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湖水的那一刻,他终于抓到了宴尘。
他幼时在水边长大,水性要比一般人要好的多。
刚落水时他顾不得胸口窒息的痛苦,立刻潜入深处将昏迷不醒的宴尘捞进了怀里。
湖水冰冷,而宴尘的呼吸正在逐渐变得微弱。
他不知道宴尘能不能醒过来,但只要有一线生机。
他就不会让宴尘沉尸湖底。
不知道他带着宴尘在湖里飘了多久,他终于隐隐够到岸边。
此刻卫十三已经精疲力竭,他将宴尘用力推向岸边,让宴尘半个身体斜靠着岸。
湖水浸泡着宴尘的半边身体,却无法将他重新带入水中。
而卫十三因为用最后一点力气把人推了上去,自己却没有再爬上去的本事。
他推着宴尘,自己却没有力气再游到岸边。
此刻的湖面阴冷,若是没有人救宴尘,用不了多久,太傅也得跟他一起凉凉。
卫十三冻得已经开始哆嗦,说不清楚是冷多一下,还是睡的欲望大一些。
但他知道自己害了太傅,但太傅留在那个囚笼依旧还是会死。
怪他思虑不够周全,卫十三哆哆嗦嗦开口,“先生,对不起,你可能要陪我一起死了。”
卫十三很是内疚,可他真的没力气了。
他闭了闭眼,又尽力将宴尘往上推了推,好让他能存活的时间更长一些。
不至于在他沉后立刻被湖水淹没。
见宴尘依旧昏迷不醒,但湖水一时半会淹没不了他,卫十三放弃抵抗般,任由身躯沉入·湖底。
他的命是宴尘救的,今日他就将命还给他。
就在宴尘身体全部即将滑入湖水时,几道身影经过这里。
江肃看着沉在湖水中的人,眯了眯眼。
他身后之人何其了解他,见他好奇,主动上前一步将湖水中泡着的人捞了上来。
他们为了摆脱青雀卫的追杀,一路挑的不起眼的地方走。
没想到,却遇到了一个惊喜。
江肃眯着眼,俯身扯着地上躺着的人头发,逼迫他将头仰起来。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江肃冷笑一声,“宴尘,你终究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昏迷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被扯痛头皮时不自觉皱起了眉。
“将军,要杀他吗?”将这个人救起的幕僚手持着剑,将剑放在昏迷不醒的人脖颈上。
江肃盯着宴尘,嘴角带着笑,“不用,他是我们回到皇城的关键,先带回去。”
看着江肃嘴角阴冷的笑,幕僚背脊一寒。
“黎未央的人应该快追上来了,顾知,带上他,我们回镇西。”
那幕僚恭敬点头,提着宴尘的后脖颈就将人毫不温柔的扛在肩膀上。
黎未央派人沿着悬崖下的湖面来回捞,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而因为找宴尘,青雀卫并没有抓到江肃。
听着江肃已经离开皇城,前往镇西,现在估计已经快要到镇西地界后,黎未央掀翻了奏折。
在奏折掉落在地上的喧嚣声中,跪在地上的青雀卫不敢抬头。
黎未央咬牙,却没有后悔去追宴尘。
“江大将军暗害帝后,证据确凿,有谋反之嫌疑,从今日起,派人到镇西前的城去,让他们加强警戒,一旦江肃有越界的举动,立刻上报。”
江肃不会善罢甘休,但这一次,她已经和江肃撕破脸了。
蓦然维持表面的亲情已经不太现实,不过好在江肃暂时不会与她鱼死网破,让别国有机可乘。
区区一个镇西,给了江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镇西位于黎国边界,正好阻挡了隔壁一直想犯界的飞翼国进犯,江肃肯定不愿意让镇西被攻破。
而在解决飞翼国进犯之前,江肃不敢轻举妄动,而镇西因为常年打仗,并不富裕。
虽然这样做有些过于难为百姓,但江肃必须死。
如果不是他,她与宴尘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帝后有消息了吗?”黎未央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点偏执,“无论死活,我都要见到他,调动一半的皇城守卫去找!”
知道帝王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青雀卫首领并没有做无谓的劝谏,他默默行礼,随后带着青雀卫出去了。
黎未央看着外面,深吸了一口气,提笔将还在桌子上未批阅的奏折给批了。
远在黎国边界的镇西,江肃将手里的狐裘递给近卫,翻身下马。
这里挨着的小国常年冰雪,连带着镇西都冷得不同寻常。
虽然被赶出了黎国,但江肃心情不错。
他刚下马,就看到手下急匆匆跑来。
“将军,牢里面的那人看起来好像不太行了!”士兵神色有些慌乱,“上次您说了之后,我们并未对他动刑,但他身体太弱,这……”
话还没有说完,江肃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好远,
士兵愣了一下,连忙赶了过去。
比镇西更冷的是将军府的地牢,这里阴暗潮湿,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与霉味。
而江肃到镇西已经十日有余,宴尘也在地牢里面住了十来日。
趴在地上的人双目涣散,指尖冻起了不少冻疮,修长的手指肿胀得与在皇宫中时天差地别。
江肃到时,就见他试图用双臂将自己从地面上撑起来。
他上前一步,将那人的双臂用脚踢开。
宴尘摔在地上,冰冷的寒意从地面直透心脉。
他却只是细细哆嗦,没发出点虚弱的声音。
将肃蹲了下来,抬手掐住双目涣散,没法聚焦的人的下巴。
问,“他今日的天水碧喝了没有?”
