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天儿果真同二婶说的,晴的大好。
太阳缓慢升起,长街被染上一层金黄,照在身上暖呼呼的,沈蒹吸了几口空气,满足的感叹:“刚下完雨的天儿果然新鲜,师父……您怎么那么慢呐?”
秦罗白慢吞吞的收掇东西,从首饰盒里挑了又挑,好大会儿才回应:“为师帮你挑着好看首饰呢。你瞧瞧,今儿带紫蝴蝶头饰好,还是这个湖蓝兰花儿的?”
“哪个都行啦。”
“那怎么行,为师再瞧瞧,你过来让为师比划比划。”秦罗白朝她招招手。
沈蒹只好听话的凑过去,跪坐在软椅上任由师父摆弄。
王二婶已经提着小篮筐,颠着步子乐呵呵的往里瞅:“哎呦,蒹儿打扮的真漂亮。”
秦罗白笑着回应,颇有几分炫耀的神色:“不用打扮,蒹儿都能甩别人一条街呢。”
“唉行了行了,赶紧的呐,不然人越来越多了。”
准备妥当后,秦罗白才牵着沈蒹的手,满意的点点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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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去南街的路上人挤人,不过一会儿,秦罗白额头便冒了层细汗。
“二婶,人怎么这么多。”
“你不知道啊,朝南山不仅有樱花,旁边还有座颇灵的花神庙呢。我听说啊,北边那家卖包子的,今年媳妇不是有了身孕吗,就是去了趟朝南山才有的哩!”
秦罗白道:“这么灵?”
“那当然咯。”王二婶仔细瞅了秦罗白两眼:“秦姑娘啊,你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要不也许个愿,求求姻缘呐?”
秦罗白揉揉沈蒹的脑袋,摇头淡笑道:“不了,我还有蒹儿要养,实在分不出精力习惯另一个人,况且现在,一切都挺好的。”
沈蒹抬起头,笑眯眯的扯住她的衣袖,软软糯糯的声线听的两人心都化了:“师父,二婶,蒹儿以后也不嫁人,我要和师父在一起。”
“你呀。”
“秦姑娘,今儿人比寻常多多了!奇怪的紧。”
“可能都来赏樱了吧。”秦罗白猜测道。
正说着,蒹儿脚步一个趔趄,拥挤的人群瞬间涌上来,眼看蒹儿就要被摔倒在地,秦罗白眼疾手快赶忙侧身,扶住了她,顺便挡住后来人的脚步。
“没事吧?”“师父我没事儿,刚刚……有人推我。”
秦罗白再三确认蒹儿没受伤后,眼眸冷冷的扫向周围一圈人。
始作俑者大方的从人堆里站出来,眉目尽是洋洋得意,抱着手臂一脸无所谓的道:“人这么多,我没看清楚能有什么办法,不怪我啊,是她自己站不稳才摔倒的。”
是王穹。
秦罗白拍拍衣襟上沾染的灰尘,冲他微微一笑:“怎么,小少爷,还没被我打够吗?”
王二婶亦是愤愤不平:“我看,他就明摆着故意的……”
话未说罢,秦罗白冷着脸两巴掌上去,“啪啪!”发出清脆的声响。王穹右脸瞬间高高肿了起来。
围观的人唏嘘一阵,不敢吱声。
王二婶瞪大眼,没想到秦姑娘看着挺安静一姑娘,出手却这么果决。
“你竟然竟然第二次打我?!”
秦罗白笑着不说话,手起手落,少年左脸均匀的鼓起来。
“两边匀称才好看,王穹小少爷,不谢。”
“呜呜腻新不新喔嘎苏喔舅舅……”词儿都说不明白了。
“哎呀呀哥哥,你这样看,脸肿的跟马蜂蛰过似的。快回家照照镜子,抱着你舅舅的大腿哭诉去吧”沈蒹从师父身后探出头,笑弯了眼。
“你,你们,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让渡妖阁永远消失在荣安街!”
“不送。”师徒二人心有灵犀的做出请便的手势,不约而同道。
王二婶见闹事儿鼓着嘴气走了,朝他背影啧啧两声:“就知道仗势欺人,我看刘府这两年气焰越发高了!就应该让江副尉多管管。”
“他说也说了,刘府的人也不过当耳旁风罢了……”温软的叹息从几人身后响起。
秦罗白转过身,目光聚集在身着青衣白鹤衫的女子身上。
女子体态羸弱,气质清新淡雅,眉目间透露着温柔和善,清秀的脸庞挂着淡淡的,疏离的笑容。
王二婶问:“你是?”
