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骤醒,韩昭沐侧头,一只毛爪带着些许力道“啪”一下盖到脸上。
长臂一伸,整只手都陷进顺滑的毛绒之中,沿着毛发上下游走,摸准位置,掌心发力,径直把袭击者提起,上身也离开床榻,坐了起来。
“好啊,让我瞧瞧是谁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扰人清梦?”
小黑兔被韩昭沐一手提着后颈,一手托着臀部,后腿不适地往前轻踹几下,夜色下唯一清晰可见的红色眼瞳透露着无辜。
“你不在篮子里好好睡觉,怎么过来的?”韩昭沐转头看外面的桌子,借着窗户照进的细微的光,看见原本放在上面的竹篮被弄翻在地,几道光影在墙上闪过。
瞧着这熟悉的动静,韩昭沐将兔子抱进怀里,安抚几下,慢慢挪到窗边往外看。
果不其然,下方阿绿又在打架,打架的对象还是他的心动兔子。
“噢,是它们两个把你吵醒的是不是。”
不过今天的黑兔速度极快,好几次韩昭沐都只能看到一道黑影残像,阿绿的藤根本跟不上,被打得还不了手,只能站在中间被动防守,想找个方向突围逃走的时候,又被黑兔快速追上拦截,撞回原地。
阿绿认命站定,用藤条护住自己,黑兔又跃到上方,两爪伸展张开,对着阿绿就是一顿“给你好看拳”。
嘶,听这锵锵作响,瞧这火花刺啦,感觉很痛啊。
啊对,他听不见。
韩昭沐垂涎又流连地多看霸气十足的黑兔几眼,很没有义气地缩回去,哼哼,让阿绿给他弄虚作假找个兔兔替身,是该接受白月光兔兔的教训。
臂弯托着整只兔子,骨节分明的手从上到下撸了几把兔毛短暂地过把瘾,哎,什么时候才能摸上外面那只梦中情兔呢?
赶到昭山附近时,已近黄昏。
从上往下看,循着记忆,秦勉看向前方那若隐若现的绵延群山,虽然厚重的云雾不再,但根据四周的地势环境,他确定前方必有有一处就是他当时坠落的地方。
一行人谨慎行事,没有一上来就往山上冲,而是落到地面,寻一处开阔平坦地带准备休整一晚。
荒郊野地原地设下防护阵着实耗费灵石,但是想着此行目标,大家一致认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加之,羊毛总会出在羊身上。
“阿岳,你来瞧瞧。”华凌海抓着地图,眺望前方的高山,“这一片山脉在地图上竟是未知地界。”
古老繁复的羊皮地图上,取代简单死板的线条图案的,是流动的浅色水纹,稳重的翠绿楞峰,泛光的六边石城,纷飞的星点白絮,飘扬的暗黄砂石......
在地图的下侧,此处本该是山脉的位置被一层白雾遮盖,毫无文字叙述,像极青寒大陆未探索区域。
“我们一路前行寻至此处,并无困难。若是未曾被探索记录,想来是山中有古怪,入山者无法看清山中真面貌。”秦行岳推测。
“阿岳,你可能探查远处山上情况?”华凌海抬头眺望远方片刻,又侧头问秦行岳。
秦行岳也转头放出神识探查,而后神情凝重,沉声道:“不能。”
华凌海道:“我也不能。”
“行岳,凌海。”身披藏蓝色道袍的白须老者晃晃悠悠走至他们身后,双手抱臂藏于袖中,一柄拂尘斜斜搭在左臂之上,双眸微眯,一副睡不醒的神态。
秦行岳和华凌海转身恭敬行礼,“单长老。”
“怎么样,这一趟危险不?”单离渊微微抬眸眺望远处的群山。
面前两人一脸无奈,“回单长老,我们能力有限,无法探查。”说罢,向单长老投向希冀的眼神。
单长老嗯嗯两声点头,轻捋几下白须,转身又晃晃悠悠走远,“既来之,则安之。至宝之地必定不凡,不管怎样,反正我们都要进去的,省点力气休整吧。”
瞧着单长老高深莫测的背影,秦华两人只得应是。
瞧不出来就对咯,因为我也瞧不出来,单离渊眯着眼睛心中暗忖。
清风拂面,被一阵凉意唤醒的韩昭沐乍然抬手,逮住上方正慢慢伸进的某条粗壮坚硬的圆条。
他缓缓睁眼,眼球左右转动,反应片刻起身,扭头,调侃地看向窗外意图私闯民宅被捕而僵硬在当场的某绿。
“让我看看是哪个小贼,竟然胆大包天要来袭击我?”轻轻捏上一把手中的藤条,“噢,原来是绿小贼,大清早的这是要来卷什么东西走呀?”
