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嘉怡在客厅等来等去,却迟迟不见祁九清的人影,还以为他大早上洗澡溺水了,她伸头看着停在楼下的车,犹豫片刻,还是凑到洗漱间门前大声问:“喂!你还好吗?”
无人应答。
她保持着音量又道:“楼下有人在等你。”
半晌,洗漱间里的人才幽魂一样飘出来,他迷茫的问:“大过年的,谁啊?”
到了阳台一看,才发现是季景淮的车,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也没叫他,还没有下车,要不是祁九清记得他那车头的小雕像,还真要认不出来了。
他打开窗,伸头想要叫他一声,但季景淮好像一直在盯着他家窗户,看他伸出头,立刻就下了车,祁九清改口对他喊:“等我下去!”
他匆忙的披上外套,趿拉着棉拖鞋就飞奔了下去。
季景淮其实是路过了昆山花园。
但也不算单纯路过,本来最近的路是另一条街,是季景淮让王师傅绕了远路。
并且不知怎么的,他就让司机停在了祁九清公寓楼下,倒也没想上去做客,就是想看看他在做什么,或许还有一些隐秘的心思,幻想会不会偶遇那个青年。
结果还真让他见着了。
祁九清白鸟一样从楼里飞出来,只裹了一件大衣,里面穿的还是一件黑色的珊瑚绒睡衣,毛茸茸的裹在硬质外套里,显然是刚刚睡醒,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急着来见人,脑袋上的头发乱糟糟的,能看出主人的发质偏软。
季景淮回味起落在上面的感觉,的确是毛茸茸的质感。
他喉结滚动,揉搓了下手指,好笑的抬手拢了拢他的衣领:“我又不跑,你急什么?外面这么冷,也不穿好衣服。”
祁九清:“这不是怕你等急么。”
“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一会有事忙吗?上去坐坐?”
季景淮咽下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的“没事”,侧身拉开了车门:“下次吧,外面冷,我们进车里聊吧。”
祁九清就只好坐在了刚刚季景淮的位置上,季景淮从另一侧上来,坐在他身边,理了理衣摆,从怀里掏出一份红包。
他把红包递给祁九清:“新年快乐。”
祁九清还是头一回拿压祟钱,没想到居然是季景淮给的,他有些好笑的双手接过:“怎么你给我压祟钱?”
“我每年都会给季燃,不给他还要闹,怎么不能给你?”
祁九清一听,立刻持笏一样把红包拿到胸前,装模作样的恭维:“不敢不敢,当然可以给的,谢主隆恩。”
季景淮好笑的伸手拍他的手臂,说他没个正形。
祁九清眨眨眼睛,星子一般闪耀的双眸看他,期待的问:“所以你怎么想起来来我家了?”
男人正乐着的脸一僵,卡成一个奇妙的角度,他干咳两下,不知道怎么回,总不能说不知道你过年在不在家、有没有人陪、会不会出门,想来试试能不能偶遇你吧。
这行为听起来就很不正经,好在做生意的人脑子灵光,他只沉默两秒,很快就找补的说:“本来是要去一个合作伙伴家拜个年的,路过你家,就看看你在不在家,来给你压祟钱。”
这话说的,什么合作商能劳烦季老爷亲自送礼拜年,也不怕折寿了。
还说是要看人在家与否,却门都没去敲,就干巴巴的在底下看大半个小时,能看出什么花来?
是个人都要觉得这话漏洞百出,好在祁九清是个傻的,跟朋友讲闲话向来不太带脑子,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轻而易举的就接受了。
反倒是王叔听见少爷这话笑了一声,替他讲话:“我家少爷不好意思贸然拜访,想和祁少爷‘偶遇’,在楼下等了半个小时了。”
祁九清一愣,“啊”了一声,没想到季景淮这样的人也会不好意思去别人家,一时间还以为是看到了自己。
他憋着笑抬肘戳了戳“害羞”的季老爷,调侃他:“这么见外吗,我的好大哥?咱俩这关系,你早上六点把我从床上薅起来,我也不会生气的。”
季景淮幽幽的问他:“别人叫你你会生气?”
