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见过刘嬛第一次拿剑——或许是第二次。她直愣愣的挥舞那把剑,好像舞一根棍子。他知道,那是一把杀人的剑。
他霍去病的剑,是要斩杀匈奴的。
卫长公主拿剑,剑势拿捏得漂亮——只是漂亮罢了。她的两个妹妹用剑,连漂亮都算不上。她们还是小孩子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怪只怪霍去病猪油蒙了心,没提早发现惊世大坑。
卫皇后所生的三个公主要舞剑为皇帝庆生。她们找霍去病当老师。
霍去病见教刘嬛用剑很容易,就以为小女孩都很好教。他答应卫长公主时痛快,真到教学的时候,那是处处为难。诸邑公主和石邑公主怕苦怕累,动不动就撒娇哭鼻子。卫长公主倒是不会哭,可她是真的笨啊,手把手的教,都学不会。她还下盘不稳,各种摔,他扶都扶不过来。看似能吃苦的卫长公主,实则是三人里最麻烦的那个。
能怎么办呢?毕竟是姨母生的亲表妹。打不得,骂不得,她们天天上门堵门,霍去病只好借着出门访友,躲到长门宫。
霍去病向刘嬛说起自己的遭遇,说着说着,就吐槽起卫长公主来。
“少年,有没有一种可能,卫长公主只是想与你亲近呢?”刘嬛无奈的说。她一边说,一边打量霍去病——确实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卫长公主正值豆蔻年华,喜欢漂亮的少年郎有什么错?
霍去病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瞠目良久,结结巴巴的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这和家不家的有什么关系?”刘嬛嗤笑道。
少年,自我感觉良好是一种病,得治。别让自己成为下头的普信男啊。
不管卫长公主是刘氏基因觉醒,还是真的对霍去病有那么点儿意思,霍去病都不肯教卫长公主她们舞剑了。他在长门宫当钉子户,哪儿都不去。谁能想到卫皇后的外甥,会躲在陈废后的地盘呢?
霍去病强行在长门宫当定点NPC,刘嬛干脆不理他,该睡觉睡觉,该刷诡域刷诡域。诡物们没这么放得开,只给刘嬛安排些简单的课业,让霍去病继续以为他们是平凡的老儒生。
卫长公主的举动似乎对刘嬛没影响?不,还是有的。说到剑舞,刘嬛不由得心动。花拳绣腿没什么意思,但是舞乐却是难得的娱乐。正殿时不时传来丝竹之声,刘嬛影影绰绰的听着,心里更是痒痒。
人生需要精神食粮,需要娱乐。学习不是娱乐!
刘嬛不想院子里有许多陌生人,舞蹈暂时算了,捣鼓点儿乐器吧。
这个时候的乐器有什么?刘嬛用她孤陋寡闻的脑子想了想——鼓?不够装逼。笛子?谁知道有没有别人吹过。筑?啊哈哈哈,这个不合适哈。那就只有琴了,够高雅,临风抚琴,逼格拉满。名琴不常有,能听个响动的普通琴很多。刘嬛只吩咐了一声,侍从直接从陈阿娇的库房里搬来一架琴。
刘嬛摩拳擦掌,拨动琴弦——
霍去病捂着耳朵逃跑。群诡被炸了出来。
“琴不是这样弹的。”卫鞅的一只手跳到琴弦上,随手演奏一段优雅的乐曲。他叹了口气,“可惜了,我如今这般模样,无法教授小公主指法。”
李生也随手秀了一段,谦虚道:“学艺不精,恐误人子弟。”
秦先生随手拨了两下,竟也很悦耳。他说:“真要学?不可半途而废。”
刘嬛震惊:“你们竟然都会?”赢秦不是传说中的文化荒漠吗?法家不是反对一切娱乐吗?
“我毕竟是士人。”卫鞅无奈的说。
“我师从儒家。”李生叹息。
秦先生凉凉的瞥了刘嬛一眼。哦,这还有个爱听音乐不要命的。
于是,刘嬛开始学琴。
诗、礼,之后是乐——霍去病再次确认,这就是一群老儒生。
铮~铮~铮~
霍去病捂着耳朵,逃出了长门宫。
平心而论,就一个初学者而言,刘嬛的音乐课成绩不算差。但是比起她如有神助的文化课和体育课,平庸的成绩难免让人大失所望。
刘嬛的心态放得很平。她本也不是绝顶天才。体育课暂且不论,文化课成绩优异,全凭成年人的思维,以及后世人的知识储备。乱七八糟的琴音才是她的真实水准。
没关系,她自认不是无可救药的音痴。练就是了。没有什么是题海战术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是题不够多。
要问刘嬛,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这可是古琴啊,装逼的古典乐器啊,大几千都拿不下来的课程哎,现在有人免费教哎。
——说白了,还是闲的。
长门宫的诡物们并不在意刘嬛的音乐课成绩。他们又不是儒生,难道还指望小公主以琴音教化庶民?能驱逐不懂眼色的人类少年,更是意外之喜。
呃,也不是完全不在意,毕竟确实难听了点儿。
陈阿娇的突然召见是刘嬛没想到的。诚然,许多母亲会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自己优秀的孩子。可刘嬛是那种乖宝宝吗?拉她去见客,不怕关键时候掉链子?
