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穿的学院风啊,格子衫马甲风衣日系三件套……嘶,那件风衣好像是BA家的。”陈佳树一边眯眼上下打量远处的许湛,一面跟身旁的龚雪分析,“虽然穿得没之前张扬,但我总觉得今天晚上他特意打扮过了。”
龚雪跟着她的方向也瞥去了一眼,点头表示赞同:“耳钉项链一个都没少,不知道怎么突然换风格了。”
“走清纯挂了呗,这样看起来更无害一点。”陈佳树蹭了蹭龚雪的肩膀,“是不是路瑾严不吃华丽款的,他在他那边碰壁了啊。”
龚雪抿了抿嘴,她自己的打扮风格也是偏成熟精致类的,脑子里划过无数个遇见路瑾严时对方的面瘫场景,愣是想不出有哪次他是对自己的穿搭产生过表情反馈的。
难道他真的对这种类型无感?
还是说他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
此刻她内心的这些纠结,远在另一边的许湛全然不知,他在图书馆那次事后到现在为止穿得确实变乖了,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侵略性一点,他甚至还考虑过要不要把金发染回纯黑色,不过好像都收效甚微,对方电话依旧不接,微信依旧不回,偶尔在学校里彼此路过时路瑾严看都不看他一眼。
许湛偶尔夜里上头的时候会想如果当时不顾那人的意愿真的亲吻了他,是不是最后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放过到嘴边的食物很难,克制自己的欲望很难,要不是为了所谓的长远打算步步为营,许湛都不相信自己能收敛成现在这样。
但对他来说,短期内得不到的满足都是沉没成本,越孤注一掷,就越不可能放弃和放手。
“走,和他去聊会儿。”陈佳树拉着龚雪意图站起身,被龚雪截住手问道:“聊什么?”
陈佳树摩挲着下颚沉思了一瞬:“你觉得他追路瑾严到哪一步了?”
“……”龚雪咬唇,她想起了学校里哪几个热度如火如荼的论坛帖子,虽然很多人都在揣测那束玫瑰被成功送出去了,但终归没有实证,而且就她的角度看来,路瑾严对许湛的态度迄今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冷漠中带着淡淡的疏远。
“大概,刚出起跑线?”
“那不正好嘛。”陈佳树一拍手,“这么一看他追成功的概率也很小,大家彼此都那么难了,交换交换情报又怎么了呢。”
龚雪在她的话里独自品出了一丝苦涩,叹了口气:“你说得也有道理。”
半分钟后,两个小姐妹拉拉扯扯地来到了许湛面前,陈佳树第一次和许湛本人讲话,首先反应是人真的好高,她跟他说话得仰头起码六十度,这种个子怎么会是omega的:“嗨,我们一起聊会儿天呗。”
许湛垂眼看她,颇感兴趣地点头同意,三人就地坐下围成一团,许湛虽然高,但长的大部分是腿,蹲下来时那种形体上的压迫感就消失了,少年的清瘦俊朗感则显出来了,整体给人的感觉还是残存一丝稚气,更接近十几岁的高中生。
初次围草夜话不适宜开门见山,陈佳树漫无目的地随口找了个话题:“你看起来长得好小啊。”
许湛抱着一只膝盖,另一条长腿往没人的一边曲着,闻言微笑点头:“我还差五个多月满十九岁,小时候跳了两级。”
“你才十八?”面前两个女生都愣了。
许湛抿嘴,貌似无辜道:“所以我喊‘他’哥啊。”
本来陈佳树还愁怎么把话锋转到路瑾严身上,结果对面情敌主动cue了那人,直接帮她省了好多脑细胞,但他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种……炫耀的嫌疑?
“那你还挺聪明的。”一直没说话的龚雪突然出声。
“也没有。”许湛笑着回应,他不是谦虚,跳的那两级是他爸拿钱和人脉摆平的,就因为他闹着要和大他两岁的路瑾严进同一个班,他从小到大文化成绩都烂得跟鬼一样。
陈佳树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那你喊路瑾严‘哥’的时候……他什么反应啊?”
