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兔赶路赶到了中午,才终于见了村镇。抱着兔子进了村落,蜀葵找了一家便宜的店面吃午饭,可刚刚坐下开动,一个惊雷闪过,天色突然又阴暗了起来。
蜀葵怔了一下,把手伸出屋檐外。一滴雨水滴进了她的手心,冰凉刺骨。
“真是不巧,居然又下起雨了。”蜀葵喃喃,无奈摇了摇头,“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好了。老板,这附近哪里有便宜的旅店?”
正在端饭的小二急忙回头,一脸殷勤地推荐:“这对面就是一家旅店。店主热情有礼,房间也干净整洁,要的价格更是公平合理。客官若是要住店,小的这就带你过去。”
“也好,那就麻烦小二哥了。”蜀葵点了点头。
跟着店小二进了对面的旅店,蜀葵挑了一间客房住了进去。把东西放好时,外面的雨已经开始淅沥淅沥下了起来,天气也变得雾蒙蒙的。
“秋天怎么这么多雨?”怔怔,蜀葵打开窗户,看着外面呢喃。
茈岚跳到蜀葵肩膀上,用毛绒绒的爪子扒住蜀葵的肩,探出兔头往外看:“下一下雨神清气爽,你快把窗户关了,小爷不想陪你一起伤风!”
蜀葵关了窗户,坐到了屋子里。
“小不点我问你,你现在这是要去哪?”茈岚看了一眼蜀葵,“你在找的那个人是谁?你知道他可能在的地方吗,还是纯粹碰运气四处瞎找?”
蜀葵扭头看了它一眼:“谁允许你叫我‘小不点’的?”
“小爷我是妖,妖都是活了几百年几千年的,叫你一声小不点有什么的?”茈岚哼了一声,一副骄傲的样子扭过了头,“我还可以叫你爸爸小不点儿,叫你爷爷小不点儿,叫你太爷爷小不点儿,这方圆五百里,在小爷面前全是小不点儿!”
蜀葵瞪了他一眼,伸手扯了一下他的兔子耳朵。
“喂!好好说话,怎么突然一下就动手……”兔子跳下桌子躲了起来,“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我们这一路找下去,好歹要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吧!”
蜀葵轻轻叹了口气——她要找的那个人,那个人……
从小生在姑墨城的她是家中的老幺。在她十五岁那年,父母给她指了亲事。她曾经也以为自己会这么安安稳稳地度过自己的一生,直到、直到那个人,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清明的前夜,一个雨水纷纷的夜晚。
那晚,一个极为俊美的公子乘马到她的家门前停下,在她家借宿。她从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那如白瓷一般的皮肤清透,柔美的线条勾勒出的完美曲线干净清美,那种美让人感到极其不真实,似乎伸手触碰就会碎裂,化作露珠消散在尘世之间。
那一夜蜀葵睡下后,突然从黑暗里猛地窜出一只妖物,紧紧地把她缚住,对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就在她四肢无力闭目待死的时候,一道紫光闪过,妖物瞬间被劈为两段!
昏倒在地的蜀葵失去了知觉,一直到深夜方才醒来。睁开眼睛的瞬间,她看见了那个人正在静静地看着她。
很久之后再次想起那个夜晚,蜀葵依然感到心中一阵悸动。看见他的那一瞬,仿若有一只手无形之中捏住了她的心。她感觉自己像是沉入深海,朦朦胧胧中无法呼吸。
“还是有些难受么?这屋内仍留有那妖怪的毒气,雨已经停了,我带你去外面去。”
伸手抱住蜀葵,他从窗中跃了出去,伸手抱着她坐在了外面的树枝上。枝桠上的残留的露水被那瞬间的抖动震下,纷纷下落,点湿了二人的外衣。
“你从妖怪手里救了我……我会告诉爹爹,让他答谢你的。”蜀葵有些紧张,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
那位公子只是笑着问:“怎么答谢?”
“你要多少银两,只要爹爹给得起,都……”
蜀葵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那位公子笑了,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拒绝:“我不要银两。”
蜀葵怔住了:“那你要什么?”
那公子看向她,又笑了。
蜀葵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笑。那个人的笑……那个人的笑真是好看极了,简直是挖走了她的心。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
从那之后,每晚他都会出现在她的窗边,轻轻敲她的窗。她隔着窗户和他聊天,不知不觉一个晚上就过去了。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很久,一直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同以往一样,他又来了。那天月光很好,他站在窗前,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那种美简直让人窒息。他握住她的手,趴在她耳边,轻声问她:“你喜欢我么?”
