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云启公司的地下车库。
一整层的写字楼灯火通明,主创团队还在为最终方案的呈现绞尽脑汁,晚上八点她们要开个总结会,向晚急匆匆探完班往回赶也是为了这个。
“跟向总接触的越久,越觉得向总是个有趣又厉害的人,”二人走进电梯,谢思加按下标着二十一的数字,“既要钞票,又要爱情。”
向晚故作夸张地扬了扬头发:“还是让谢总见笑了,比起爱情我更看重钞票,所以谢总在我这里才是最高级别。”
这座写字楼什么都好,就是电梯有些太慢了。
正值晚上,狭小的封闭空间,只有她们二人,向晚忽然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悄声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我们……”
而不是选择长风旗下的夜航。
明明早先向晚收到的消息称谢思加与季承夜已经全都谈妥就差签合同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前不久,谢思加居然主动联系了自己。
这意味着谢思加与季承夜的合作没有了下文,不仅如此,小道消息还传言季承夜之前为之做好的铺垫全部付之东流,连带着亏了一大笔钱,季承夜正急着找足够实力的研发团队接盘,希望能挽回一些损失。
如若小道消息属实,那谢思加这么做分明不太地道,向晚虽不清楚季承夜那样的老狐狸怎么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却隐约觉得谢思加在其中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作用。
谢思加闻言,意味不明地抬头看了眼顶上冒着红灯的电梯摄像头,咧开唇角,没有应答。
“到了。”谢思加语气淡淡地提醒向晚。电梯门应声而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门外是通明的白光,现实世界正向向晚安静招手。
谢思加挪动脚步走出电梯,她背脊挺拔,身姿绰约,从背后望去,像一座完美无缺的雕塑。
身后的向晚明白,谢思加无声跳过了刚才的话题。
向晚生性活泼,却不是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
“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吧,反正我有钱赚就行。”
趁谢思加不注意,向晚小声嘟囔。
向晚是在半年前的一场发布会上结识谢思加的。
聚光灯凝在台中央,像一束霹雳的闪电,将台上的一切细节尽数剖露在底下观众的视线中。
会议时长感人,向晚听完了前几家公司的发言,已有些意兴阑珊,很多新点子乍一眼望去似乎精妙,细细推敲了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向晚的脑袋逐渐神游天外,她心想若是将来有一天,能有人制造出算法优秀的机器人来帮她听这样又冗长又无趣还必须要找到点什么惊喜的发布会就好了。
一个小时后,向晚干脆放任了自己的脱离,百无聊赖地点开手机开始刷微博,主持人提及下一家公司要做介绍时,她才重新将目光汇聚回台上。
那身材高挑的短发女人应介绍施施然登场,款步走到主持人身旁,她上身穿一件剪裁精细的白色西装,脚下踩着一双笔挺的长筒靴,站在男主持人旁身高毫不逊色,气势上则明显更胜一筹。
女人的短发剪成精致的弧度,显得十分干练,金丝眼镜架在她鼻梁上,又流露出几分文气与典雅,她朝着台下的观众微微一笑,待全场肃静后,她红唇轻启,将晦涩难懂的技术娓娓道来。
向晚扫了一眼,心想也不知哪家公司花钱请来专门帮忙介绍产品的,长这么漂亮。
漂亮的花瓶向晚见得多了,她又把视线投回了手机屏里的王翰坤。
小男朋友那天在北方拍画报,这会儿粉丝拍的下班图出来了,男朋友穿着她买的衣服戴着她送的帽子,对着镜头礼貌地打招呼,帅得不行。
世界上还是需要一些花瓶的,向晚心想。
耳朵里漏进来几个专业用词,向晚揣摩了意思,忽然来了兴致,没想到这花瓶讲起算法倒还挺专业,值得一听。
向晚按灭手机,认真听台上人的发言。
从头到尾,短发女人脸上酿着弧度恰好的笑容,饱满的红唇一张一合,台下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她的唇。
直到介绍结束,向晚不禁在心里悄悄感叹,这专业水平,真高级,绝对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即便真要拿花瓶形容,也是个根本买不起的、真材实料的花瓶。
大屏上打出介绍人的名字:谢思加。
“名字还挺好听的。”向晚心想。
晃眼的闪光灯不停,谢思加站在台上,毫不怯场,锐利的凤眼自然地轻挑,让人感受到她的自信,以及,难以驾驭。
台下是百来位业界大佬,这场发布会的意义自不用说,无数怀揣新颖技术的公司试图在会上大放异彩,将自家压箱底的东西展现出来,好叫潜在的客户们青睐有加。
而真正做到了惊艳全场的,只有谢思加。
无论是那张脸,还是她带来的算法,都无可挑剔。
其后发布会的内容算得上是乏味可陈,而向晚已经得到了此番前来必须要得到的那点惊喜,她干脆摸索着同谢思加身旁的人换了座位。
台下灯光昏暗,座位彼此间人影模糊,形成了奇妙的磁场,向晚轻咳一声,直截了当地向谢思加抛出了橄榄枝。
“您好,我是向晚,对您刚刚所谈的技术内容很有兴趣,打扰一下,请问您目前有合作意向吗?”
