般亮出自己残缺的右手:“有个老男人叫我伺候他,我一脚踹在他裆上,把他踢废了,那老不死的叫人摁住我,要把我的手指脚趾一根根切掉,可惜他只来得及切一根,就被人毙了脑袋。”

她回想起那个场面,想起男人喷溅向她的脑浆,还有那个杀他的外国人,她听不懂他那满嘴的洋鬼子话,只记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一眼像在看什么垃圾,像是在说,这是一个连狗都不如的没用东西。她的命不值得外国人浪费一颗子弹,她因为命贱而有幸存活。

杏儿转过了身,有些崇拜的看着她的背影,她羡慕的说:“你真厉害,像瓦西萨利的故事里的芭芭雅嘎女巫一样,虽然看着坏,但又好又厉害。”

桃红儿不知道什么瓦西萨利和芭芭雅嘎,她完全听不懂杏儿的比喻,只能大概从后半句听出来她没说她坏话。她蜷缩在角落里,像睡着了一样,很久没有接话,就在杏儿以为今天的聊天就要这么结束时,女孩儿沙哑的嗓音闷闷的从陈旧的被子里响起。

她问:“那是什么?”

杏儿一顿,随后开心的贴近了一些她的后背,小声道:“我明天讲给你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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