女子行了个礼,仍是挂着温和的笑:“楚兰笙,江副尉江夜的妻子。”
秦罗白离得稍远,都能闻到女子衣袖处好闻的樱花香,和江副尉身上的一般无二。
“原来是江夫人。”秦罗白笑笑回礼:“我是……”
楚兰笙波澜不惊的水眸扫过沈蒹脖上戴着的璎珞,淡声道:“我知道你,渡妖阁的秦老板。阿夜他与我讲过几次。”
“哦?”秦罗白虽是满脸淡然,心里却是一头雾水,不禁暗自腹诽:这人没事总同夫人讲起我作甚?
容不得秦罗白想明白,楚兰笙看了看王二婶提着的篮筐,有了猜测:“几位可是也要去朝南山?”
“是啊!带了些香烛拜拜花神,求她保佑子孙安康嘞。”王二婶笑笑回应。
楚兰笙:“我也正要去朝南山,方便与几位同行吗?”
王二婶乐呵呵道:“当然呐!人多当然好玩儿些。不过……”她话语间顿了顿,继续道:“刚刚刘府管家的侄子对秦姑娘做出的过分事,江夫人都看到了吧?还请私下里和江副尉说说此事,否则得天天来闹秦姑娘。”
楚兰笙别有深意的同秦罗白对视一眼,启唇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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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罗白不知哪里得罪了江夫人的侍女,一路上都瞪着眼睛昂起鼻孔朝她看。饶是她再怎么装作不在意,仍有胆肥的侍女假装走在她跟前,从绣裙里伸出脚,试图绊倒她。
很快便到了朝南山,落樱十里蔓延了整座山坡。朝南山地处宝地儿,风水极好。二月里的樱花瓣伴随着清风盈盈起舞。空气里弥漫的花香沁人心脾。
“哇,师父你看,那是不是结缘樱?”沈蒹指着枝干最为粗壮,开花最繁密的樱花树喊着。
结缘樱似乎有些年头了,枝条上系满了红绸带,垂下一缕缕挂着铃铛的点缀,随着风叮铃作响。
王二婶笑道:“秦姑娘,赶紧的,我们也领绸带去。”
沈蒹先行跑过去,不知是有意无意,奔过去刚好踩准了侍女的鞋袜。
“嘻嘻,对不起啊姐姐,你离太近了我没注意到。”沈蒹挠挠脑袋,一脸抱歉。
秦罗白心情本大好,却没曾想刚给她使绊子的侍女,指着沈蒹低声骂了句:“你就是故意的!老的和小的都不要脸!”
秦罗白本就不是能咽下屈辱的主,当场冷下脸:“蒹儿只不过是个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不知我何时同江夫人结下了梁子,以至于身边侍女拿这等言语羞辱!”
楚兰笙走在最前面,似乎没注意后边发生的事儿,如今听了秦姑娘的话,转过身眉头微微皱起:“允儿,你同秦姑娘说什么了?”
允儿不以为意,仍出言挑衅:“奴婢说她是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你看看,这老的小的长得多妖媚啊,也不知背地里干过什么苟且勾当……”
秦罗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沈蒹抬起头,她知道,师父真的生气了。
“江夫人,合着你提议我们一起去就是为了羞辱我和蒹儿?”秦罗白冷冷的注视着女子:“若是这样,那我不必奉陪。”
“不,不是这样的秦姑娘。”楚兰笙美目流露出万分焦急的神情,不像是假的。
“允儿,我问你话呢,究竟说秦姑娘什么了?”训斥也带着一股娇弱劲儿。
允儿垂下头,咬咬唇似是为主子不甘,指着秦罗白道:“夫人您昨日不都是听见了吗?老爷要纳她为妾,还要那娃子戴的璎珞,不正是您半月前看中的吗?”
秦罗白失笑:“纳妾?纳谁为妾?”
沈蒹拉拉她的衣袖:“您啊。”
“啪!”楚兰笙气急,伸手打了允儿一巴掌,力度不大。“那是阿夜自己想的,你怎么能拿秦小姐出气?”
允儿似乎吓坏了,没想到平日里任由下人拿捏的软柿子今儿也有硬气的一回,当即低下头紧咬着唇,隐去眸中不甘。
“秦姑娘,都是下人私自诽谤,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楚兰笙气若幽兰,然而清冷寡淡的气质却和这身软弱身体不符,看她神情不甚有假,秦罗白转过眼:“希望江府管好侍女的嘴,否则我不介意扒了她的嘴皮子。”
“蒹儿,走。”
楚兰笙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唇角微抿,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侍女叹了口气:“去花神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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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姑娘,刚刚那丫鬟说的毫无考究,你千万别信。我早就听闻江副尉仪表堂堂,为人坦荡,和妻子也是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从未纳过妾,那些话大抵是丫鬟们胡诌出来的。”王二婶嚷嚷道。
“人不可貌相,他是什么样的人恐怕只有自己知道罢。”秦罗白注视着满树绸带,余光不知怎的,透过繁密的花瓣,寻到了那抹白衣身影。
和那个白衣人一般无二。
“蒹儿,你先和二婶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