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贵城,季斯言提前预约打了车还要4个小时才能到镇上的医院。
贵城和沪城不同,沪城四处是高楼大厦,贵城四处是绵延不绝的山。
一路上她都焦灼不安,这些年她被季承德榨的一点血都没有,做手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实在不行的话她想着把车卖了,应该能补上一部分。
她靠在车窗边打开手机给祁甜报了个平安,后点开支付宝自己的余额上忽然多了20w,是祁甜通过通讯录号码添加支付宝好友后直接转账汇入到自己余额里面的。
祁甜什么都听到了。
她本想立刻把钱转还回去,可她犹豫了下,祁甜发来一条信息打乱她的思绪。
祁甜说:【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她的眼泪比手指先一部落在了手机屏幕上,滑落出一段乱码的文字,她额头撑在前座椅上捂着脸大哭了出来。
前车司机没说话扯了几张纸给她递过来,原本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三个半小时就抵达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余泪,付过钱后一路跑着前往手术楼层,这是镇上的医院各种设施都不如市里,气喘吁吁跑到护士站时,护士愁容满面和她说患者已经转入ICU病房了。
耳边无声的嗡一震心脏也剧烈的刺痛,她的脸色一下就煞白了。
怎么会就严重到进ICU了呢?
还来不急多问,护士就让她补签了几个手术协议,告知她:“患者现在还未脱离生命危险,你需要去找一下手术医生,她告知你情况后去收费室补缴一下手术费用。”
去找医生的廊道上,颜安安捂着嘴静静的坐在医院的铁椅上把声音压到最小抽泣,季斯言跑过去,颜安安再也控制不住的抱住她的腰脸埋在她小腹上就开始哭,她也跟着落泪。
颜安安小声哽咽的问:“小姨…妈妈是不是…”
没有说完的话,两人心理都已明了。
她摸摸颜安安的头,把安安脸上的眼泪抹开颤着音说:“不会的…不会的,安安不要多想,妈妈会没事的。”
安抚好安安后,她独自去找了医生。
医生一听季斯月这名就无奈的叹息摇头说:“季斯月一年前就来医院查出胰腺癌了……”
听到“癌”这个字眼,季斯言的心脏忽地就骤停了一拍,紧接着是冲出脉搏狂乱,带着尖锐的疼痛和窒息感。
医生的话还在继续,但她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仅存的感知还能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胰腺癌晚期已经多发转移以及治疗意义不大了顶多多活一阵。
“这怎么可能呢?”她不可置信觉得医生在骗人的。
上一次见季斯月还在几个月前,那时候季斯月都还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只是…只是有些消瘦……
回忆中的她忽然探索到一丝端倪。
一起吃饭时季斯月总是满满一碗饭只吃了两口什么菜也不吃的就说饱了。
她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发现呢?那个时候她只有满腔对季承德的怨恨,根本没有注意别的。
该死的不是季承德吗?
为什么会这样……
她站起身时步伐都有些虚浮,一整晚她都坐在ICU的病房外,颜安安躺在她的腿上盖着外套哭累了眯了会眼睛。
前面提起过,她刚出生母亲就去世了,所以‘长姐如母’这四个字一直刻画在她过去成长的时光里,大她七岁的季斯月每天抱着她去喝百家奶长大的。
季承德一直想要个儿子,结果季斯言生出来是个女儿的时候,不管不顾就跑去喝酒,所以她们的母亲产后大出血走了。
季斯言没见过母亲,那个年代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能留下,只能从季斯月描述的只言片语中用想象去勾勒母亲的脸庞,以及母亲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邵莹。每次和祁月相处她都能偷偷窥尝一点母爱的滋味,这对她来说很奢侈。
以前季承德喝了酒总对她和季斯月打骂,骂她们赔钱货等等,有一次像把她送养给隔壁村的瘸子,是季斯月极力阻止以及保证会赚钱负担季斯言的费用才停歇。
这些过往她不愿提起,甚至不愿意回来看一眼,而她在这些强烈的不愿中似乎也把含辛茹苦把她送出去季斯月包括在内,这么些年都没有回来好好看一眼季斯月,她不断在责备自己,如果她能多关心多关注一些,就不会让季斯月因为舍不得治疗费用而拖到无药可医的地步。
当年她坚持要读书,为了给她上镇上的高中季斯月选择的那段婚姻并不幸福,可那时候她都忽略了这些,只一味的和季斯月说等以后出去赚钱了就她接出去。
如果没有自己,姐姐会不会更幸福?