祁九清缩回手,讪讪的揉鼻子:“那倒也不会......那也是熟人才有的特权。你跟熟人也不一样,大哥,放心,你永远高一个level!”
他晃了晃手里的红包,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笑的却可爱的很,一点不叫人讨厌。
季景淮好像真的是来给他送红包的,两个人在车上聊了两句——主要是季景淮在听,祁九清在讲,等话落下了,季景淮才犹犹豫豫的把祁九清赶下了车。
男人把他的大衣扣子扣紧实了,把他放下车,对他说:“下次我正式来拜访你,你可要带我进家门。好了,快回去吧,你刚起床,回去吃个早饭。”
祁九清撇撇嘴:“我这次就叫你进门了啊,是你讲究。”
季景淮笑了笑:“也不是对谁都讲究的。”
祁九清莫名脸热,原地烧了会儿,不耐烦的对季景淮摆手,催他快走,转身快步走上楼去了。
邱嘉怡见祁九清热气腾腾的跑回来,一路不停地直直走到她身边站定,微微探头往下看,底下的人看见了祁九清的脸,终于舍得回到车里,没一会儿,车就开走了。
邱小姐莫名有些牙酸,不明白这是吃到什么了。
她好奇地问:“他也没上来,叫你做什么?”
祁九清幽幽的拿出那个红包,拆开一看,是十张中国银行新发行的十元纸币,色彩斑斓的纸币和红色包装交相辉映,落在邱嘉怡眼里,刺痛了鬼魂的双眼。
邱嘉怡恨恨道:“可恶,你也要给我烧纸!”
“不过怎么不多给点,这么点不符合他这个身家。”
她其实想说不符合他平日对祁九清的态度。
但没敢说出口。
祁九清又数了一遍,突然就对上了季景淮的思路:“是想要讨‘长命百岁’的口彩吧。”
邱嘉怡瞬间不吱声了,她就多余酸那一句。
有季景淮开了个头,祁九清便打消了瘫在家里一整天的计划,他参考邱嘉怡的点餐做了午饭,两人吃完,就一起去了一趟警局。
祁九清没想太多,只是想看看能不能也“偶遇”一下吴峰和二狗,也算和他们拜过新年。
他也不坐车,就跟邱嘉怡一边闲聊一边溜达,街上的人比平时多了很多,一路上都是张灯结彩的模样,老少妇孺们都挤在花店门口,买些腊梅天竹,挂满铜钱来装点家里。
邱嘉怡问他要不要买。
祁九清想了想,感觉公寓的温度的确适合养个花花草草,就很慎重的提议:“那我们买一盆角堇或者月季吧。”
邱嘉怡困惑:“大过年的,为什么要买这个?”
