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转变之后,程诚成实在克制不住好奇心,屡次三番地偷瞄向越眠。
虽然左看右看也依旧看不出什么名堂,但他坚信这是因为自己眼拙,更觉越眠深藏不露。
当惯了队内小弟的程诚成非常自然地回归了自己熟悉的位置,决定不再自己瞎想,开口问道:“那个,越哥,你跟路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越眠不知道程诚成为什么突然改了对自己的称呼,但他也不在乎这个,认真回道:“他救过我。”
这个答案太过普通,程诚成表示不接受。
路信洲救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这点原因就让路哥对越眠另眼相待。
偏在这时,程诚成笔直的脑回路突然拐了个弯,他恍然大悟——
救也分很多种,手无缚鸡之力地等待他人救援是一种救法,在困境之中并肩作战齐力突围当然也算是一种救法。
程诚成的眼睛噌地亮起来,热血沸腾地问道:“诶越哥,那你是不是跟路哥一起处理过S级污染物啊?”
越眠的心思压根不在跟他聊天上,想想赫尔斯也算S级,便随口道:“是吧。”
程诚成激动地一拍大腿:“我就说!”
这下彻底消除了程诚成的疑虑,他打开了话匣子,已经把越眠当成了自己人:“那越哥你的异能是什么啊?路哥有没有跟你提过重组小队的事情啊?”
越眠莫名其妙,他摇摇头:“没有。”
没有异能、没有提过,越眠选择合并一下自己的答案。
听他这么说,程诚成原本闪闪发光的眼睛像灯泡啪地一声断了电,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瞬间没了朝气,他垂下头,蔫蔫巴巴地“哦”了一声。
但他很快振作起来,又说起了越眠听不懂的话:
“但我们总可以试试吧!说不定越哥你加入之后我们就能在路哥失控的时候暂时控制住路哥呢,这样组队禁令就可以解除了!”
长难句对越眠来说还是很有理解难度的,程诚成语速又快,越眠基本没太听懂,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这一大段话里扒拉出来两个关键词:路信洲、失控。
越眠聚精会神盯着程诚成的嘴也跟不上他的语速,他只好自以为礼貌地戳了戳还在噼里啪啦输出的话痨少年,打断道:
“程诚成,麻烦你先闭一下嘴,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越哥你问!”
越眠知道路信洲的感染度很高,也知道路信洲在过度使用异能后会有不良反应,却不知道路信洲是否真的做出过什么可以被称为失控的事。
他问程诚成:“路信洲的异能曾经失控过,是吗?”
闻言,程诚成的表情僵住了,他挠了挠头,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缓解气氛的尬笑。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我还以为越哥你知道呢。”
就算已经过去快两年,每次旧事重提,程诚成还是忍不住情绪激动。
“那根本就是个意外!如果不是理事会非得往小队里插人,那个人又非得在路哥状态不好的时候自己撞上去,后面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其实要是路哥自己不在意这件事,小队也不会散的,但他可能是担心类似的情况再发生吧,从那之后就彻底独来独往了。”
程诚成攥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神色低落下去:
“路哥现在都随身带着抑制稳定剂,一旦有失控征兆随时注射。可药物副作用很大,路哥对药物的耐受性也越来越高,这样下去怎么行呢,稳定剂总有一天会失效的。”
程诚成本来就是藏不住心事的性格,这些话憋了好久,像是终于找到发泄口似的倒了出来:
“也怪我们还是太弱了,要是路哥真的异能暴走,我们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所以我们也没有资格要求路哥在执行危险任务的时候带上我们,万一出什么意外,麻烦的还是路哥。”
越眠全神贯注地听着,他想,程诚成说的这些对他而言都不是问题。
他不怕痛,也不会因为外伤而死亡,哪怕路信洲失控之下把自己大卸八块之类的,自己也能在路信洲清醒之前复原如初。
越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多恐怖,自然而然地接话道:
“那如果有别的办法能帮路信洲稳定状态呢?”
