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却同学,我喜欢你!”
陈雅芝说这句话时眼睛不自觉紧闭着,郁结在心口的一团气终于吐出来一样,以至于讲完了,心跳的频率反而更快了。
初秋的节点,西照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整间教室,橙黄色的阳光完全笼罩住眼前的小姑娘,耳尖的红无所遁形地袒露在林却的眼中。
很久很久,陈雅芝低垂的眼眸胡乱地飘着。
心跳声仍然清晰,心脏被情绪灌满,然后撑大,呼吸道变得狭窄逼仄。
林却为什么一直不讲话?
我有吓到她吗?
要不要,要不要,抬起头看一下她的眼睛。
陈雅芝垂在身侧的手不觉收紧。
“嗯……你刚才是在和我讲话吗?”
陈雅芝顿了下,意识到是林却在讲话后,抬头看向她。
“嗯。”
陈雅芝的喉咙是收紧的,重重点了点头:“我没有表白错人,你是林却。”
陈雅芝看着林却,用盯更准确。
她盯着林却,指节泛白,她试图记录下林却一闪而过的所有情绪,像考试结束后,自作主张对答案时候的心情。
林却平静地站在原地,浅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幻出更浅的色彩,她淡淡望着她,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一个普通同学的普通请求:“谢谢你,但是,我不认识你。”
陈雅芝怔住了。
林却微微偏头,转身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外套,然后绕过她,自顾自向外走。
“什么意思?”
陈雅芝望着她的背影,问。
林却转身,重新看向她。
眼底茫然,如同陈雅芝不能理解她的话,林却显然也没有理解陈雅芝的询问是什么意思。
陈雅芝顿了下:“是,拒绝我的意思吗?”
“你不喜欢我,对吗?”
“不是的。”
出乎意料的答案。
“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不喜欢你?”
林却的回答似乎很正确,但又有什么地方不对。
陈雅芝想不通。
林却站在原地,笑容嫣然地望着她。
“那你想认识我吗?”陈雅芝试探地问。
林却摇了摇头。
陈雅芝紧攥着的手,松开了。
尽管她是一个正在小学的小朋友,但也正因为她是一个小朋友,对于情绪的感知远比大人们敏感——比如现在,她可以感知到,她的“喜欢”与林却所说的“喜欢”并非同一性质。
林却没有讲常见的那套“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不喜欢你,你会遇见更好的人”,因为她根本不认识她,也不想认识她——没有人需要为不想认识某个人而道歉。
也没有人需要为自己不喜欢某人而抱歉。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林却望着她,轻声说。
陈雅芝眨了下眼睛,一滴泪打在了鞋尖上,视野骤然清明的刹那,林却再一次走向了她——淡淡的柑橘掉洗发水味道。
干裂的嘴唇之上蒙上一层浅浅的雾气。
“有开心一点吗?”
陈雅芝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她看着林却,嘴唇嗫嚅,大脑一片空白。
“好像有开心一点,”林却直起身,自言自语着,“现在要这样才会让你们变开心一点啊。”
陈雅芝反应过来后,正欲否认,但林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林却重新看向她,眼中的笑意潋滟且温柔:“不要不开心。”
“如果因为我,那更没有意义。”
***
《NEXT》录制结束后,林却没有再回到出租屋。
她与沈昱初一辆车,自然也和沈昱初一起走了。
鹿聆是有些庆幸的。
庆幸自己狭小逼仄的半地下室没有暴露在沈昱初面前,林却会和她提到吗?
应该早就说了吧,她们每晚都会通电话。
为什么每晚都要通电话?
鹿聆这样想着,胸口不觉有些郁闷,她停下收拾了一半的行李,拿出手机拨通了鹿晔的电话。
鹿晔女士几乎是秒接。
“喂——”
“妈你先别说话,我先说,”鹿聆语气认真,“我问你一下啊,如果我天天给你打电话,每天晚上都给你打,你会不会烦?”
“啊?”
电话那边的鹿晔女士愣了一下,鹿聆无视她的怔愣,趁机补充了一句:“我没事,也没受什么刺激,你不要给我虚假的母爱关怀,诚实作答,第一反应——”
“会。”
鹿晔回答的干脆果断。
“假设我每天都给你分享各种各样精彩的故事呢?”
鹿晔女士反问:“你是说八卦?”
“不是,但你这么理解也行。”
“那也烦。”鹿晔女士仍然回答的毫不犹豫,“我对别人的生活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对吧,这样才是对的啊!”
鹿聆脑海中迅速“审视”着沈昱初,沈昱初绝不是一个好奇八卦的人。
首先,沈昱初很忙。
鹿聆小时候,见到沈昱初的次数便不多,一年中三分之二的时间她几乎都在出差,她现在的事业版图与从前相比,怕是只大不小,那便更没有心思在八卦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其次,林却也很忙。
最后,林却同样也对别人的事情不报以关心。
尽管她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
“你怎么了?”