祁九清也懵了一下:“好养啊。”
邱大小姐不说话了,那些花在她看来都是春天要开在院子里的,她已经在深深的怀疑此人的技术。
并且邱嘉怡也无法帮着照料,然而考虑到一些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以后,她还是鼓励青年:“那就月季吧,挺好的,一会儿回来我们买一盆。”
没多久,天上开始下雪了,今年真的很多雪,这其实是很难见的事情,但祁九清到了不到半个月,已经见了好多次。
不知道是谁在身边说了句瑞雪兆丰年,祁九清抬头看,片片灰蒙蒙的絮落下来,落在了他的眼睫,唇边。
他吸了口冷冷的空气,裹紧了脖颈上的围巾。
邱嘉怡跑到放炮的小孩子旁边去了,她生前估计也很少能玩这些捡来的东西,年幼的时候接触不到,长大了又没时间留恋在这些玩物。
此刻只剩魂魄飘来飘去的少女,终于从心的围聚在一群流鼻涕的小孩子身边,到是看的津津有味。
祁九清想叫她,炮却突然炸开了,祁九清被吓了一跳,他也没玩过这些,这一炸,一下把他炸懵了,没想到这么个小玩意原来近距离听威力还挺大。
有个小点的调皮鬼捣乱往上面盖铁盆,结果走得太慢,被纸皮蹦着了手,哭的稀里哗啦的,邱大小姐很没良心的哈哈大笑,吵的祁九清脑瓜子嗡嗡作响。
他无奈,只好等她看开心了。
警局里值班的人不多,二狗兄就回家去了,不过祁九清到是看见了吴峰。
吴峰看着这小孩一副看昏君上朝的样子看着自己,没好气的拍拍他的后脑勺:“我说哥们,我是在编人员,正经工作的。”
祁九清支支吾吾:“我以为你们富二代的工作都是全年放假。”
没想到是过年加班。
吴峰无语的看了一眼他,伸手摸了摸兜,现拿出一个红封,又拿出身上仅剩了四张的十块整钱,都给他塞了进去。
他把现包的压祟钱递给祁九清:“大过年的,我家就在附近,来去开车十多分钟,替兄弟顶个班,让人家也好见一面家里人。”
祁九清早就料到了吴峰也会给他红包,虽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些大哥们好像就拿他当小孩。
他早在上午就从上次买的一堆东西里拿了几个绣工最好的锦袋,一一装了平安符进去,就等着下午要是再遇到季景淮这种情况,就给他们回礼。
吴峰是知道祁九清出品的平安符的价值的,比一些寺庙道观里的强不少,他毫不犹豫的便收下了:“你那儿还有吗?这东西卖不卖?什么价?”
祁九清还没正儿八经给自己的符标过价,即便是在他那个时代,一般也是和同行之间以物换物,偶有几个特殊情况,要的价钱其实也都乱七八糟。
吴峰见这小孩清澈愚蠢的表情,只好擅自给他定了价:“我再要十张,价钱,嗯......我按市价的十倍给你,一张五块,怎么样?”
祁九清很容易就能被熟人安排,他点了点头,觉得白送也没所谓。
但手里捏着烟草却没有点燃的男人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剑眉微挑,语气非常不爽的叮嘱他:“以后卖给别人不许低于这个价钱,也不许白送。”
祁九清嗯嗯啊啊的点头,估计又是左耳进右耳出。
吴长官烦躁的把他丢出大门:“我快下班了,一会儿就回家里去了,你去哪儿?”
他可还记得这小子是个刚有身份的黑户,孤家寡人一个。
祁九清点点身边:“邱嘉怡也在的,我们一会儿去买花。”
“你要养花?”
“怎么了?”
吴峰摆手说没什么,他只是有点想象不出一个自己都养不好的人养别的东西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祁九清这么说,他也不担心了,嘟囔了一声好冷,两手一摆让他速速离去,转身啪的关了门,进了屋。
簌簌寒风,腊月飘雪,祁九清气成河豚,但好在一大半都是假生气,他把脸贴在玻璃门上,压得扁扁的,对里面的吴峰竖了个中指,转身就跑出了警局大门,看的吴峰莫名其妙的。
他站在大门气喘吁吁,一边的邱嘉怡还在问他那根中指是什么意思。
祁九清含糊的说是“我很生气”的意思。
邱嘉怡半信半疑的接受了,等他喘匀气儿,抬眼却看见门口的咖啡店还还开着门。
她想起上次的马卡龙,有点馋,就对祁九清建议:“要不要再去买份甜品?”
祁九清抬头,就看见打扮的喜气洋洋的咖啡店。
因为来客多是外国人,即便是过年,咖啡店里来吃下午茶的也一点不少,一个小姑娘——大概是服务员,正趴在门口大声的冲着屋里喊人帮忙。
祁九清听得分明,那一声叫的是“青石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