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的12月,祁九清身无分文的游荡在上海滩的混凝土路上,这个时间点和他做伴的只有歌舞伎町的舞小姐和醉鬼。人家是吃饱喝足的回窝睡觉,他却是无家可归举目无亲。
虽然说可以睡警局,但是祁九清穿来前正在实验室偷懒小憩,这才晚上十点半,实在是一点也不困,而且他想迅速搞点钱,另外摸索一下这个陌生的时代。
作为一个新时代三观顶正的大学生,祁九清不赌不毒不涉黄,电脑c盘干净的跟他钱包一样,因此对于烟花之地一无所知,但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更何况是这种纨绔公子聚集地,他看着那礼查饭店通亮的招牌,想也没想就往里进。
一楼的门侍立即上前迎他,不等门侍将他引向台前,却听闹哄哄的二楼传出一声撕破噪音的尖叫,场面乱了起来,前台熟练的召集起员工上楼查看情况,门侍立在原地,看起来也蛮有经验的样子:“先生且稍等。”
祁九清浑水摸鱼:“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我自己等她回来就行。”
说完,他熟练的想要扯开衬衫领口,装出潇洒的样子,没想到穿的是卫衣,伸手一摸只有两根绳,于是将绳一甩,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
那门侍看他一副熟练的样子,又穿着不常见的衣服,以为是刚留学回来的二世祖,大半夜就来礼查饭店潇洒,就放他这种“熟客”自便,悄悄地退下了。
祁九清畅通无阻的上了二楼,一楼的舞厅还留有一半热闹,剩下一半全围在了二楼洗手间附近,探头探脑的想看发生了什么,无需靠近,祁九清就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
因为出事儿那个正脑袋喷血的站在他面前。
这女人显然还没明白现状,晕晕乎乎的往舞厅那块走,死亡的痛苦让她的记忆产生了混乱,下意识忘记了剧痛,她穿着亮眼的粉色洋裙,傻傻的还想要回去跳舞呢。
祁九清见状伸手拦住她,礼貌的问:“小姐贵姓?”
头破血流的美貌小姐停下脚步,她一只手捂住晕成一团的脑袋,右手捏着什么东西,大概是手包,但可惜这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所以并没有陪在她身边。
粉裙女士还没有恢复语言系统,她“啊啊”的叫,看她的表情估计以为自己已经解释清楚了,但祁九清只听到了微弱的嘀嘀咕咕,见她的嘴张不开,神志也糊的像马赛克,祁九清只好擦擦手,扯住了她的花边衣袖:“失礼了,但你先跟在我身边吧。”
祁九清想去看死亡现场,但又怕刺激到粉裙女士,于是凑在人群外围,听他们议论纷纷。
“诶呀,是邱家那个叛逆的女儿呢!”衣着光鲜的女士这样讲。
“唔......她不是和那个读书的穷小子私奔了么?怎么来了礼查饭店?”穿着花衬衫的公子哥儿凑近他的女伴,面上挂着吊儿郎当的表情。
“一定是和她那个私奔对象有关吧,放着好好的周公子不要,跟着那种穷小子,还是搞革命的书生。”和她同龄的女孩面露不忍。
“太可怜了,好好一个女孩子,做什么想不开。”儒雅的先生坐在附近的沙发上,饮了一口手中酒,对着祁九清摇摇头,惋惜道。
这群见过大世面的上层人,家里做什么的都有,面对这种血腥场面也不忙不乱的,面上露出不忍直视的动容神色,手中的烟酒却是拿的很稳的。
祁九清在一群人里走一圈,便大概凑出了粉裙女士的生平,他透过自己的黑框眼镜再看眼前的粉裙女士,看这个在这个时代勇敢追爱的年轻人,觉得她可能是不太聪明,莫名其妙就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粉裙女士——邱嘉怡只觉得自己眼前模糊一片,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她隐约记得自己接到谁的消息,约她在礼查饭店见面,刚进了二楼的卫生间,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痛意识不清了。
好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来着?
模糊的视线被一抹灰白的颜色冲开,接着就是一副略有怪异的清秀可爱面容,有良好审美教育的邱小姐一眼就看出,这怪就怪在年轻人的黑框眼睛和碎盖头上,被盖的这么严实还能看出一点可爱来,属实不易,这孩子一定是一个美人苗子。
邱小姐忍住剧痛说出了死后的第一句话:“小伙子长得还挺俊哈。”
祁九清默默将邱小姐拉到身边,小声的问:“这位邱小姐,您还记得您死了吗?”
邱小姐原本是不太能想起来的,但被他这么一提,破了洞的脑袋立刻疼得发麻,不得不回想起来,但她为人爽快,也不太在意这冒犯人的小子:“你小子也挺奇怪,我都死了还能被你看见,搞得我还以为我还活着。”
闹哄哄的人群被赶来的警官遣散了,露出躺倒在地的邱嘉怡,她的粉色裙子被卫生间的水打湿了,深沉的颜色压在她的腿弯,带一点高跟的皮鞋掉了一只在洗手池底下,梳好打卷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那张看起来乖巧的脸。
警官探查现场,在邱小姐身下画了线,给她遮上了白布,抬走了。
邱小姐下意识想跟着自己的尸体走,被祁九清拉了回来:“邱小姐,邱小姐,你不要急,我来帮你找到谋害你的凶手怎么样?”
