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在了他的面前。
齐昙也觉得有趣,她似乎已经把所有人都看做是困在蛛网上的猎物,所以也不在意这多拖延的几分钟。
“阿杏,你不会觉得那些老狗真能发挥点作用,拦下我吧?”
她的语气听上去有几分无奈:“何必呢,反正这孩子都主动找上门来了,留下来又如何呢?”
这孩子?
叶蝉的目光在齐昙和李涟心两人脸上相互跳动,目光逐渐不对了起来。
等等,不会真的是他家吧?
“师兄,那个星门……”端木非常小声地在李涟心耳边说。
面色苍白的张不语道:“没事你大胆发言,反正你怎么说她都能听到,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些。”
“……”
合道境强者可以封锁空间,李涟心实在无能为力。
他的视线紧紧注视着小怪物,听到对方再次重复:“我说了,让他走。”
李涟心心想,原来这小怪物不仅对他是这种语气说话,对修为高的修士同样如此。
大概他并未针对任何人,而是一视同仁地仇视所有人。
齐昙的目光慈爱得仿佛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可是阿杏,你快死了。你死了,我要怎么办呢?”
“我可没有违约,这毕竟是他主动找上来的。等你死了,不就一切由不得你了吗?”
她目带好奇:“阿杏,你要怎么做呢?”
怎么做?
所有人都在好奇这时候的齐莫忧要怎么破局。
心魔引的修炼已经陷入了死胡同,□□崩裂,神魂瓦解,除非夺舍重修或者轮回转世,从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任何机会。
别说救下李涟心,他亦自身难保。
然而,他并未如他人想象的那样孤注一掷或者背水一战。
不仅是后来的雨魔,即使是现在他这个最狼狈的时候,也总有人会被他表现出来的言行所迷惑。
误以为他是个只凭本能,不断消耗自身的疯子。
齐莫忧抬起头,视线越过笑容晏晏的齐昙,越过雪宫寒冰铸成的穹顶,再往上,直到看见那阴云滚滚的天空。
真冷啊。
雪宫总是这么冷。
冷到山上的冰雪永远无法融化,越堆越高,直到可以掩盖所有的鲜血和尸骸。
冷到阳光也是没有温度的,滴水成冰的世界里,纵然是雨也只能借冰和雪的形态出现。
有那么一瞬间,齐莫忧其实什么都没想。
从有意识开始便不断接纳、思考、理解的头脑终于得以喘息片刻。
他放开心神、放开神魂、放开一切防备,毫无保留地去接纳世界。
他的气息在逐步攀升,可身躯的上面的伤口开裂却更加厉害,血水流淌,让他看上去更加可怖。
深邃的、恐怖的、阴沉的气息从他的身躯中逸散,与天地共鸣。
于是风云涌动,灵气汇成旋涡,以他为中心疯狂向他涌来。
轰——
沉重的雷声响起了。
几乎在听到雷声的一瞬间,几滴零星的雨水就跟着落下,穿过雪宫的护宗阵法、穿过禁制、穿过穹顶,浸湿了地面。
还没一会儿,天空像是天河决堤,直接开了个口子,大雨倾盆哗啦啦地倒向地面。
下雨了?
李涟心疑惑地抬头。
为什么会突然下雨?
不仅是雨,天空也骤然暗沉,好像一下子进入黑夜。
无形的手搅弄风云,紫金色的雷霆恍若游龙纵横于其中,似乎下一瞬间就会冲向地面,欲噬人间。
“合道…天劫。”
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鱼游弋而来,轻声道。
“不愧是你……”
“自信到狂妄,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什么叫后路。”
齐昙倒是没有一点被打破计划的不悦,反而高兴地抚掌,“只有路都走不明白的人才需要时时刻刻留后路,既然阿杏每一步都是正确的,又何须后路?!”
她看向齐莫忧的眼神,像是看只属于自己的绝世珍宝:“你赢了,阿杏。”
“他可以走了。”
合道天劫之下,纵然是合道境强者的空间封锁也失去了作用。
毕竟合道境尊者依然是人,尚未改变生命本质。
天威浩瀚,大道无情。
人力又岂能胜天?
这才是真正的机会。
不是什么是雪宫会受到外部冲击,也不是什么雪宫陷入混乱。
因为那些所谓的机会都是不可控的。
唯独合道境天劫的带来,在对方的心意和掌控之中。
李涟心一时间心绪万千。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走吧。”
那人背对着他,说道:“不要回头。”
确实该走了,也必须要走了。
他们都不过是一群御气境,合道天劫之下,哪怕只是粘上一点劫光,也会灰飞烟灭。
李涟心最后问:“那你呢?”
你怎么办?
你这样的肉身,又该如何渡过天劫?
你这般邪异的功法,纵然渡过天劫,肉|身又该如何撑住神魂?!
可对方这次依然没有回答他。
甚至好像是说得烦了,背对着他的手一挥,一扇与众不同的星门开启。
将他们一群人都卷了进去。
……
这样的天劫持续了足足三个月。
雷霆日夜轰鸣,劫云滚滚,一切都在这样的雷劫中泯灭。
炼魂境以下修士,甚至都无法直视那充斥着规则的劫云。
雪宫所有的弟子外逃,连绵的建筑阵法损毁,这个魔道宗门真正陷入了混乱。
周围的修士都清楚,雪宫即将有新的合道诞生。
只是不知道是何人。
和张不语叶蝉等人迅速分别后,李涟心站在一处山巅上,遥遥望着那片劫云:“端木师弟,师叔有回信了吗?”