许湛对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发现答案取决于他每次喊哥时的状态。
粘粘糊糊的“哥”一听起来就像调情,路瑾严会皱眉瞪他,眼神看起来想杀人。
懵懵懂懂还带点迟疑的“哥”就不会像上一种情况一样了,一般路瑾严听到后都会回过头看他,停下等他,或者帮他解决某个麻烦。
当然,第二种情形仅限于他们都还小的时候,距今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自从许湛成年后99%的“哥”都是第一种情况。
不过还有第三种。
是他们在那段昙花一现的初恋中,唇舌青涩地纠缠在一起时,他会低声撒娇,在舌尖扫过敏感的牙龈的同时轻轻唤一句“哥”。
那场梦太过短暂,又美好得像镜中易碎的幻影。
想到这里,许湛的眼神暗了暗。
陈佳树看他一直不吭声而且笑容渐淡,以为想起什么被路瑾严无视或拒绝的伤心事了,心下了然,和龚雪使了个眼色。
龚雪又问他:“你从转来到现在,对路瑾严了解了多少呢?”
许湛像刚从一场思绪漫游中抽离回来,后知后觉地将视线聚焦向她,听到这个提问后嘴角重新漫上素日里的笑意:“可能……基本全部?”
反正他自认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更了解路瑾严。
对面的两人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对许湛那股油然而生的自信摸不着头脑,陈佳树试探道:“比如?”
许湛懒散地掰着手指跟她们列举,其中的一根食指上戴了枚冷灰色调的金属戒指,在路灯映照下反射出光芒:“185,68公斤,视力5.0,B型血,硬发质,水果不吃草莓和榴莲,吃饭没有忌口但口味偏淡,出门从来不坐公交,穿衣服不喜欢有带子的,全是基础款。”
对面的两位目瞪口呆。
许湛琢磨着挑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细节讲了出来,末了抬眼一笑:“我这段日子里偷偷观察加四处收集来的。”
哪家天才连发质和视力都能观察出来?
但许湛罗列这些东西的时候很漫不经心,他嘴上说着这些最表面的资料信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藏匿在这些表象下的、更真实的路瑾严。
拧巴,痛了从来不吭声,比起说话先一步学会硬抗;
好强,永远不容许自己表现出一丝脆弱的倾向,哪怕逼着自己伪装也要把面具焊在脸上;
隐忍,肩负着单亲家庭的压力与路母的苛责,以及对自己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要求,比高三冲刺班的老师更精通怎么折磨自己;
脆弱。
看起来坚不可摧的人其实一身软肋,在别人眼中是因为足够强大所以对一切唾手可得的东西都不甚在意,其实相反,他把这些东西看得比命更重要。
以及,一丝被压抑住的、隐秘的疯狂。
第一次察觉到这一点是在某次死乞白赖的索吻中,那个人一改往日冷淡的脸,咬了他的舌头,他吃痛,随后吻得更狠,那一场纠缠持续得比任何一次都要长久和激烈,最后许湛起身时嘴角还带着血迹,眯起的眼看起来像只餍足的猫。
路瑾严一边轻喘气一边从桌面上坐起来,然后抬起薄而透的眼皮望向他。
那会儿是晚上,夜幕深重,客厅里也没有开灯,所以许湛不确定他是不是笑了。
只有那唯一一次,此后的路瑾严还是维持着他平素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一直到他转校过来,那种看破红尘、一心向学的清心寡欲感相比前几年是愈发明显了。
可他念念不忘。
龚雪和陈佳树正互相核对着之前去吃毛血旺火锅时是不是忘记点鸳鸯锅了,商量到一半冷不丁听见许湛说:“你要和他表白吗?”
龚雪转过头,看见许湛正托着腮,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他提问得很真诚,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敌意。
“要,但不是现在。”龚雪听见自己说道。
注定失败的表白没有意义,但不那么拼尽全力地争取一次她又不甘心。
那双色泽清透而又斑驳的瞳孔定定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眼睛的主人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这样啊。”
龚雪:“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正式表白?”
许湛闻言睫毛往下颤了颤,搭配他说出的话语显得有些易碎:“我表白过了。”
显而易见,刚认识不久就去表白,然后很自然地被拒了。
“啊?”
还没等二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许湛就一转忧伤的状态,眉眼灿烂地向她们比了个“二”的手势。
“所以我打算再进行第二次表白,不成功的话继续第三次,第四次。”
陈佳树忍不住对他说道:“那你这么锲而不舍地追求,路瑾严会感到厌烦吧?”
许湛挑了挑眉,似乎不太能理解她的说法。
也就是这个时候,龚雪才在那看似开朗单纯的表皮下窥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许湛依旧眉眼清朗,和软平静的语气和他道出的话语相结合,搭配出了一种微妙的异样感。
“可我一定要追到他,不管尝试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