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整个城市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云，放眼望去如同是灰白的水泥盖的屋顶，压抑又沉重，好像随时都会塌陷砸死生活在城市里失去方向的蝼蚁。
林千诺闭着眼，撑着身子，伸手去够床头放着的水，喝完又重重的跌回去继续躺着，她隐约听见空气中传来的一阵阵笑语，她翻了个身，手机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眯着眼，已经下午五点了。
昨天林千诺下飞机就被林森派车接了回来，因为倒时差，林千诺凌晨四点多才睡，现在她胳膊搭在额头，头昏脑胀，全身疲乏无力，她静静的躺了一会儿。
“嗡嗡嗡，嗡嗡嗡。”手机突然不断的振动。
林千诺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接电话的同时清了清嗓子。
“喂，妈妈。”
简逸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也像是才醒。
林千诺的手捻着枕头的一角，两个人一来一回的说着话。
“我刚才才醒，睡的有点累，你睡觉了吗？妈妈。家里太干燥，你记得多喝点水。”
“我知道，我能好好照顾自己。”
“妈妈，奶奶说想让你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年，要不然你一个人在家太冷清了。”
简逸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又简单说了几句。
“好吧，那你和朋友玩的开心，哎哎，先别挂，欣欣阿姨也和你们一起吗？那你少喝点酒，每次你和欣欣阿姨碰见都会喝多，这次我可没法在旁边拦着你。”
“嗯，晚上回家了发个消息给我，那我挂了，拜拜妈妈。”
挂了电话，林千诺伸手去摸床头，她把卧室的灯打开，夜幕降临，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漏风口袋，寒风依旧吼的歇斯底里。
林千诺打开微信，她凌晨下了飞机就给百悦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回来了。在国外林千诺都没机会给百悦发消息，她可是攒了一肚子的话，这下她终于回来了。
林千诺坐在回家的车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手里还死死的抓着手机，半梦半醒间还想着要和百悦聊天，等她回到家她看见百悦回她消息了，“章洪市这几天会有强冷空气经过，记得多穿点。”林千诺没想到这个点百悦竟然还没睡，林千诺告诉她自己刚才在车上睡着了，百悦让她先睡觉，有什么话第二天醒了再痛痛快快的说。
林千诺强撑着最后一刻的清醒，发了条语音，含糊不清的语气像是在撒娇。“这也不早了，你也快点睡觉，不许熬夜。”
现在林千诺猜百悦昨天那么晚还没睡，肯定又在准备那个竞赛，林千诺之前上网查了查百悦提起的那个竞赛，这个竞赛含金量很高，分为初试和复试，同时也是高手云集，通常在假期选手会进行补习，有重点的进行备赛，不过百悦似乎是买了资料想要自己准备，不过这样一来，百悦难免比其他人进度要慢，也没有针对性，付出的努力和时间肯定也要多得多。
林千诺出国前还和百悦打电话叮嘱，她知道百悦学起来没天没夜，她说竞赛初试在年后，战线太长，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睡的时间太长，林千诺的眼睛还有些雾蒙蒙的，她看着手机屏幕使劲眨了眨眼睛。她点开对话框，发了个配字“你在干嘛”的猫咪表情包。
百悦没理她，林千诺又连着发了十好几个相同的表情包，百悦还是没动静，这时家里的阿姨敲了敲她的房门。
“千诺，醒啦，饿不饿？你奶奶说如果你醒了就让你下去一趟。”
一楼客厅，曾宝珠坐在主位上，她面前两排沙发上坐满了人，这几年曾宝珠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再加上年纪一大就变得愈发伤感，所以她喜欢家里热闹一点，也盼望有人陪她说说话。
林千诺从楼上下来，坐到曾宝珠身边，握住她干瘦的双手，曾宝珠无法集中注意力听他们聊天的内容，也分不清谁在和自己说话，她只是像孩子一样笑着，盯着每个人的脸看，时不时眼里流露出迷茫和无措。
林千诺落座，所有人带着猎奇的心理，从上到下观察着她，一瞬间，他们化身成为生命旅途中最严苛的评判家，计较着过去，安排着未来。
客厅坐着的全是陌生面孔，沙发角上，一个年轻女人穿着一条低领长裙，她胸前的骨头清晰可见的突出来，她声音有气无力的说：“千诺，你看你瘦的，是不是你妈平时都不给你吃饭，看把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身边的人接过话，“你当时就应该留下来，来你奶奶这边，让你奶奶照顾你多好，你妈那么忙你还跟着她走。”
一个染着暗红色头发，下巴尖细的女人说：“千诺，你可得多心疼心疼你爸，那么大的公司全指着你爸一个人，有句话不应该当着你的面说，不过看你也懂事，你爸其实也应该找一个人陪他了，手底下管着那么多人有什么用，一回家家里空荡荡，没人洗衣服没人做饭的，多可怜。你爸多少心里还是顾及你的想法，怕你心里不舒服，你有时间就和他说一说。”
林千诺面带笑容，边听边拿起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茶，真苦。