电话那边,鹿晔女士的询问让鹿聆回过神,但不等她回答,鹿晔女士忽然诡异地笑了一声,揶揄地问:“谈恋爱了吗?”
鹿聆呼吸一滞,音量陡增,以至于路过半地下室的路人也下意识驻足了一瞬:“你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鹿晔女士闻言,不自觉笑了两声。
“忘记我闺女没谈过恋爱了,”鹿晔女士止住笑,一本正经地同母单人士科普道,“这种恨不得所有时间都黏在一起的症状,一般常见于恋爱初期,别名‘热恋期综合征’——怎么,一一谈恋爱了?”
“没有!”
鹿聆几乎是脱口而出。
否认完后,心中的小人才冒出来,在她耳边补了一句:你怎么确定的?
林却是吸血鬼,那一直在她身边,容貌身材与十二年前没什么差别的沈昱初自然也不是人类,那她们之间所谓的“姐妹”关系,便可以画上一个问号了。
鹿聆的胸口倏然憋闷。
喉咙缩紧,像是被绳子勒住,又像是喝下了一杯没有经过稀释的柠檬汁。
“你不是对别人的生活不关心吗?”
鹿聆眉头紧蹙,“不和你说了,我要挂——”
“一一也不是别人啊。”
鹿聆顿了下,声音闷闷地回道:“是啊,她不是别人,她是给我正经工作的老板,贵人!”
“你给我好好讲话,又那根筋搭错了?”
知女莫若母,鹿晔女士“骂”完就意识到了什么:“找到新的工作了?”
“嗯……”鹿聆有些含糊地说:“也不算吧。”
“我需要点时间考虑一下。”
“也行。”
鹿晔女士没有说任何规劝的话:“一一那边你跟人家说好了吗?”
“嗯,说了。”
——其实没有。
她没有同林却讲要回家的事情。
宋禾发出邀约的时候,她也在,所以不需要说,她应该也能明白吧。
沈昱初回来后,或者说,看到沈昱初的那一刹那,尽管鹿聆表演的正常从容,但心底的不安总也挥散不去——她下意识想要避免和沈昱初产生交集,同样的,也短暂地想要和林却不再联络。
“妈,”
鹿聆说,“我今天回家,晚上八点左右到家。”
“啊!?”
鹿晔女士的音量终于有了起伏:“晚上到家,你现在给我消息,这很让人措手不及啊!”
鹿聆笑了下,调侃道:“怎么了?你偷偷给我找新妈了?”
“这倒没有。”
“那你等着接驾吧!”
鹿聆拉上行李箱,环视了房间一圈,确认没有什么东西忘记装好后,顺势躺进了被子里:“我想吃你做的糖醋小排了。”
“这好说,给你安排上,”鹿晔女士答应的十分爽快,“还想吃什么?用不用去买点啤酒,咱们娘俩喝点儿?”
“好啊,”鹿聆粲然,“喝点就喝点——但我不想喝啤酒,你买点果酒呗。”
“那跟喝饮料有什么区别……”
鹿晔女士吐槽完,紧接着又追问着鹿聆点了几道菜,直到鹿聆说准备出发了,她才主动挂了电话——挂的十分果断。
鹿聆说完“我要出发了”,下一秒,鹿晔女士的电话便挂断了,告别和叮嘱也都没有一句。
“这手真快。”
鹿聆嘀咕着吐槽了一句,眼中的笑意却在电话接通那一刻起,便没有再褪下。
鹿晔女士一直都是这样。
她不过问鹿聆太多的事情,但她直到鹿聆喜欢吃的菜,听得出她心情不好,却并不会多问。
她有自己的方式安慰鹿聆:比如喝一杯,比如坐一桌她喜欢的菜,再比如放下骄傲,同林却发送一封为鹿聆求职的邮件。
鹿聆拉上行李箱,吉他背在肩上。
即将走出住宅区的时候,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偏头看向某处。
余光扫过了手上的手机。
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忽然出现:这个手机,真的是我的手机嘛?
鹿聆摇了摇头。
这想法真有够莫名其妙的。
不是她的会是谁的?
这世界上还有谁会莫名其妙出现,白送给她一部手机?
——“呦呦。”
鹿聆顿住了。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
一步,两步,三步。
林却在她面前站定,垂眸摘下了口罩。
“你……”
鹿聆眼眸震颤,望着她。
不等她回过神,林却伸出手,轻轻拽住了她的袖口。
阳光斜照在她身上,眼睫的阴影散落在眼下的皮肤上,微微颤动。
“你要不要,带我一起回家?”
鹿聆听到自己的声线微颤,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次,我追上你了。”
林却望着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