“我……”蜀葵愣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背后的天空升起一点日光,橘红色晕染了整片云朵,也将那个少年的轮廓晕染进了那片似真似幻的光影中。
在浮起的云海映衬下,锦衣的贵公子的脸美得像是虚幻,仿若要将蜀葵整个人融化在这个夜晚。
他嘴角的笑意更加的温柔了起来:“那,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好么?”
她呆呆怔在了那里。
“我知道,这个问题太突兀了。” 锦衣的贵公子在她耳边道,“我明天会来找你,如果你不愿意,也不必勉强。只是我离开了这里之后,不知道是否会有机会再来这里。”
微微一惊,她抬头看他:“你要走了?”
他温柔一笑:“是啊,我必须要走了。这里已经耗费了我太多的时间。”
“……你,要去哪?”沉默了片刻,她问。其实这是他们都心照不宣的结局吧……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他看着她,道:“明晚之后,也许你会知道的。”
而后他突然凑近,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转身瞬间消失在了稀微的霞光中。
她刚想对他说些什么,可那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呆若木鸡地回到屋中,她感觉心里一阵悸动——她要走。她要告诉他,她愿意和他离开这里,不论如何。虽然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从何处来,不知道要和他一起去哪里……可是,她不怕。
然而第二天的夜晚,他没有来。她从下午开始就在屋里半步不曾离开过,却一直等到天色发白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第二天,第三天……她就这么生生地等了下去,可是不论如何都见不到那个人。他消失了,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她再也没能见到他。
她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踏出房门半步,只是为了等待他的身影。
然而半个月后的一天,母亲到她房里开始和她谈婚嫁之事。按十五岁那年指的亲事来看,她马上就快到了出嫁的年纪。她有一搭没一搭应付着母亲的话,心里开始惊慌起来——不,她不要出嫁,绝对不能!
然而,无论她如何反对,她的父母都强硬地逼她出嫁。因此,她收拾好了自己攒了多年的细软银钱,趁一日父母出门时,留了一封书信后逃出家门。从那之后,她拿着自己画的殊尘的画像,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各地寻找他,却一直都毫无音讯。
他究竟在哪?
她找遍了各个城镇,都没有任何音讯。他那样倾城的美貌,见过他的人怎么会不记得?可天意弄人,她不论怎么寻找,都找不到那个人的半点消息。
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遇见他,只是她的一场梦。
蜀葵咬紧了嘴唇,沉默不语。窗外小雨淅沥,秋意已经深浓了。然而她要找的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下落。究竟,究竟她该怎么做?
兔子站在桌子上,把毛绒绒的头伸进碗里饮水:“一听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被你吓到了,所以逃跑了呗。你看你凶巴巴的,让小爷我娶你我也要跑,所以这个公子肯定也是撒丫子跑了,依我看,你就赶快回家去算了……”
蜀葵狠狠瞪了它一眼,伸手把兔子的头按进了碗底。茈岚被呛得不轻,使劲挣扎着逃开,而后扭头狠狠咬了一口蜀葵的手指。惊叫了一声,蜀葵急忙缩手,一旁的茈岚才悻悻地从碗底抬起了湿淋淋的兔头。
茈岚“哼”了一声,甩了甩头上的水,瞪了一眼蜀葵:“该死的人类,小爷我说的可是实话!你看你这么凶,他肯定是跑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了,说不定早就打包了行李买船出海了,或者去到大山沟沟里,让你一辈子找不到……”
“轮不到你这个死兔子说我!”蜀葵狠狠一眼瞪了回去,“你这个死兔子活了几百年,还不是一样没有母兔子喜欢?”
茈岚脸一红,怒跳起来反驳:“小爷我才不稀罕什么母兔子呢!小爷我是兔中之才,兔中之翘楚,是小爷我看不上那些母兔子!”
“哦……”蜀葵干笑几声。
茈岚飞起一个兔脚踹到了蜀葵脸上:“你这样乱讲话的人类,小爷早晚变成大妖怪把你吃掉!”
蜀葵白了兔子一眼,懒得再理它。
就在这时,蜀葵发现窗外天色已经黑了。她有些饿了,便决定下去买些东西吃。
蜀葵戳了一下兔子,问:“我出去到街上买些吃的回来,你要吃什么?路边给你扯一把青草够不够?”
茈岚摇了摇尾巴,一个纵跃跳到了它肩膀上:“啊呸!你吃好吃的,我就只吃一把青草?别想吃独食,小爷要跟你一起去!”
蜀葵白了它一眼:“真是以小兔之心妒君子之腹,谁要吃独食了?你出去后记得不能说话,不然会吓到人。”
兔子骄傲地把头扭了过去:“小爷我这么聪明的兔子,才不用你教我呢!”
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蜀葵拿起一把雨纸伞走出了屋子。窗外,雨还正淅淅沥沥地落着,不知何时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