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今天来这么早啊?”
“对,有玩家预约。”
小雅正在检查对讲机,她是青藤密室逃脱的工作人员,昨天大半夜有人跟她预约今天上午九点的密室逃脱,看头像是个男生。
问她话的也是店里的工作人员,叫小西,昨天值夜班,干了个通宵,如今满脸疲惫,哈欠连天。
小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走到小雅身边的时候,拍了拍小雅的肩膀,“哎,这破工作,值一个星期夜班了,我感觉自己周围的磁场都不对了。”
小雅赶紧叫她“呸呸呸”,玩笑地拍她手背一下,嗔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就别信那玩意儿,不然早晚出问题。”
小西吐舌,回拍她一下,又飞快跑走了。
预约的玩家是九点半到的,小雅在手机上催了又催,无奈极了,她本来想着等人到了后怎么样也得要个道歉吧,然而……
道歉是道歉了。
预约的玩家果然是个男生,看起来有一米八,上身穿着黑色衬衫,下身穿着五分短裤,上面还有logo,小雅不经意看过去,心里已经开始“哦吼”了。
这个牌子的衣服她也去实体店里看过,本来想送给男朋友,但是贵得吓人,她只好找了贵一点的平替。
但是更让她感到人与人之间巨大差距的不是那身衣服,而是男生的脸。
男生顶着一头黄色的卷发,发质看起来就特别柔软顺滑,脸蛋白净,眼睛又圆又大,里面是琥珀色的瞳孔,搭配上鸦羽一般浓密黑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小雅都要幻听细微的风声了。
只是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皮肤却细腻干净,不泛黄也不冒痘。
这让小雅羡慕嫉妒。
高挺的鼻梁连接着圆润小巧的鼻头,鼻梁以及两侧有零星几粒雀斑,唇珠让嘴唇略显饱满,下巴不长也不短,很显幼态。
小雅走近了才发现男生右耳上戴了三颗耳钉,左耳上是一颗,脖子上还戴着当下流行的choker。
男生的后面跟着一群同伴,他打前开口,“抱歉啊,起晚了点,我们现在可以开始玩了吗?”
男生道歉的态度很散漫,看都没看小雅一眼,光顾着打量店里的环境了。
小雅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这种态度?
虽然心里不爽,但本着牛马的精神,她面上还是笑得十分可亲,“各位,马上就可以开始了,请先去把你们的通讯设备寄存一下好吗?”
虽然男生的态度傲慢,但无论什么事情,他都配合,甚至有想要挑事的,也被他骂得闭上了嘴巴。
小雅等他们进去后就去换上自己npc的服装了,然后就去密室的前半段等待着。
这是一个恐怖系数较高的本,密室的灯还没关,要等玩家们到这块区域后灯光才会开始变化。
一个身着红色及地嫁衣,戴着盖头的npc走到小雅的旁边,小雅纳闷,“你是后半段的,不能在这里。”
npc没有回话,而是僵硬地偏头看了小雅一眼,便往前走了。
小雅被那一眼看得汗毛竖起,红盖头是网纱制的,这样就能让npc大概看清眼前的路,但是别人是看不清npc的脸的,可就是那本应干干净净的盖头,居然在往外渗红色的血珠子,她还以为是今天化的妆跟以前不一样。
小雅看着她走远,眨眼的功夫,npc就不见了。
“奇怪,她刚刚不是在我左手边吗?怎么变成右手边了。”
结束后,小雅听见有人说:“扮新娘的那个npc也太逼真了吧,给我吓得嗓子都要喊劈了。”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接话:“谁不是呢,其他都不恐怖,就洞房那块,吓死我了,我也真是够倒霉的,抽中了一个负心汉的角色,跟变成鬼的妻子再次洞房。”
小雅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她笑着上前问他们,“你们要不要跟我们的npc合照?”
“要要要!”
小雅去到后台,扮演新娘的璐璐正在喝粥,身上穿着常服,“你怎么就换好衣服了,玩家还等着跟你合照呢。”
璐璐一脸懵,“换衣服?没有啊,我今天就是穿着这一身衣服来的啊。”
小雅的手有点发凉,“你刚刚不是在里面扮新娘吗?”