跟随侍从的脚步,刘嬛来到了一处精巧的凉亭。陈阿娇斜倚着凭几,与一瘦削的女子交谈。只见她眉目含笑,面色红晕,好一副娇羞模样。她身旁的女子,身着男子衣冠,危襟正坐,面容端正,举止有礼。
所以,陈阿娇是来了个刘氏觉醒吗?
刘嬛站在凉亭外,拱手行礼道:“见过殿下。请问殿下相召,所为何事?”这礼行的矜贵又端正,比之前随手比划一下,有了长足的长进。秦先生上大分。就是——
“我就说,这丫头是个假小子。”陈阿娇指着刘嬛,痴痴的笑。
女子的礼,不是这样哟。
“天潢贵胄,本就无需在意那许多无聊的规矩。”那瘦削女子沉声道。
陈阿娇笑容更盛。她向刘嬛招了招,示意刘嬛上前。见刘嬛站在原地不动,陈阿娇不由得皱紧眉头,就要开口训斥。
“嬛儿只是有些认生罢了。”瘦削女子解围道。
陈阿娇白了刘嬛一眼,嗔怪道:“好人都让你做了。日后嬛儿念着你的好,却怪我这个阿母太严厉。”
嬛儿?刘嬛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由得怀疑,陈阿娇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会情人还要演给她看?她也是她们Play的一环吗?
“嬛儿自幼顽皮,我……”陈阿娇幽幽一叹,一切尽在不言中。
“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阿娇在怪我?”瘦削女子无奈叹息,拱手作揖,“确是我之过,还请阿娇原谅。”
陈阿娇又痴痴地笑起来。
这是什么替身Paly。你们要玩就玩嘛,何必拉我来欣赏?刘嬛立在旁边,尴尬的脚趾抠地。
刘嬛本想转身就走的。反正她都是顽皮不服管教了,再无礼些又有何妨?只是——
那瘦削女子面容清隽,神情淡然,眼眸含着渺远的云雾,好似世外仙人,偶尔驻足凡尘,仍遥想云游的远方。
刘嬛微微蹙眉。
不想那女子十分敏感。她温声询问,道:“何故皱眉?可是怪我冷落了嬛儿?”
刘嬛瞅着女子不语。
那女子十分执着的看着刘嬛。
陈阿娇不满女子的注意力放在旁人身上,哪怕那个旁人是自己的女儿。她说:“这么大的孩子,向来没个定性。”说罢,打发刘嬛离去。
刘嬛走出院子之前,还能听见那女子说什么“这般严厉”“恐怨恨阿母”,还有陈阿娇痴痴的笑。
回到自己的院子,刘嬛叫来了李采儿。她破天荒的问起了陈阿娇的事。
“殿下的客人,是什么人?”
“公主说的是楚服巫女吧。”李采儿说,“听闻是楚地来的巫女,擅长姻缘之事,是馆陶大长公主请来的。”
自从被刘嬛看中,成了她最亲近的侍女,李采儿地位水涨船高。地位高了,各种信息就会主动流入李采儿的手中。别说刘嬛问的这种长门宫人尽皆知的问题,更隐秘的,李采儿也能对答如流。
“哦?”刘嬛挑眉。馆陶大长公主喜好单一,宠爱美少年。就算皮条拉到女儿头上,也该是送美少年啊,送个女人算什么事。
“新年的时候,陛下送了赏赐。许是,陛下又想起了殿下。”李采儿低声道。
李采儿说得不算隐晦,刘嬛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刘彻在新年时给陈阿娇赐了财物。馆陶大长公主和陈阿娇又看见了希望。陈阿娇幽居长门宫,不能亲身下场宫斗。馆陶大长公主寄托于玄学,送来了巫女。
——有病,还好不多。
巫女亲身上阵,大搞Cosplay,和陈阿娇来了一场禁忌之恋。
——病得不轻!
这原不是什么大事。陈阿娇虽是废后,也是公主之女,皇帝的亲表姐。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陈阿娇想怎么玩都行。只是,那楚服巫女——
刘嬛摆摆手,李采儿无声退下。
活人走了,诡物该出来了。
“你很在意?不过是个女宠罢了。陈阿娇不会给你生个弟弟的。”卫鞅意有所指的说。
“无所谓男宠女宠,就算陈阿娇给男宠生儿子,也只能证明刘彻不行。”刘嬛冷淡的说。她瞥了一眼秦先生格外冷漠的脸,心里不由得犯嘀咕:卫鞅不是看李生不顺眼吗?秦先生什么时候惹着他了?
“你在忧愁什么?”秦先生问道。
刘嬛点着脸颊,说:“我只是好奇,什么东西,有实体,有人的形貌,却没有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