程诚成一愣,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试过很多,都不行。除了药物,也就是异能,但压根没有能影响到路哥的精神系进化者。”
没有别的方法吗,但自己吞噬污染物能量的能力好像能影响到路信洲,越眠对此有印象。
程诚成注意到越眠的若有所思,只以为是自己把话题聊得太过于沉重了,他用力拍了拍越眠的肩膀,大声道:
“唉,没必要这么悲观嘛,路哥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那么糟糕,只是偶尔会有异能的超荷反应,这玩意儿是个进化者都有,我有时候还会手臂麻痹呢,没什么大不了的!慢慢来,以后总能找出新办法的!”
越眠感觉自己被程诚成拍得要吐血,但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人类表示故作轻松的某种特殊礼节,只得皱着眉头忍了下来,不太高兴地“唔”了一声。
他觉得程诚成没有跟自己说实情,或者程诚成压根就不知道实情,路信洲的真实状态绝对要比程诚成描述的更加严重。
所以路信洲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越眠的目光游移到窗外逐渐飘远,瞳孔中的黑色愈加浓郁,舌尖舔过口腔内壁,刚刚被满足的食欲再度潮涨般涌上喉头。
视野后方,似乎有一团模糊不清的阴影一闪而过,越眠感觉不对劲,皱着眉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越眠向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刚刚那团东西不只在他的视觉系统里留下了影子,他确定自己感觉到了某个个体的存在。
越眠索性闭上眼睛屏住了呼吸,所有无关的干扰信息都被排除,他凝聚注意力感受着刚刚出现异常的方向,渐渐地,一团轮廓在黑暗中显形,逐渐被描摹清晰。
那大概是一个不太规整的人形,体型巨大,被泡发过似的,几乎像一座小丘,赘余畸变的身体组织并不是浮肿无力的,反而涌动着强大的能量。
越眠脸色微变,睁开眼睛向程诚成道:“有污染物!”
他没法精确地说出污染物的等级和位置,只能将自己感觉到的信息一股脑地倒出来:“人形,很大一只,应该很强,就跟在我们后面!”
乍听到这番话,程诚成第一反应是半信半疑。
指挥车装载了探测雷达,能检测到污染物的能量反应,要是真有很等级很高的污染物,不可能毫无预警。而且,他一直密切注视着周围,不应该有越眠能看见而他看不见的东西。
因此,程诚成下意识道:“不可能,雷达没有反应,除非有隐匿能力的高级变异污染物……”
说到这儿,程诚成一下子噤了声,他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把可能的答案说出来了。
自从感知到那只污染物的存在后,越眠的感觉便越加糟糕。
他确信,那绝对是一只极其凶残的怪物,周身的血腥味和独属于污染物的腐臭味浓得如同泥淖,几乎封锁了越眠的呼吸。他简直匪夷所思,自己刚刚怎么会对存在感这么强烈的家伙毫无察觉。
指挥车车速很快,那只怪物却依旧如影随形,二者之间却始终保持着稳定不变的距离。
越眠知道自己口说无凭,程诚成确实没那么容易相信自己,情急之下扯了个半真半假的谎:
“真的有污染物!我的异能是精神感知,你那个什么雷达没我准的!”
军事庭的原则向来是宁可过分警惕也绝不存侥幸心理,再加上程诚成本就以为越眠是个跟他路哥一样深藏不露的高手,因此他很快便转变想法,选择了相信越眠的话。
“越哥,你能帮我指出大概位置吗?”