追上来的士兵恭敬回答,“灌下去了。”
天水碧是一种从南疆传过来的毒,几滴便可让人精神错乱,服用得多还有可能导致失忆。
江肃一共也没有多少,全都给宴尘灌下去了。
好在效果极佳,几滴下去,宴尘记忆就回到了刚与黎未央认识的那年。
那年宴尘并不知道他已经是皇帝心腹大患,对他态度还算可以。
但江肃了解宴尘,想要操控他,那就只能捏住他的把柄。
他要的,是宴尘彻底忘记皇城,变成一张白纸。
“我是谁?”江肃掐着宴尘下巴,眼底情绪明显。
被掐着下巴的人听到问题,努力将眼神聚焦。
半响后,他眼底带着疑惑,但片刻后就消失了。
他看着掐着他下巴的人,谨慎的没有开口。
但江肃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毫不客气的放开宴尘。
看着那人狼狈的趴回地上,抬手示意旁边的手下将水盆端过来。
他将被宴尘滚烫体温侵染的手掌细致的放在温水中,随后抬手打翻了水盆。
温热的水一下子接触冻得麻木的人身体,激得宴尘身体颤抖。
江肃蹲下来,近距离欣赏将他算计得只能离开皇城的死敌,勾起一抹笑,“抓住他,再灌一滴天水碧。”
本来神智涣散的宴尘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抬手抓着江肃腰带位置,从里面抓出一把匕首就将匕首按在脖颈上。
可惜他本来就是强弩之末,且手又受过伤,在他按在脖颈时,匕首被江肃拦了下来。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匕首从宴尘手里取下,随后扬手打了宴尘一巴掌。
看他趴在地上没了动静,他的手下也将药灌给了宴尘后,江肃才示意手下把人提起来。
宴尘并没有什么力气,全靠江肃手下把人架起才能站立。
江肃站起来将宴尘下巴抬起,声音低沉阴冷,“你叫宴尘,是镇西人士,失足落水后被表哥所救,却因落水失忆……”
宴尘半睁着眼睛,片刻后,完全失去了意识,直溜溜的往下滑。
江肃看着他,声音冷静。
“将他带去给顾知,直到他信任顾知后,我们再回皇城。”
听到将军的话,这些人点了点头,带着人走了。
江肃转头看向皇城所在的方向,声音阴冷,“我会回去的,而且,那一天不会太久!”
……
宴尘完全没有消息,自从帝后失踪以后,青雀台像是被遗忘,里面的宫人失了主心骨,惶惶度日中,又怕被女帝记起,认为是他们办事不力,从而被发配到其他宫里面接受磋磨。
一连担心了十来日,女帝并没有找他们的麻烦,也没有将他们调离青雀台。
宫里面就像是忘记了有这样一个地方似的,帝后不在,青雀台就成为了一个摆设。
不过好在虽然女帝遗忘了他们,但这些人却不敢克扣他们,这让众人有了些安慰。
对于女帝的变化,朝臣要更为深刻些。
比起青雀台那位还在时,女帝雷厉风行的性子要收敛得多。
而现在,就是个听不得劝的,想要做的事,只是通知他们,而不是与他们商量。
众大臣苦不堪言,但好在女帝虽然独裁,但却没有成为昏君的趋势。
众大臣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皇室只剩下女帝一个可以继承大统的人了呢?
转眼过去一个月,那座湖里面只捞出一具泡得腐烂的尸体。
黎未央去看过,确认那人并不是宴尘。
但衣料熟悉,兴许是将宴尘带出来的暗卫。
她无心管那人尸体如何,吩咐青雀卫将人葬了后就回了皇城。
宴尘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她翻遍整个湖都没有发现人。
桌子上摆着逃去镇西的江肃的认罪书,黎未央并不相信江肃会认罪,最大的可能就是江肃要用某些东西与她做交易。
她望着那封书信冷笑一声,随后拿了起来。
她倒要看看,江肃想要对她说什么!
“陛下,一月不见,老臣与宴太傅对你甚是想念,不知陛下何时为臣澄清谋害帝后之罪名?臣也好差人护送帝后回皇城。”
落款……江肃。
黎未央手指缓缓用力,将纸揉得发皱。
江肃这是……在威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