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风吃尽兴之后,他才意识到秦轩出现在医院有些许奇怪。胃里越踏实,心里就越虚,许沐风战战地问道:“我都说实话了,你怎么还是过来了?”
得亏秦轩脾气好,否则许沐风少说要挨一白眼。秦轩说道:“你都这样了我还不来看看,难道要等开学再来吗?再说了,我不来,你可就要吃范乾英的那碗粥了。”
许沐风赶忙双手合十,朝秦轩拜了拜:“感谢秦轩大人救命之恩!”秦轩扬了扬下巴,算是受下了许沐风的感谢。
“不过......”许沐风犹豫着说道,“这次进医院真的不能怪你,下次我们不在外面待那么久就好了,你别不带我玩......”
秦轩本想调侃几句,但当他看见许沐风身上挂着那宽大的病号服,整个人在病床上缩成瘦小的一团时,秦轩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秦轩将许沐风揽进怀里,一边轻拍着他的背,一边点头应允了下来。
事实证明,作为许沐风的主治医生,范乾英的预判还是很准的。吃完饭后一小会儿,许沐风的脸色就开始不对劲了。
“怎么了?哪里难受?”许沐风刚一皱眉,秦轩就放下手中的东西凑了过来。许沐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拽住了秦轩的胳膊。
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秦轩也不似一开始那么慌张了,他冷静地按下了呼叫铃,陪许沐风一起等护士的到来。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许沐风的情况就变得异常严重了。他刚刚还能自己坐着,此刻却只能半挂在秦轩的肩头。感受到许沐风滑落的身体,秦轩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却摸到一手黏腻的冷汗。
“许沐风?许沐风?”秦轩不知问题何在,他不敢轻易去动许沐风,只得不停地说着话,企图唤醒许沐风的些许神智。
“想吐......水......要水......”许沐风气若游丝,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
“好,我给你倒,你忍一下!”幸好秦轩坐着的位置离床头柜不算太远,他不用站起来就能够到茶杯和水壶,秦轩小心翼翼地将温水递到了许沐风的嘴边。
一感受到那温热的气息,许沐风就抱着杯子狂喝了起来,他拼命地往下咽着,仿佛是要把所有的异样都堵回身体里。
然而这种违背身体本能的努力总是会适得其反,许沐风越是想忍住,呕吐的欲望就越是强烈。
颤抖的手已经握不住杯子了,玻璃落在地上炸裂开来,碎片和水珠零零散散地漫了一地。
那一声巨响像是击碎了许沐风最后的妄想,他挣开秦轩的搀扶想要冲去卫生间,却一脚踩上了玻璃渣。
祸不单行,地上那层薄滑的水膜让许沐风直接跪倒在地。他却来不及喊疼,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摔,几乎是爬到了卫生间。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得秦轩反应过来时,病房里只余下了一长串带血的脚印。秦轩急忙跟了过去,却与推门而入的范乾英撞了个满怀。
范乾英料到了许沐风那么吃会出问题,她一早便准备好了,听到护士站那边说许沐风喊人了,范乾英拎着针筒就杀了过来。
然而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许沐风正艰难地撑在洗手台的边缘,他吐得很凶,整个背部都佝偻起来,范乾英隔着衣服都能看到那对凸起的蝴蝶骨。
不知是被哪口给呛到了,许沐风的喉咙里逐渐带上了咳意,有滴滴鲜血洒在了白瓷砖面上,下一秒汹涌的流水便将它们冲得化开来,变成一抹粉色滑进了下水道。
范乾英朝秦轩使了个眼色,秦轩会意地冲上前去,他一把锢住了许沐风的颤抖,让范乾英能够精准无误地将针扎进许沐风的身体。
随着那针止吐剂的推入,许沐风的挣扎逐渐平静了下来,他躺在秦轩的怀中不断地喘着粗气,生理性的泪水肆意流淌着。秦轩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轻轻地帮许沐风擦掉他脸上的污秽。
范乾英也跟着蹲了下来,她戳着许沐风的脸说道:“不听医生言,吃亏在眼前。让你不吃我给你端的那碗粥,现在大吐特吐,舒服了吧!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许沐风的嗓子被酸意腐蚀,正火辣辣地痛着发不出声来。他也丝毫没有力气躲开范乾英的魔爪,只能任由她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平常许沐风治疗时都戴着呼吸面罩,少有这种露脸的机会,范乾英早就手痒得不行,她玩个尽兴才停了下来。
秦轩见范乾英起身要走,他急忙出声道:“范医生,许沐风的脚刚刚被割伤了,你看要不要......”