祁九清作为新时代大学生,肯吃苦,能扛事,面对困境主动突击。他已经想好了,利用自己的能力侦破杀人事件简直易如反掌,事急从权,现在只好小敲一笔犯罪嫌疑人或者案件负责人了。
邱小姐思索了一下:“我觉得吧,我可能知道是谁害得我。”
祁九清认为这不是一件坏事,于是做出洗耳恭听状。
邱小姐开始讲故事:“就像你听到的那样,我是搞海运的大商户邱家的女儿,叛逆的跟着穷书生跑了,欸,当然并不是什么私奔……感觉你这么神秘的人,应该挺开放,看起来也像是留过学的,你冷静听我说,其实我是上海大学学生会的,另外还是革命党的一个小成员,这次约我出来的其实是我们党内成员交接一些任务。”
“当然以我被谋害的结果来看,我认为这是军阀的圈套,我最近被齐燮元的人盯得很紧,大概率是他干的。”
祁九清一时间有苦难言,他一个多年不学历史的理科大棒槌,一下搀和进了老上海本土军阀革命党的争端……他能直说不知道齐燮元是谁吗?
“这么说你的死很快就会被压下去?”
邱嘉怡想了一下:“那倒也不会,我爸肯定会追究这件事的,说起来,我都好多年没回家了,自打十七从家里出来,有快三年了。”
“等一下,这样讲的话,那那个’穷小子’又是怎么回事?”祁九清问。
邱小姐觉得这件事还挺复杂:“那个小孩就是我遇见的一个读书的,他还真不是我们的人,但是我和他认识在先,后来他要远赴外地,临走之前想再帮我一把,我就借他之手脱离了家里。他和这件事是没有关系的,我们都两三年没有联系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哪里。”
警官还在检查现场,祁九清远远看了一眼,大概想象了一下场景,问:“我看你像是没有等到想等的人,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想要往外面看一眼的样子,然后被人打击了后脑对吗?”
邱小姐:“对。”
“那么袭击你的人就是躲在了卫生间里了,你没有发现他,说明你没有听到开门的声响,你当时进去没有检查里面有没有人吗?做你们这行,应该不会吧?”
邱小姐无语:“还请不要怀疑我的基本素质,我在收到消息就有些怀疑了,这饭店舞厅在一楼,人多眼杂才适合做事,他偏偏约我在二楼,我觉得奇怪,暗地留了心眼,但我以为他至少会和我对峙完,拿到我手里的一些消息,谁知道这么突然......”
祁九清大概比划了一下邱小姐倒下的方向:“我擅自揣测一下,大概是凶手藏在旁边的男卫生间里,这里窗户紧封,四周都没有什么可以进来的地方,如果有,这种玻璃框开窗都会有很大动静,很难做到不惊动你。”
“那么就是他事先埋伏,杀人后逃逸。那这么看是敌派冒充我方诱我前来,伺机谋杀的可能就更强了,所以肯定是齐燮元吧!”
祁九清抬手叫停了她,那边的警方正在盘查当事人,那是一个瘦弱的女性,看起来和这个场所有些不合时宜,她穿着清洁工的衣服,按理说礼查饭店的清洁工薪资也还是可以的,但这女人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的意味,面上有风刮日晒的皴纹。
再一抬头,嘿,巧了么不是,这大半夜加班的倒霉警官之一竟是被自己气的崩溃的小警察,祁九清见状立刻凑上前去好奇的问到:“您是最近刚来礼查饭店的吗?”
女人的瑟缩一下,磕磕绊绊的回答:“是,是的,最近刚找到的工作。”
警官瞪他一眼:“闲杂人等退避。”
一边的警官闻言看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大叫:“怎么又是你!”
警官名叫王二狗,刚当上警察不久,上任碰见的第一个硬茬就是祁九清,没想到白日里头刚见过,晚上就又碰了面,半天前的气顺着道就找上了晚上的他,一时间七窍就要生烟,祁九清赶忙就要拦住王警官:“您莫躁,莫躁,我只是来找工作还钱的警官,可是和这次案件半毛钱关系没有的。”
王二狗皱眉欲言,祁九清立刻按住他又贼兮兮的道:"不过王警官,我作案是没有的,案件参与却是可以有的,我可以帮你查案的。”
王二狗看着祁九清隐于黑框眼睛下的双眼。他眼睛不算特别大,只能说适中偏圆,眼尾下垂,显得无辜又窝囊,但祁九清骗起人来,那看起来很没用的双眼微微一眯,居然有种狐狸般的精明,二狗被他震慑住了,下意识侧耳要听他继续说。
祁九清就说:“我是刚刚才到,根本没有进到这现场里面来,但我问你,这死者乃是邱家的小姐邱嘉怡。是也不是?”
王警官心道这不算什么,附近围着的人都知道。
“那邱小姐着粉色衣裙,死时是披发,只穿着一只鞋,后脑头破血流而死,是也不是?”
王警官心惊,这......这也算不了什么,这如果眼力好,远远看见了,也能说上来。
祁九清装模作样的开始掐算,又说:“那么,我现在要说,她是在与人相约会面时,被歹人用尖凿击穿后脑而死,那尖凿现如今正在街头铁匠铺门下,你们且去找罢。”
这当然不是真的在算命,早就说过他们家不走算命那一道,选修课从不及格的祁九清也就能摆出来掐算天时的空架子了。而测算这凶器之所在的方法,是祁九清家里的小法术之一,可以通过两件相联系的事物中的一件来寻找另一件,当然,此术十分鸡肋,日常只被众法师拿来追寻丢失的旧物,曾经祁九清拿它找空调遥控器,如今被祁九清通过邱嘉怡的血来寻找凶器,也算是超常发挥了。
王二狗狐疑的看着他,托了一个同事去找,不久果然带回来一个证物袋,祁九清胡乱蹦跶的心可算是落了一半,高深莫测的看着二狗警官,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