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说不做活了,就真的不做。
昨夜阴风阵阵,一大早五点贺峰就带着镐和扒犁下了菜地。
农活总是做不完的,天气阴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了雨,可不能浪费,他把菜地里那些枯死的菜根拔掉,又用镐把根系全都铲断。
镐铲过地以后,再用扒犁把土地翻松就方便很多。
阴云逐渐堆积,他把昨晚筛好的萝卜种子埋进土里,还有昨夜去刘嫂家里要上了点红薯,四垄地都种上后开始落雨。
细小的雨点砸在身上,贺峰只盼着这场雨下得长些,把干渴的土地彻底灌湿。
对种子来说,雨水总是要比井水更好。
过两天土半干潮湿时,就可以再种下其他菜种。
剔芽,拔草,施肥,浇水……田里的活不算多,但总能让人无法休息。
下雨了,才能在家偷些闲。
他没想着躲雨,但有雨的秋天立马凉快许多,到家时衣衫潮湿,小风袭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宋青书还没醒,贺峰本想趴在窗户上看一眼,又觉得不合适,想看咋不大大方方地看。
他推开堂屋的木门,这门有些年头,每次推开都会发出吱呀声,倒是不重。
贺峰还是下意识朝着东屋看了眼,作为堂屋的里间,东屋没有房门,只是一个帘子隔开吃饭的地方。
这里有个衣柜,贺峰平时的衣物放在西屋就足够,这边存放的是被子。
从前父母的用品他烧了七七八八,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用习惯的衣物,过得舒服些。
七月十五倒是快到了。
他掀开一点布帘,床上的人睡得正熟,冷白的面颊上泛着红扑扑的粉,半张脸都埋进被窝里,只露出清丽的眉眼。
看着十足乖巧。
贺峰松开帘子,回到西屋才又打下一个喷嚏,连忙找了身干净衣服换上。
手在昨天宋青书洗过的那件停留片刻,又换了别的。
宋青书会洗衣服,只不过洗的不太好,孤儿院里来做义工的大学生交给他的,他洗衣服的能力也算“师出有门”。
先用洗衣服泡泡,再对着衣襟和袖口搓洗两下,换盆水,再随意搓洗两下,再换水拧一拧,就晾起来。
晾干是就会有些皱皱巴巴的。
贺峰一眼就知道他会但不全会,又看见人掌跟被衣服上的扣子硌的通红,自然不想再让他洗衣。
反正宋青书来之前,也都是他一个人做活,加上这样乖巧柔顺的人,也没什么做不好的。
换完衣服喝了两口热茶,身上也就没那么寒冷,他换了一把大黑伞,撑开出了门。
趴在屋檐下的小黑晃晃尾巴,想跟着,又被缠绵的雨拦住。
雨水比刚开始大了点,贺峰步行朝着街上走,难得休息,他拿上钱准备去买点早餐。
大路上雨蒙蒙的,因为今天不逢集,街上就一家早餐铺子开了张,一对五十几岁夫妻开的,风雨无阻地开店。
孩子也争气,去年考上了市里的高中,怕是要考大学了。
见贺峰来了,女人笑着问:“要点啥吃,小爷?”
雨滴打在伞上,发出沉闷的咚声,贺峰的声音也低沉,“两碗胡辣汤,两根油条,再要一屉包子。”
“好嘞,是带回家吃吗?”
“嗯。”
这条街逢集的时候也算个小集市,因着是个十字路口,也就热闹些。
可惜今儿下了雨,凉快许多,出门的也就少了。
他撑着伞回去,正巧遇上穿着雨衣的贺立树,“小爷买饭去了?”