没等秦轩的话说完,范乾英就掰着许沐风的脚看了看,末了她摆了摆手:“伤口比较浅问题不大,反正他这几天都要躺在床上度过,倒也不用包扎了,床头柜里有消毒的和药膏,你看着给他抹抹就行。”
“啊?”秦轩还没来得及阻止,范乾英就拍拍屁股走掉了,把许沐风留给了秦轩一人。
秦轩没有办法,只得将许沐风从地上抱了起来。那怀中的重量让秦轩心中一惊,他用力过猛,两人差点一齐摔倒在地。凸出的骨头硌进秦轩的胳膊,他强忍着那不适感,把许沐风稳妥地放在了病床上。
秦轩拿来两个备用枕头支在了许沐风的小腿下,让他的双脚对准自己。秦轩终究没有范乾英那见惯了血腥场面的淡定,他看着许沐风脚底的狼狈,心都痛得揪了起来。
许沐风的整个脚底都被鲜血糊住了,几乎看不出来原本的肤色,还有残存的玻璃渣子嵌在上面。
不过范乾英说得对,这些伤口并不算深,划痕的边缘已经开始结痂了。秦轩用棉球蘸了些消毒液,犹豫着对许沐风说道:“我要开始了,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下。”
许沐风还没从刚才呕吐带来的那股晕乎劲里缓过来,他根本没有听清秦轩说的是什么,只胡乱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秒,那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就让许沐风回了魂。他条件反射地将小腿收了回来,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床单,逼得针头处都开始回血。
秦轩讪讪地收回了手:“对不起,我再轻点......”
许沐风听了这话,差点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他有气无力地说道:“秦轩,刽子手如果在断头台上也这么墨迹,那犯人就算死了也要爬起来给个差评......”
许沐风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给哄好了,他将腿放回了枕头上,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来吧!”
秦轩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大刀阔斧地将消毒液摸了上去,许沐风疼得全身都在颤抖,但他这回生生忍住了。直到秦轩开始涂药膏,冰冰凉凉的触感才勉强盖住了一些刺痛。
许沐风汗津津地躺在床上,瘦弱的胸膛起起伏伏,那种又痒又痛的感觉真的是,太刺激了......
可能是一连串的意外消耗了许沐风太多的体力,秦轩去卫生间洗个手的功夫,他就头一歪睡过去了。秦轩看见那安静的睡颜,一时之间连呼吸都收敛了起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许沐风终究还是没能如愿地快速好起来,他的发烧反反复复持续了一段日子,快开学时才差不多稳定了下来。
大年初三,谢叔从老家回来天都塌了。他念念叨叨地心疼了许久,许沐风和秦轩好好哄了一番,才让谢叔放下心来。
一进入高一下学期,许沐风敏锐地察觉到班里的气氛与之前相比有些不同了,该说是......更轻松了吗?
除了语数英三节主课外,其他每节课上都有人在摸鱼。不,那不能被称为摸鱼,根本就是一点都没听啊!
但老师都不怎么管,课上提问一问三不知不生气,作业直接对着答案抄不恼火,甚至连考试交白卷也能容忍!许沐风百思不得其解,过个年而已,副科的老师们是都把魂给扔家里了吗?
“喂,沐风,我问你,你要选文科还是理科呀?”
一道声音打断了许沐风的沉思,他抬头望去,发现金星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班里换座位不算频繁,差不多一月一次,尹舟和金星雨始终都没能轮到后面来。但许沐风和秦轩的座位挨着饮水机,课间的时候那两人来接水,他们能顺便聊上两句。
金星雨的话提醒了许沐风,对哦,他怎么把分科这事给忘了。金星雨一看许沐风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刚刚才想起这茬,金星雨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学霸果然是没有烦恼的,这都能忘!罢了,你成绩那么好,学文学理还不是任君挑选,忘了也正常。”
许沐风戳了戳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秦轩,随着生物竞赛省赛的接近,他最近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少了,基本上是卡着下课的时间点来补觉。
许沐风不想耽误秦轩睡觉,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要选理吗?”秦轩没有起身,他的头闷在胳膊里点了点。
许沐风会意,他随即扭头,坚定地对金星雨说道:“我选理。”
......这么随意的吗?这下金星雨不止嘴角抽搐,连眼皮都开始颤动起来,他从兜里摸出来一块泡泡糖递给尹舟:“拿着吧,唉,我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