如果她是个男孩,妈妈和姐姐、弟弟会不会过得更好?
人在绝望时就会去幻想另一条没选择的道路是更美好的。
天微亮,她带着颜安安去楼下的包子摊买了些包子垫垫肚子,随后回了一趟家像把季斯月和安安的东西收一收,之后十天半月都打算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凑合一下。
贵城山路难行,清晨山里会下雾,人在其中穿行而过总会感觉黏黏腻腻的。原先她们村子都是黄色的土房子,后来扶贫改成了钢筋混凝土的自建房。
还没进堂屋,季斯言就听见季承德躺在堂屋藤条编织椅上的鼾声,满屋子的酒气弥漫刺鼻伴着常年被二手烟熏陶的霉味。
她看都没看一眼往左手边的房间里去,屋里很简单两张床一个桌子和塑料布搭的衣柜放衣服,找了个编织袋,她和安安说:“把需要的东西都收到袋子里来,我们以后都不来这了。”
安安很听话,一直以来都是。
她收拾着,放在包里的手机震了震,担心是医院打来的电话结果显示着‘祁月’两字,正疑惑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时,接通的电话传来一声担忧的:“言言,现在还好的吧?”
“哎哟,刚刚给甜甜打电话,听她说你家里出事了我就想着打个电话来给你问问,你人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关心她嗓子分泌出苦涩,她咽了咽故作镇定地说:“阿姨,我没事。”
“那就好,”祁月松了一口气的,提醒说,“要是缺钱你就和阿姨或者甜甜说,诶,大家都有困难的时候,阿姨懂,你不要不好意思开口啊!”
可能开着免提的原因,把堂屋睡觉的季承德吵醒了,声音很大的骂了几句:“乱什么乱!要打电话滚出去打去……”
不知道电话那头有没有听到,季斯言顿时很慌乱的找借口挂掉电话。
等收拾好东西出去时,季承德醒了,是个面容枯黄的小老头,头发都白了一半,佝偻着腰,他看了一眼季斯言惊喜问:“哎哟,舍得回来呢?”
季斯言白了他一眼,牵着安安提着沉重的行李。
季承德又在身后说:“你都进我屋子了,不得给我留点钱啊?”
“那你报警吧。”
季承德‘呸’了一声,随意就往地上吐了口水,骂说:“老子把你们养大,就它妈净事一堆赔钱货。”
“走吧安安,不要理他。”
……
祁甜没什么游玩的心情了,一早起来去了趟动物园中途祁月打电话来唠了唠,她还弱弱的试探了下祁月的口风。
“妈妈,如果我要谈恋爱了,你希望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倒也不是真的想让祁月说出花来,就是循序渐进的去给祁月脱个敏,她还没跟祁月提过同性恋的事。
“啧,”祁月想了想,“你总不能有什么恋丑癖吧?反正得在沪城。”
“那你觉得年龄应该在多少合适?”
“跟你差不多吧?你不会谈了个老头吧?”
这话一出祁甜差点没跳起来,解释说:“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祁月还是知道自己女儿什么德行的,说着她想起来,“言言不是也跟你们在一块吗?”
提到这个祁甜有些萎靡了:“她家里出事了……”
她吧啦吧啦和祁月解释了一顿,结果挂断电话没多久,祁月发来一条语音说:“言言那边不会出了什么大事吧?我打电话过去,结果有一个男的声音很凶的呵斥她,哎呦,我隔着电话听心脏都突突的。”
怎么会有人骂季斯言呢?还是男人。
心慌乱了一下,她点开通讯录想给季斯言打电话,又停住了,季斯言这个闷葫芦肯定会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只告诉她‘没事,你不要担心。’
总是这样的。
于是,她当机就翻了翻金陵到贵城的机票,还在犹豫,这样去贵城找季斯言会不会有点突然,突然有人勾住她肩膀。
郁清给她打打气说:“去啊。”
既然季斯言不说,那就亲自去看好了。
直到她和郁清坐上去往贵城的飞机,她仍然觉得这个举动有点过于疯狂了,像私生饭一样……
她看着窗外的云层,回忆往昔那些不敢冲动的怯懦,可能她真的把过去的勇气,拾挪到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