璐璐更懵了,“我昨天晚上发烧了,今天早上请假了没来,前几分钟才到。”
第二天便传来消息,抽中新郎身份的男生在家中暴毙而亡。
七月的太阳像被钉在了空中,早上五点不到就将月亮赶了下去,拨开一片片云闪了出来,到了晚上七点却还在加班,南方在此时迎来“双抢”季节,乡下的稻田里都是弯腰插秧的农民,戴着暗黄色草帽,黝黑发亮的皮肤像刮了几层油脂,在强烈毒辣的阳光下化成油水淌进眼睛里,跃进泥水里。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叫通达自然村,一般大家都叫它通达村。
正是日头最毒的中午,刘银水家堂屋的吊扇咯吱咯吱地响动,像老人的骨头,又旧又脆,转得慢慢悠悠。
细妹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而后随意地将干裂的手上沾到的菜油往身上抹了抹,去墙角拿了根竹竿,瞅准时机往扇叶上用力一拨,风扇这才像被装了加速器,顺顺溜溜地运作起来。
刘银水用发黄的毛巾擦去满头的汗,他打着赤膊,将毛巾挂脖子上,时不时就要擦汗。
“这下凉快多了,臭娘们,早让你弄弄,非磨蹭到现在,等着老子动手是不是?洗完碗你就早一个小时去田里做事。”
细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恶言,比起拳头砸她身上,一点言语上的攻击算得了什么。
其实本来两人感情还算好的,但自从几个月前村里的万信民来找刘银水去城里,被细妹拒绝后,刘银水慢慢地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细妹戴着草帽拎着一升装的水壶,顶着烈日就来到了自家田地里。
大家都不会选择在日头最毒的时候来田里,他们宁愿种晚一点回家,也不要被太阳烤得脱皮。
与细妹家相邻的田地是吴有财家的,但是他几个月前骑摩托车摔倒了,排气管正好压中了他的腿,烫伤了一大块肉。
医生说用了药半个月就能好起来,然而第十天的时候,腿伤突然恶化,最后竟到了要截肢的地步。
吴有财家的田亩还算多,半年前他儿子在水电站出了事,没被救回来,一个月后就是换届大会,村支书这一职位便落到了他侄子头上,现如今他种不了田,家里的小孩又不够大,婆娘有腰伤,不能长期弯腰下田,家里没了其他收入来源,吴有财只好咬咬牙,请人来种田。
这一请便请到了一个收费不高,还十分勤劳的冤大头。
当然,冤大头只是村里人这么认为。
细妹远远地就看见了田里那修长的身影,或许是累了,他站着歇了一会儿。
细妹想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
她见惯了村里那些乌漆嘛黑,粗狂粗鄙的歪瓜裂枣,只在电视上看过那些美若天仙,貌比潘安的明星,导致她还以为除了明星,普通人都和他们村里的人长得差不多。
可殷绝是她见过的最帅的男人,比那些明星还耀眼。
村里的女人偶尔会趁丈夫不在身边,偷偷跑去看殷绝,而等殷绝对上她们的视线时,干裂暗黄的脸颊都会红润起来。
浓密的眉毛下面是深邃的眼眸,又黑又亮的眼眸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鼻梁高挺,线条流畅,左侧还有颗小痣,嘴唇自带淡红色,包裹着两排整齐的牙齿,右侧还有一个小尖牙,只是还没人看他张嘴笑过,他只会给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但是他的下颌线清晰尖锐,没有表情的时候就像寒霜笼罩的远山,给人未知的恐惧。
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位温润如玉的人,此时正戴着破烂的的草帽,站在浑浊的泥水里插秧呢?
细妹远远地看着他,心跳加快的时候跟他打了个招呼,殷绝回她一个微笑,“这么早就来田里了?”
细妹当然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她笑得有些羞涩,又有些苦涩,“嗯,这不想着早点来早点走。”
殷绝点点头,又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若是细妹敢仔细看他,就会发现奇怪的地方。
在如此毒辣的日头下,殷绝的脸还是白得厉害,全身上下一滴汗都没有。
殷绝住的是宁家隔壁的房子,房子很大,家具却少,显得整个房子空荡荡的,穷一点的乡村自建房很多都是这样,占地挺大,五脏六腑却不一定全。
这几天他赶进度,回来得都比较晚,体力耗费多,晚饭不能像以前一样随便煮点面就打发了。
来这个村子里一个月不到,他不爱与人攀谈,邻里邻居的关系没处熟,想买人家菜园里一点菜都会被宰,他赚的钱不多,添了台小冰箱和厨具就没剩多少了,于是也不敢多买,好在吴有财会经常给他送蔬菜鸡蛋,一时之间倒不至于饿肚子。
等到了九点的时候,殷绝关灯上床,他的房间在二楼,窗帘拉得开开的,因为他总喜欢先看半个小时的月色再入睡。
夏天乡村的夜晚特别透亮,有着皎洁的月光,在乡下没有路灯的道路上,不需要手电筒也可以自在地走着。
殷绝享受这一切。
可总有人不识趣,无意识地打破了这份静谧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