前进不得,阿绿又不敢用力挣脱,怕弄伤韩昭沐,最后挣来挣去扭成波浪状,摇得窗外的竹枝梭梭作响。
顺着藤尖的方向看去,韩昭沐确定阿绿的目标应该是某团窝在丝被里酣畅大睡的毛绒球,“怎么?要把它偷走?这不是阿绿找回来给我的吗?”
再捏一把后松开藤条,韩昭沐抱过还不省人事的兔子逆着毛轻撸几把,趁着兔子将将苏醒,又给放下了。
趁机收回作案藤条的阿绿不敢回应,灰溜溜地滑下竹子,匿了。
从床边站起,转身看见仅剩竹叶交映的窗外,韩昭沐轻笑摇头,“这小崽子,又打得什么鬼主意。”
门像掐着点一样被来人扣响,韩昭沐随手扯下屏风上搭着的外袍胡乱披上,走去开门。
虽然来到青寒大陆的时间并不长,但兴许是每日营养充足,多种药物滋养,他的发尾已从耳畔悄然爬至颈侧,轻微侧头就会带来阵阵痒意。容貌好似迎来二次发育,白皙透红的脸颊在饱睡过后显得水润饱满,再次长开的五官轮廓,变得更加清晰立体,因早起的困顿惺忪使得眼眸尚未完全睁开,显得眼尾愈发细长,带出细微的嫣红,反倒是浓密渐长的眼睫毛更加引人注目。门一开,日光照进,整张脸庞在半明半暗间如同神明般深邃莫测。
但这些韩昭沐没关注也不甚在乎,他只是微微打个哈欠,伸手抓了抓颈侧的痒处,看向门口齐齐站着的刘伯和肖图。
“早啊,你们怎么都过来了?是我睡过头了?”这么人齐,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了?
刘伯提起手上的食盒,率先进门,“哪有,是咱们来早了,今天来看看你的身体如何了。”
“噢,好的。”韩昭沐自然是刘伯说啥就是啥,略带迷糊地回身走上几步,顿了一下,扭头,“肖图,你怎么了?”
肖图站在门外就像鎏金丝竹那样屹立不动,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前方,像是被定身术禁锢躯体,神识也飞到九霄云外。听见韩昭沐一问,才乍然惊醒,“嗯,昭沐,我没事,我这就进来。”
他不自然地垂眸低头,手脚像牵线傀儡一样僵硬地抬步走进,经过韩昭沐时,像是经历一番激烈地思想挣扎,强装镇定地拈指揪着韩昭沐外袍两侧的领子,缓缓拉起,直至将锁骨都掩起来,压着声说了句“小心着凉”,又一步一顿地朝着桌边走去。
瞧着像是落荒而逃,逃到竹椅上正襟危坐,连双手都摆到膝上紧攥的肖图,韩昭沐瞌睡都没有了。他低头瞄下身前的外袍,又掀开外袍瞧瞧里头低领短袖上方露出的光洁皮肉,歪着头,用拇指托下颌食指顶脸颊的姿势盯着仿佛要当场坐化的肖图,思考片刻后,摇摇头轻笑,也跟着入座。
看着肖图这般情态,他居然有想要摸摸头薅乱对方头发的冲动,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怎么回事?顶着韩昭沐好奇的目光的肖图也想问。
怎会如此,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昭沐的身体,今日怎么会如此失态,肖图整颗心都在打鼓,从心脏泵至全身的血液像被火灼烧过,流经全身让他整个人都滚烫无比,藏在墨发中的双耳通红如血,快要延至脸庞。
“师尊,我们现在进山吗?”
熹微初现,山海宗和流云山众人经过一夜休整,精神饱满地整队静候。秦勉作为曾经唯一踏足过这一区域的弟子,上前询问秦行岳等人。
秦行岳不敢擅自做主,侧身询问抱臂垂眸的单长老,“单长老,怎么说,直接进吗?”