程诚成正色,同时打开了后视探测图。
越眠看不懂花花绿绿的探测图,也不知道怎么把脑海中的距离量化,他四处张望了一圈,指着前方的一个信号塔道:
“大概就这么远,它在我们正后面,离我们就和我们离这个塔差不多。”
这描述虽然奇怪却并不抽象,程诚成只顿了一秒,很快便定位到了越眠所指的大概区间。
随着他娴熟操作,几架炮管从车尾伸出,分别锁定了几个关键位置。
炮管发射的并非杀伤力强大的火力弹药,而是专用于抓捕控制污染物的束缚网,尖细孱弱的声响消失在夜空,几乎连空气都不曾扰动,瞬间便抵达了目标位置。
隐隐闪着寒光的金属此时才露出真正的锋芒,伴随着轻微的震动声,一张由金属材料织就的钢丝网倏然展开,向下笼罩并猛地收紧。
如果说原先程诚成还对越眠的话保留了一点怀疑,在看到束缚网确确实实笼出一个硕大的类人形轮廓的那一秒,他所有的犹疑尽数打消,脸上只剩下了应对紧急情况的严肃。
束缚网上的金属材料都是经程诚成改造过的,能够随意由他驱使。程诚成做了个散开的手势,钢绳上的金属鳞片呼吸般向外翕张,无数钢针瞬间剥离本体,如同暴雨向下方落下。
乌黑的血雾喷薄而出,一个血淋淋的怪物在网中被迫显形。
目睹这一幕,程诚成立刻接通全队通讯,向前方车队说明紧急情况:
“全体注意,队伍后方出现不明污染物追踪,目前判断为进化者变异类污染物,已知能力为隐匿。”
“目标已被控制,全体保持警戒状态,加快撤离速度……”
说到这儿,程诚成突然卡了壳。
他盯着视控画面里的那只怪物,只见它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几秒之后,金属网内又只剩下了一团轮廓。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在无法捕捉到怪物的形体后,金属网的一角被无形的力量猛地向外撑开,很明显,那是被困在其中的怪物正在尝试脱困。
程诚成能感受到金属的状态,仅仅两秒后,坚韧的金属便被撕扯到极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手指的操作快出残影,程诚成向污染物瞬发出杀伤型火炮,可这为时已晚,在炮弹射出的同时,束缚网扎在地面的一个固定点已经被破坏,粗股的钢绳被生生大力扯断,整张金属网向上掀起。
火炮砸向地面,一声巨响过后,硝烟散尽,原来的位置只剩下了一张破烂的空网。
这个速度和力量,还有应对危机的反应速度,只可能是S级,甚至是由S级进化者变异成的特级污染物。
程诚成的脸色差到了极点,他改变指令,指挥全队道:“目标暂时丢失,运输车保持全速前进,侧翼小队回防掩护!”
“它的速度变快了,没换方向,还跟在我们后面。”
越眠微皱着眉,向程诚成汇报自己感受到的信息。
“嗯,我的金属留在了它体内,我现在也能大致感应到它的位置。”
虽然如此,情况却不容乐观,程诚成给出自己的判断: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指挥车上装载的火力武器威力有限,不足以杀死它,目前只能把它引开,先让运输车安全回到外城。”
队伍侧翼的车辆折返回来掩护,几枚烟雾弹炸开,暂时隔绝了气味与视线。
程诚成驾驶车辆转弯,打算换条路线甩开污染物。
他本来也没想过逞强留下断后,路哥嘱咐过,让他务必带越眠回到安全地区,这是他必须完成的第一任务。
在烟雾弹失效之前,程诚成转了好几个大弯,几乎绕行到污染物侧后方。
他以为污染物会丢失目标,似乎也确实如他预料,大概十数秒,他都没有感应到留在污染物体内的金属出现位移。
然而,还没等程诚成略微放松的一口气呼完,情况再度发生了令他意想不到的变化。
片刻停滞后,那只污染物再次开始了移动,可它没有漫无目的地四处瞎撞,而是目标明确地直奔程诚成和越眠所在的方向而来!
程诚成瞳孔猛缩,他一脚将油门踩到最底,车速被提到最高。
“是我的感觉出错了吗?它还在追我们?”
程诚成不可置信地询问越眠,他还怀着点幻想,他能够感应到的毕竟不是污染物本体,出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可越眠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话,那张巴掌大的脸苍白如纸。
越眠的感知比程诚成具体很多,他明确地感受到,那只污染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