她收起脸上作为装饰品的笑容，揉了揉笑得有些发僵的脸颊，声音不疾不徐的说：“他们两个人的生活，是包括我在内任何人都不配指手画脚。说一句，我爸有我这个贴心小棉袄和我奶奶的关心，怎么会可怜呢，而且，在座的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你们不也隔三差五的去我爸公司，对我爸嘘寒问暖，有句话不应该背地里说，那我就当面说了，没事注意力别一直放在别人身上，到时候自家院子起火都不知道。”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舅妈，用手指人可是不对的哦，坐在你旁边的是你孙子吧，你今天说的做的被小孩子学去了可不好哦，有空的话，舅妈可以来单水，我妈妈的育儿理念可是被他们同事追着问的，我想我妈妈会非常乐意分享给你的。”
林千诺说完就站起来，她没去看在场的人脸上挂的究竟是什么表情：震惊、无语、还是不屑。
她都不在乎。
林千诺弯腰在曾宝珠耳边温柔的说：“奶奶，我先上去了，晚饭我就不吃了，如果你累了你就让阿姨上去喊我，我来送客。”
林千诺回到房间，觉得浑身发热，她把房间的窗稍稍打开一点，换了一件方口领的蕾丝格子胸衣吊带。
她仰面躺在床上，手举在空中拿着手机，“诶呀。”林千诺发现在她出去的这段时间百悦给她打了两次通话。
林千诺摁下语音通话，等着百悦接听，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翻回去，放假这段时间两个人联系的不多，林千诺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林千诺抬起头看了一眼开着的窗，她怎么觉得房间变得更热了。
下一秒手机突然没了声音，百悦接通了，林千诺忽然有些慌乱，这一秒房间静悄悄的，她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两个人都先沉默了一阵。
“喂，林千诺，能听见吗？”
电话里传来百悦熟悉的声音，林千诺不由得呼吸一滞，紧接着她说：“能，能听见。”
林千诺侧身蜷缩地躺着，双手捧着手机，“我刚才出去了，手机放在卧室里，没听见你打过来的电话。”
“哦，没事，那你现在是有空了吗？”百悦传过来的声音一开始很微弱又渐渐正常。
“嗯，我刚才下楼去舌战群儒。”
“什么意思？”
林千诺解释说：“家里来了亲戚，我下去和他们打招呼，他们看见我，恨不得知道我过去十几年经历过所有事情的任何一个细节，这个人问的我还没说完，另一个人又跳了出来，这样就算了，他们竟然还说——。”
林千诺的气愤夹杂着一丝羞耻，她没接着往下说。
“他们为难你了是不是。”
林千诺在气头上，她没听出来百悦说这话时，语气里流露出的紧张和担忧。
林千诺得意的说：“他们是想为难我，不过我这么聪明，能被他们欺负了？我当然是当机立断的怼回去，百悦，我是不是很厉害。”她继续说：“百悦，你要向我学习，知道吗，有人欺负你，你就得还回去，别忍气吞声，否则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如果你害怕，我愿意和你一起。”
林千诺说完这句话，百悦很长时间没吭声，林千诺有点不安，林千诺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多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林千诺生硬的转移话题，“单水那边冷吗，我这里一整天都是阴天。”
“还好，不是很冷，我昨天去剪头发，还听见有人说十一月下旬单水的那场大雪可能是今年单水市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雪。”
林千诺捕捉到关键词，“你剪头发啦？”
“嗯。”
“我想看，”林千诺顿了一下，“可以吗？”
过了一会儿，百悦说：“可以——你等一下。”
下一秒百悦挂了电话，几秒钟后林千诺接到了百悦打过来的视频。
林千诺腾的从床上坐起来，迅速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喂。”林千诺屈起双腿靠在床头，手机放在膝盖上举着。
百悦出现在镜头里，她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外面又穿了一件黑色马甲，她瘦了，林千诺第一眼注意到的只有她变得瘦削的脸庞，五官没有了之前的柔和，现在只有锋利和过分的立体。
百悦发现林千诺在镜头里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她不自然的移开目光，修长白皙的手撩了撩头发，“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在洗头，头发还没吹，现在还有点湿。”
林千诺这才把视线移到她剪的头发上，百悦把头发剪短了好多，头两边剃的鬓角甚至都露出青皮，额前的头发还有点湿，头发下面那对好看的眉眼完全露出来，这个发型让百悦的头看上去又小又圆。
“奇怪吗，这次剪的有点短，看上去像是体育生。”
林千诺摇摇头，看着她痴痴的说：“好看的要死。”
百悦听见她的回答，低头一笑。
“寒假里每天都在做题，偶尔抬头总是下意识的去看手机。”
林千诺读懂了她这句话隐晦的含义，她微微一笑，“你这是想我了吗。”
百悦看着她，眼神温柔又坚定。
在永远无法追平的时间里，究竟什么才能让你知道此刻我在想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