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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海中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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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剿的计划仍然在顺利推进着,封罗手腕上的光脑正快速地闪烁着红光,那是各分队队长跟她汇报进度的消息,然而她现在根本没时间去看。

万千寒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她将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明暗,仿佛只要她一点头,就能立刻化身恶犬将眼前这两人给生吞了。

坦白讲,八岁之前的记忆对她来说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了,对于万千寒来说,对于人类的了解远远没有她对异种的了解那么丰富、清晰且透彻。她的世界里有好人也有坏人,当然坏人的数量远胜于前者。

在双方的对峙中,明暗慢慢从岸边走了回来,目光在封罗和程青诀的脸上来回扫视了几圈。

这是两张在金钱和胜利的堆叠中成长起来的脸庞,轮廓尚还青涩,然而下颚微抬,眸光看向他人时总带着不自知的审视和衡量,仿佛永远高高在上。

站在她们面前,明暗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像尘埃或沙粒,然而尽管是沙粒,在时间的沉寂堆积下也能吞遍一整个星球,沙星便是如此。

“刚才,”封罗突然开口,“出现了一个类似水母的异种,我想,你的朋友可能是被它拽到海里去了。”

她们离打斗的地方隔着一段距离,又恰好虞戈站在了海的边上,小水母出现的过程并没有看得很清楚,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造成了一个误会。毕竟,对在跟异种厮杀中长大的两人来说,与异种交好看起来更像是一件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类似水母的异种,不必多说,明暗和万千寒心里都清楚那是谁,而小水母是绝对不会伤害虞戈的,事情肯定另有变故。但,或许对眼前的两人来说,她们知道的也就仅限于此了。

过了一会,明暗将手里的刀直直甩出,插在了地面上,两人决定在这里等着,她们相信虞戈不会轻易死掉。藤条一

军校队伍的通讯打到了程青诀的光脑里,她迅速地接通然后应了几句,挂断后看向封罗,“已经到收尾阶段,清点数量后就要准备离开了。”

帕特星的面积不算大,奋战一整天后也将异种消灭得差不多了,封罗作为领头的话事人,也是到了露面的时候了。

离开前,她回头再看了站在岸边等待着的两人。封罗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关于那个人的事了,多年以来她的名字仿佛是一种禁忌的咒语,除了小姨之外从来不会有人主动提起。

然而眼前这几个人的出现却久违地勾起了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

棕红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流光,她竟然在心里估算起了这几人的年纪,“十八,还是十九?”总之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的样子。

“什么?”程青诀没听清她的喃喃自语,重新问了一遍。

“阿诀,回去后就当我们没遇到过她们。”军校的制服尺寸收得恰到好处,行动间没有一丝阻力,腰带上挂着她的机甲召唤石,重新意气风发地回到军校的队伍中,她对程青诀这么嘱咐着。

她有预感,或许在不远处的将来,会再遇到也不一定。

“好。”程青诀落后一步站在她身后,没问为什么,只是伸手接过小队负责人统计的击杀异种数量记录做好登记,回校后会根据小队成绩颁发奖励。很多时候,她都相当于是封罗的副手。

而另一边社会招募的队伍奖励,则直接由联邦官方统计并发放,伤亡也会有相应补贴发放到提供的账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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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明暗坐在草堆上,面向大海,没有春暖,也没有花开,只是冷不丁地吐出几个字,却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坐在她旁边的万千寒也知道。

旁边早已没有人,她肆无忌惮地操控着身体里的异能,从掌心里冒出一根树枝,颤颤巍巍地摇晃着站稳,“虞戈不会死的,因为她还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还没找到答案。”

“不止是她,其实我们都是,不是吗?”离开法鲁星后,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进行偏向深度的谈话。

适当了解同伴的状态,这也是必需的。

过去在沙星,明暗习惯了当独行侠,总是习惯了一个人出主意做规划,再按着计划行事,就连离开沙星后也是如此。

有时候她说出自己计划后,往往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独来独往的时候了,她有了同伴。

三条线突然有了一个交汇点,彼此都还没适应被赋予的新身份,明暗习惯独行却极有主意,万千寒虽是习惯以野性直觉行事,内里却极其护短。而虞戈……

偶尔,明暗会觉得自己看不懂虞戈。她平和的表面让人无法看出她的欲望与野心,好像什么都可以、怎么都无所谓,然而在面临危险时又展现出惊人的求生意志和行动力。

坚韧,明暗塞词库中搜刮了许久,才找到这样一个稍微可以用来形容她的词语。当然,人总是比他人所看见的部分还要更加丰富。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处别人无法窥探到的地方,紧紧封锁起来,然后被流放到灵魂游离之地。就像她无法忘记母亲的庇护一样,她相信虞戈和万千寒也有这样无法坦诚言说的时刻,彼此都心知肚明。

“嗯,我们会等她回来的。”

远处的天边,几架星船从平地凌空升起,围剿任务完成,她们要走了。机翼飞在半空中,像小鸟一样擦过她们的视线,这座星球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或许不久以后,就会有新的工程队来到这里进行重建工作。

而在几十米深的海底深处,虞戈的视线精准捕捉到了那抹红色的所在,她想发出点声音告知自己的位置,然而喉咙就像吃了哑药一样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里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切跟小水母有什么关系?

虞戈有些想不通。

她拼了命地追溯着仅有的记忆,脑海中的画面甚至翻回到了那天在邵挽的培训下了解到的关于它的来历。

传说冥河水母居住在冥河之中,是生与死之间的唯一媒介,而实际上它们居住在遥不可及的深海,数量稀少,没有人知道它们的特性和习惯。而小水母是研究所在重回地星探索的时候被发现然后捕捉得来的。具体的捕捉过程,虞戈因为级别不够,并没有权限得知。

你从哪里来?又为什么要在这里?