端木云劫后余生地道:“尊者收到消息后吓了一跳,说正在亲自赶来的路上了。”
他犹豫了一下,保证道:“师兄放心,那个‘阿杏’毕竟是救了我们,我肯定把你传授他星门之术的事情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会往外说的!”
其实传授的不是这门……
不过也不差这一门了。
李涟心站在半空,点头道:“嗯,那等师叔快到了你和我说,你在这等着,等雷劫停后,我回去看看。”
端木云震惊:“啊?!”
“不是,等等,师兄,你还回去干什么?”
李涟心也想知道干什么。
他和那个小怪物才几面之缘而已,他们真的有那么大的感情么?
他是什么身份,和齐昙是什么关系,真的和自己有关吗?
合道天劫,这么大的事情,他亦帮不上半点忙。
对方渡过,那便是尊者境的大能,和他一个小小的御气境,隔着十万八千里。
若是没渡过……他现在回去,更是自投罗网。
小怪物显然不想他接触齐昙的,李涟心自己也不愿去面对那位古怪的雪宫宫主。
只要他回到南域、回到星宫,他们从此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瓜葛。
可是……
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
李涟心在心中默念这个词汇。
冥冥中直觉质问着他,他真的想和那人再无瓜葛,此生永不相见么?
他真的愿意放弃探查这背后的隐秘和心悸感,放弃这大概是唯一知道真相的机会么?
端木云都想跪下来恳求他了:“师兄,求你了回南域吧,师弟我真的承受不住其他冲击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雪宫任何人了,你要是出了事情,尊者会把我宰了的。”
“不会的。”
李涟心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他不愿意。
他绝不同意有什么事情脱离他的掌控!
李涟心猛地回头,推了端木云一把。
“师兄?!”
端木云吓了一跳,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
一扇星门刚好在他身后打开,接住了他,然后迅速合拢。
李涟心最后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星门的位置会把你传到离师叔更近的位置,等三日后后你与师叔汇合,若是还没有我的消息,再来雪宫找我吧!”
“师兄,别啊!!”端木云惨叫。
处理好这一切,李涟心花了两日的时间不断接近雪宫的位置。
直到那连绵不断的劫云终于停下,他不再犹豫,再次开启星门。
目的地也很明确,就是他和小怪物最初见面的地方。
希望小怪物能拦着点,别真的让他去种雪绒心了。
李涟心嘀咕。
没错,他打心底觉得对方一定能成功晋级。
合道劫云之下,几乎万物不存。
山被移平,海被蒸发,大地疮痍,灵气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倒灌,形成一处稀薄的空间。
残余的劫气和法则气息也让普通修士感知混乱,神魂不稳。
来到这样的地方对李涟心一个年轻的御气境修士来说还是格外勉强,几乎寸步难行。
也幸亏他修炼路途上每一步都力求走到完美,当年硬是在锻体境打磨许久,压制修为修得金身玉骨之后才晋级御气境。
否则还能不能进来两说。
神奇的是,雪宫地下那个冰牢还存在着。
李涟心一踏出星门就意识到不对。
因为有人。
虽然只是一个人。
可依旧不应该。
按道理来说,雷劫之后,天地灵气还没恢复,劫气残留,规则混乱。
而且此地又不是雪宫的宝库,为什么还会有人在这?
总不能有其他人和他一样,还要回到案发场地吧?
李涟心的心跳又开始情不自禁地加快速度。
他修星宫之法,周天星辰观察推衍得多了,总会通点易道。
因此,他偶尔也会遵守冥冥之中的直觉,或者说——命运。
那个人影背对着他,一头长发像是耗尽了生命力一般,松松散散地垂落下来,苍白如雪。
他正好披上衣服,遮掩住同样白得过分的肌肤。
他的气息微弱又冰冷,像是一捧新雪,或者一串露珠。
李涟心原地呆滞了一息,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对方跑去。
“你又回来做什么?!”
那人头也不回,语气非常恶劣地道。
李涟心却下意识地笑了起来,笑意温柔恍若春风,化去冬雪,让万物复苏:“你转过头来。”
那人不再开口,也一动不动。
李涟心向来奉行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他干脆自己转到对方面前。
于是,他终于看到了对方的正脸。
一张没有伤口、没有疤痕,完美无缺的一张脸。
一张和他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脸。
李涟心的眸子微微睁大。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齐昙的身份,明白她话中未语言的含义。
明白了什么叫留下来陪她,明白了什么叫“他只比你大一刻钟”。
“你是……”
李涟心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到这张脸。
他想起了曾经有人夸奖他的外貌,说是什么仙人临尘,秋水为神玉为骨。
可这一次,他看着这个明明无比相似,可气质截然不同的人。
他看着那双澄明剔透又近乎空无一物的双眼。
真是美丽。
霜雪凝魂月点珠。
他在心中默默地道。
后面的画面就快了起来,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他们相认和重逢只持续不到一刻钟,就被齐莫忧无情地扔走。
他们当时的交流短暂亦无意义,但终究和一开始完全不同。
大概是从那以后,李涟心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有个同根生但不同道的孪生兄弟。
他带着下次见面的约定和期许离开,虽然他们之后几十年不曾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