初次登山,他们也不敢那么莽地直接乘着飞行法器和灵兽就冲进去,还是步行进山最为安全。
就见单长老猛地一低头又立刻抬起,茫然掀开眼皮,带着一股子困意开口,“嗯?啊,对,直接进吧。”说完,自顾自地抬步往前。
秦行岳和华凌海眼睁睁看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连忙跑上去扯住他的衣袖,“长老!长老停步!您要出防护屏障了!外面可都是邪炁啊!”
单长老一只脚还没落到下坡的位置就给拉住了,顿了顿,“噢,对,那你们快跟上来吧。”说完,又头也不回地要往前。
秦华两人只得连忙和流云山的长老们打招呼,又命令护阵弟子捧稳开阵的法器站于队伍正中,率先带人离开。
后面流云山的人有样学样,齐步跟上。转瞬间,这片荒地上便一人不留。
而后,后方的枯树之间景象扭曲,如若一张张遮天的布匹被掀起,穿着不同服饰的人蓦然出现在各方。
他们之间为首之人大都捧着同样的羊皮地图,端详片刻,便收起地图,指挥身后的同伴前行,同时还举起武器,防备四周来自各方势力有着同样企图的寻宝者。
“哼,瞧山海宗和流云山他们这阵仗,果然是有好东西。这山脉竟未曾有人踏足过,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消息。”
“别墨迹了,快走吧,宝物先到先得!”
“哈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浩浩荡荡的,将近三百人的队伍就这样一路推进,在高低起伏的陡峭山坡间奔走,冲着前方那未知迷雾而去。
这一走,就是半个时辰。那迷雾明明就在前方,却让人仿佛奔赴海市蜃楼,遥不可及。
“小秦师兄,这山怎么离我们还这么远啊?”
“这……我也不清楚,昨日在半空中瞧着也不远啊。”
山海宗的尚且不解,后面跟着来的众人早就抱怨连连。
“怎么回事?!山海宗他们搁着练功吗?”
“长老,他们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在溜我们吧?”
“啧,别管,跟紧他们,单离渊这家伙都来了,我就不信他们跑来那么远的地方啥事不干。”
……
“师尊,对面的是哪个门派的道友啊?”
“离火门、遮天宗、狂刃、迷音楼……怎么回事?都是朔玉城的势力。”
“完了长老,我们被发现了!”
“什么情况?我们不是进雾里了吗?”
站在迷雾边界,山海宗流云山等人和一旁不到两丈远的各势力面面相觑。
半盏茶前,他们好不容易终于到达迷雾边界,一脸谨慎地探进雾中,谁知走了不到半晌就走出迷雾,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回到原地。
他们不信邪,又探进去三趟,每次都确保走的直线没有转弯,还是回到原地。停下来不久,就看见一群不知哪里来的修士也从迷雾中冲出来了。
在华凌海认出他们是哪些门派后,秦行岳放声询问:“各位道友今日聚在此地是朔玉城有什么活动吗?难得有缘相见,能否告知我们,我们也想参与一番。”
秦行岳这一问直接给对面干懵了,他们又不是约好一起扎堆来的,口供都没对,脑子还没转过来想理由,就等着有谁先站出来招架,自己好应付,一时之间,对面充斥着局促着急又尴尬的静谧。
单离渊瞧着突然多出来那么多人,瞌睡都不打了,他定睛往旁边人群瞧了一会,“老许头,你们跟着我们来的吧。这鼻子可真灵啊。”
被突然点出,朔玉城各势力鸦雀无声,人群中,一位身着藏蓝道袍的披发男子轻咳两声后,才讪讪开口,“单兄这话说得,我们是瞧着你们兴师动众的跑这么远,所以跟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许道友说得没错,我们是来助各位一臂之力的。”
“对对对”的声音响成一片,反正这又不是山海宗和流云山的地盘,赶不走他们,先给自己安个好点的名头怎么了,反正有宝物的时候能分上一笔就行。
秦行岳一行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也没再纠结。
“那我们就谢过各位道友的鼎力相助了,有请各位各出其力想想如何进山吧。”什么是打蛇随棍上,单离渊是特别懂的。
“确实如此,我们对于秘境幻境的破解一窍不通,还得劳烦各位道友相助。”华凌海接上,既然想要分一杯羹,怎么好什么都不干呢。
山海宗流云山的弟子们一点就通,“是极是极”“劳烦各位前辈”的声音此起彼伏,完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