你……是谁?

隔着层层涌动着的海水,虞戈看向它那近乎亲昵依赖地靠在那具巨大的骷髅骨架之中,几根白色的骨骼从中间的部位蔓延而出,带给她一丝熟悉的感觉。

是了,刚好有四根,这不是跟冥河水母的身体构造一样么?

据说,水母原本是没有骨头的,脊椎、骨骼、内骨骼都没有,但只要活得够久,哪怕连水母也会长出骨头来。

所以眼前这只死去的冥河水母,它活了多久?每一寸骨骼仿佛都带有淬火溶金般的光泽和坚硬,每根口腕的骨头都被尖锐锋利的金属挂钩穿过,悬挂在尖顶之下,将整个海底变成了它的坟墓。

一瞬间,眼前一片白光闪烁,海水消失,天空放晴,时钟退回到了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

是魔法么?虞戈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炽白如昼的场景,她发现自己站在了研究所的正中央,头上的尖顶挂着一盏灯,不远处放置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缸,缸里被红色填满。

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冥河水母,比她记忆中小水母的原型还要大好几倍。

而许多穿着白色研究服的研究员们在走来走去,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争吵,而虞戈就像一个来自未来的影子,站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发现她。她肆无忌惮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这是还没受到破坏时的帕特星研究所,目之所及的构造几乎一致。

从研究员们围着玻璃缸时脸上露出的激动和兴奋,虞戈推测这是最初捕捉到这只冥河水母的时候。但之前邵挽并没有提过,原来研究所有过冥河水母的先例,为什么?它后来去哪了?

眨眼间场景又变换了一次,两个长相相似的研究员在虞戈面前吵了起来。只是遗憾场景复原并不能连声音一同还原,虞戈只能从她们的表情中猜测着争吵的内容。

一张纸从半空中飘来,虞戈下意识伸手去接,可张开手却摸了个空,纸落在了地上,她蹲下来看,是冥河水母在检测仪器下显露出来的身体构造,往下密密麻麻的字是研究员们观察得出的初步资料。

冥河水母没有普遍意义的性别之分,每个单独的个体拥有自行培育和繁殖下一代的能力。它们会吃掉生殖腕,然后在口腔的位置静静地等待着子代的发育和生长,这个周期长达十几甚至几十年不定。也因此,冥河水母的繁殖力很低。

也就是说,帕特星的这只冥河水母,身体里培育着另一个子代?

场面仍在变化着,再也找不到初时的激动与欢快,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重的气息。虞戈看见有穿着制服的人走进来,捧着圣旨般的通知,研究员们脸色更加暗淡了。她们不在天天围绕着玻璃缸做各种各样的研究,数据被收拾成一箱又一箱地堆在了一起,只是叹息。

这时,突然有一个研究员从虞戈旁边经过。她胸前的铭牌吸引了虞戈的视线,几乎黏在了上面,她看见了——019号!

G-48星球研究所的笔记本上出现过的“牺牲了的019号”,这里发生了什么?她是在帕特星牺牲的吗?为什么?跟冥河水母有关吗?为什么说019号的牺牲是有意义的?

虞戈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可是没人能回答她。接着,在经过一个电影转场般冗长的寂静之后,一道火光落在大门上轰然炸开,有人开着机甲创了进来,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混乱,尖叫、慌乱、逃亡。

几个小孩从里面跑出来,跟着机甲离开,她还看见那台机甲伸出机械臂从玻璃缸里掏了什么然后带走。

无数道火光如同流星般落下,玻璃缸在猛烈的攻势下被轰碎了,然而冥河水母却动也不动,这时虞戈才发现,那些铁链和铁钩竟然穿过了它的身体与尖顶相连,它逃不掉,甚至动也不能动,巨大的伞冠像一个萎靡的蘑菇。

虞戈的脑子转的很快,所以这就是你要回到这的原因么?

小水母卧在骷髅骨架上,它知道这具骨架有可能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并最终在等待中死去么?仇恨,它能感觉到仇恨吗?

你是否,也憎恶着这个世界?

你是否,也有在追寻着的答案?

火光散去,帕特星研究所迎来了重建,许多崭新的面孔出现在这里,而在冥河水母的身边,无数个实验仪器架在它的身体上做各种各样的研究与实验。它的口腕无力地垂在水里,仿佛失去了知觉。

直到又过了很久,过度开发的帕特星迎来了地面沦陷的困境,帕特星地底下连通着大海,在灾难中沉到了海底,失去了踪迹。

视线一转,帕特星研究所消失了,一抹红色突然出现在眼前,弥漫在整个视野之中,少女的红色长发海藻般飘在水里,发梢掠过她的脸颊,虞戈呆在原地,完全反应不过来。

「虞戈」。

少女紧紧抿着嘴,而虞戈却仍旧清晰地听见。

「危叙,我叫危叙,你会记住我吗?」

哦,她听见了。

虞戈仍旧呆在原地,一切虚拟的画面都退了出去,海水依旧围了上来,连同她冰冷的双臂,将自己拥在了一起。

那手臂上还带着炮弹留下的伤痕,无比刺眼地,而她的吻混在冰冷的海水里落在虞戈的脸颊上,意识逐渐迷糊了。她努力回忆着刚才那张脸,却发现不管怎么努力回忆也看不真切,最后只成了一道红色的影子,烙在自己的灵魂里。

她记得。

她会记得。

「危叙。」

从噩梦中醒来般,她喊着那个名字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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