贺峰点头。
对方笑得爽朗,“哈哈,今儿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地总算能不旱了。”
“嗯,正好种下麦茬红芋,这场雨落的正是时候。”
他怀里拎着早饭,也没多寒暄几句,随便说说就快步离开。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胡辣汤放进碗里,他才进堂屋,床上的人翻了身,毛绒绒的后脑勺对着贺峰。
他朝着床边喊,“崽崽,起床了。”
宋青书咕哝一声,拉着被子就要缩起来,现在大概快九点,早点放凉就不好吃了,尤其是油条,趁着还酥脆才好吃。
贺峰站在床侧,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宋青书,“崽崽?起床吃饭了。”
声音轻缓,像是怕惊动了宋青书,不像是来喊人起床的,倒像是来哄人的。
可惜没人在旁边,贺峰也不知道,他夹着嗓子就这样喊。
宋青书睡得沉,耳朵却也钻进了恼人的喊声,他听出来源,抬手就要打。
柔软的掌心突然落在贺峰脸上,打在了脸颊和鼻尖,声音不大,但这个触感足以让宋青书醒过来。
迷蒙的双眼在看清贺峰的脸时瞬间清醒过来,他缩在床边,抿着唇喊哥。
“嗯,既然崽崽醒了,快起来收拾收拾吃饭。”
他表现的不像是被人打了,和平时声线一样,只是离开时脚步没有平时稳重。
宋青书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眨了几次眼睛才明白过来,他刚才睡得迷糊,只觉得有人骚扰自己,抬手就要驱赶。
谁知道这么巧把人打了。
这个年代的男人最是在乎脸面,大男子主义深重,难以改变。
他慢吞吞地穿好衣服,走出来,低着头准备迎接贺峰的怒火。
贺峰从西屋里拿着刀片出来,“快洗漱去,一会儿胡辣汤就凉了。”
两人待在屋檐下,在接好的一桶井水边,一个蹲着刷牙,一个拿着镜子刮胡子。
宋青书呆愣愣地刷牙,反复回荡着贺峰说的话,不光没生气,还刮胡子。
是怕胡茬扎他的手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宋青书压下去,他只能当做凑巧,贺峰就是准备要刮胡子的。
毕竟他青色的胡茬已经冒出来好几天,该刮了。
宋青书刷完牙,贺峰就刮好了胡子,两人一起洗脸,又去厨房拿了筷子勺子,一起坐在方桌前吃饭。
脆脆的油条微凉,贺峰不敢让宋青书这么吃,把油条帮他都掰成块埋进胡辣汤里,再让人吃。
宋青书忘掉自己早上扇人巴掌的事情,想起昨晚他的话,故意不道谢,就这样享受他的照顾。
贺峰没听见他客气的道谢,心里又开心又失落的,不过还是开心占了上风。
宋青书喝了一碗胡辣汤,一根油条和一个青菜包子就不再吃,贺峰哄也哄不进去。
对上那双真诚的眸子,知道他是真的已经吃饱,贺峰就把剩下的包子全吃了。
早饭后雨也没停,贺峰闲来无事,把家里的渔网翻出来,上面有些被鱼钻出来的空隙,需要补。
宋青书见他把堂屋的灯打开,自己拿着那本小人书过来,饭桌已经被擦干净,贺峰坐在凳子上补渔网。
听见脚步声停下,贺峰抬头看着他落座,有种家里长辈做活,孩子趴在桌上写字的感觉。
这感觉,也还不错。
渔网补个差不多,贺峰抬头转着脖子,咯噔咯噔的声音传来,他看向院子里,有些柿子掉了下来。
他出去洗了个手,回来发现原先趴在桌上看书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脸颊窝在臂弯里,原本清瘦的脸颊挤出些软肉,贺峰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手下的皮肤滑腻软白,像个娃娃似的。
他自知手糙,没多停留,抱新娘子似的把人抱起来,送回东屋的床上。
放下的时候,宋青书睁开眼睛,但明显没清醒,甚至胳膊拢住贺峰的脖颈,还用额头蹭蹭。
像个亲人的小猫咪。
身上还带着清淡的香气,约莫是药香味,贺峰没敢动,佝偻着腰等人再睡一会儿,睡沉了再放手。
这个姿势实在不舒服且很考验腰力,贺峰撑着没动,还用放在人腰后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宋青书呼吸逐渐平稳,被人仰面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给他盖到胸口。
贺峰看了几眼他的睡颜,脚步放缓走了出去。
他走出门,小黑甩着尾巴跟上来,谄媚的模样一看就是饿了。
贺峰到厨房拿了两个窝窝头丢给它,小黑就叼着蹦蹦跶跶地走了回去,趴在地上左啃右啃。
雨水敲打过的环境总是清新些,处处入秋,繁茂的景色还没褪去,贺峰站在院子里,盯着被砸落的柿子石榴。
该落下的总要落下,主要是将熟的柿子砸在地上成为一滩,实在是碍眼。
他把鸡放出来,让它们啄走,砖瓦地没有全部铺满院子,特意流出一片地种果树圈养鸡鸭,倒也好清理。
果树也算是施的农家肥了,土壤肥沃,果子也就结得多,倒是良性循环。
处理好这些,也差不多晌午。
今日得闲,可以做些繁琐的饭,听说王虎这两天天新杀了头猪,地里还有一垄韭菜,割了长长了割,偶尔别人要,贺峰有时候都不要钱。
可以做两个馅料的,一个韭菜鸡蛋,一个韭菜猪肉的饺子。
这个费时间,也可以让宋青书多睡上一会儿。
他想着,换了鞋就准备下地去割韭菜。
摘完再去买猪肉。
宋青书醒过来时,天还是沉闷的,不热,却让人呼吸不畅。
他下意识就去厨房,看见贺峰正在剁馅子,翠绿的韭菜和鸡蛋清炒过,肉和韭菜混在一起,旁边还泡了点粉丝。
“哥,咱吃的完吗?”
贺峰手一顿,光想着别只做一样,没成想做多了。
“没事儿,哥面和的多,准备再包点包子给隔壁送去。”
宋青书撸起袖子,“哦哦,那我”帮忙的话还没说出来,又把袖子放下。
“那哥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