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殿内罗帐灯昏,香风揉着脂玉,顾言已搂着晚宁睡下了,却忽然听见了敲门声。
敢敲九华殿大门的不会有别人,他起身给睡熟的晚宁掩好被子,自己悄悄穿上衣袍,开了小门走出去,又轻轻掩好,生怕吵着她。
拉开大门一看,果然是刘宜,还一脸激动,他揉了揉眉心,给自己醒醒神,“陛下漏夜回来,是发生什么事了?”
“宴白说刘夕抓到了,与左禄一同送回来。”刘宜手里攥着宴白的奏折,递给顾言看。
顾言看见那熟悉的大印,有一瞬恍惚,而后双手接过,“谢陛下告知,宴白功不可没,请陛下给他脱了奴籍吧。”
“他是奴籍?”刘宜全然不知,他以为宴白是亲兵。
“他是我父亲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顾言自幼便不喜欢贩卖人口的事情,便是因着宴白这么好的人,居然被虐待变卖过。
刘宜一口应下,保家卫国之人怎能折辱,“兄长放心,旨意我方才已经拟好了,封他个将军,如何?”
“谢陛下。”顾言拱手拜他,深更半夜的,被他闹清醒了,那该说的事情也说一下,“陛下,我们明日便搬回侯府去了,你可回来住。”
刘宜抬手扶他起来,看着他似极不舍,“兄长,这些年,是我害了你。”他不想他离开,这皇宫分他一半又如何?
顾言却是不想听他说这话,许多事情非要深究,那便是没完没了,这些年他已经累了,找回了阿宁他便只想好好活着,刘宜必须像个帝王,许多事情才能好办。
“去越州第一年,我带人杀了五百山匪,断了一只手,养好了,我又带人去杀了两百海贼,背后中了四刀,没死成,我又带人跑到西郊清剿了强盗,杀了六百七十多人,宴白算的,我也不知道,肩上腿上共中了三箭,刀伤遍布,昏过去四五天,陛下,我去的那年十五岁。”
“兄长……”
偿还,不是说说就行的。
“你唤我一声兄长,我便不怪你年幼无心之失,只是如今你是圣上,哀哀戚戚,唯唯诺诺,不可。”似是临走的嘱咐,你我相称。
刘宜听懂了,默了须臾,目光凌厉起来,“寡人明白。”
顾言看笑了,“这就对了,臣终究未死,必效命陛下,镇守河山。”
“郡主的仪仗寡人已经备下,顾侯打算何时完婚?”
“陛下觉得,出征之日如何?”
刘宜目露惊惧,伸手握紧了他的手腕,“何事出征?”
“陛下,北漠三城必须夺回,且我们还要去拜见我岳父大人。”顾言说的轻松至极,仿佛说着要去游玩。
刘宜望着他不知如何言说,手已不听使唤,根本松不开,私心是不想他们去的,可作为帝王,他不能否认,仓羯之乱,需要收尾。
“陛下,龙骧军的清白,须你亲自澄清。”顾言见他不说话,趁火打劫,方才的故事,都是为此准备的。
刘宜的愧疚漫到了顶点,既然刘夕押送回京了,那便一起算账,再合适不过了,他一咬牙,目光之中凝了把刀子指向自己,“兄长,寡人一封罪己诏,如何?”
“陛下英明。”顾言毫不客气,欠的,都是要还的。
他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垂眸思量了片刻,抬起头来淡然地看着刘宜,“阿宁睡熟了,陛下没什么事便回去歇息吧,臣熬了多年,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不求功绩,不求恩赏,只想与阿宁在一块儿,陛下从今往后记得这个就是了。”
刘宜心中忽入刀锋,许久只应出声了好,忽而意识到许多事情他须用余生去偿还。他握起拳头敲在顾言肩上,转身离开,背过去的一瞬,他便只是帝王。
*
越州大狱里刘夕带着浑身伤痕躺着还挺舒服,他也开始有一种安然之感,忙活大半辈子,都干什么去了?舒服混吃不好吗?又一想,终究没有回头路。
胡玉走下台阶,火光印在她妖媚的脸上,却显得冰冷凄寒,她逐渐看见那个救她的人,那人过去似乎离她很远,总是一副和蔼模样,可靠近之后,却变成了一副恶毒的嘴脸。
“大王。”她轻声喊道。
刘夕抬起脸来,看见胡玉时惊讶不已,他以为顾言已经杀了她,没想到竟是放了她,侯府的人果然都不是正常人。
“你竟没死?”
“大王很想我死是吗?”声音里带着哀伤,她曾经敬重爱戴的,却是最想她死的。
“不然呢?你一个纵火之人不死,我怎么活?你就该死了,我就不会沦落至此,你对得起我的养育之恩吗?”
养育之恩?胡玉忽觉好笑,这血肉身躯终究是要有个交代的,她更坚定了上京认罪的想法。
“为报答大王的恩情,胡玉定会为大王求一解脱。”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已经清楚了,没有再多疑问,她走出大狱之后,便往北面城门走去,走水路,上京认罪,如此便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众人。
风如月带着临瑶正好看着她离开,皱起眉头摇着扇子,“这要是正常女子兴许能有个好去处。”
“大人,她哪里不正常了?”临瑶又不明白了,不懂就问。
风如月最怕刨根问底的,因着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有个答案,他苦恼地看着临瑶,自己想了一个,“她没人疼,所以不正常,你有我,就正常。”
“啊?”临瑶更蒙了,“那我不正常的时候是不是没你的时候?”
“你不会没我,会一直正常。”扇骨有十六道,风如月胡说八道,哄高兴就好。
“哦~~有你真好。”临瑶诚心实意地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