离得很近,向晚能闻到谢思加身上好闻的香水味。
听到声音,谢思加偏过头来:“叫我吗?”
向晚点头:“是。”
谢思加抬了抬眼镜,脑袋一歪,毫不留情道:“如果你认真听了我的发言,应该听到了,我们公司已经与夜航合作,现在正在尝试将该种算法结合他们的产品继续开发。”
向晚轻笑一声,谢思加的冷酷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她继续诚恳道:“向家不比季家差,我们可以详谈。”
谢思加凝视着向晚,黑暗中,向晚的脸庞在台上屏幕的照映下反衬着银灰的光,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闪动着好奇的神色。
半晌,谢思加回答:“这么有能耐,不如去跟季总谈合作,云启不过是一家小公司,没什么话语权,上不得台面。”
在打嘴炮上,向晚绝不会示弱,此刻她顾忌四周都是行业竞争者,压低了声音,话语间却是毫不让步的强势:“一家刚起步的公司,如果与业界龙头合作,不见得能捞到对自己形式最佳的好处,反而有被吞没地渣滓都不剩的风险,倒不如选择我们,向家在这行业,的确也是刚起步,但却有刚起步的优势,不至于树大招风,也不会弱到在现阶段垮台,我们可以一起进步,合作共赢。”
谢思加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眼底幽深。
但向晚最是大胆,也很勇敢,她伸出手,指尖夹着一张印刷精致的漆黑名片:“我叫向晚,这是我的名片,虽然有些唐突,但良机不可失,这对你我双方都是一场绝佳的机遇,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想要了解向家的研发项目,可以随时与我联系。”
谢思加接过名片,俯眼读过向晚的名字,镜片划过一抹微光。
随后,她们再无交流。
向晚在心里叹气,她与谢思加的这场谈话仓促又落得个不大愉快的结局,合作自然是没有下文了。
错过谢思加,向晚不免有些惋惜。
如今这样的时代,不同于做什么都能赚钱的十年前。
现在,无论哪行哪业,稍微想喘口气歇一歇,便会在温水煮青蛙中被其他人迎头赶上,领先优势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向晚可不想落得个被市场淘汰的命运,她天性好强,无论什么方面都要是最好的,她想要成为整个行业的领头羊。
自然,季家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向家和季家有几分沾亲带故,但向明烛毕竟已经去世多年,季承夜在商言商,两家早已经没有向明烛在世时那么亲近了。
这些年向晚自然也听过季承夜的各色花边新闻,季承夜根本不大遮掩。
即便季承夜至今未续弦,向晚也知道那不过是时间问题,两家的关系只会更浅薄。
不知是否感受到了向晚的视线,坐在斜前排的季承夜忽然回过头。
他今天西装笔挺,打着考究的深色领带,对上向晚的眼神,季承夜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目光温和地望着向晚。
向晚匆忙地同他打了招呼,心底不由发虚。
倒显得像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比起季承夜,她还是太年轻。
回去后,向晚不停地与发布会上另外几家还算不错的公司对接,她笃定大浪淘沙中总能淘到金子,如果暂时淘不到,那是她运气不佳。
与此同时,向晚也抽空做了谢思加的背调,越是翻看谢思加之前在国外为其他公司制作的方案及成果,向晚就越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合作对象。
没想到几天后,向晚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你好,是向晚吗?”
声音很熟悉,可向晚就是有些想不起来。
向晚又瞧了眼电话号码,没备注,没见过。
“你是?”
“我是谢思加。”
向晚一激灵,打起了精神:“谢总来电,莫不是改变主意了?”
“我以为,可以先了解一下你们公司的需求。”
谢思加在那头轻轻地笑。
这一了解,竟出乎意料谈成了合作。
向晚给出的价格很丰厚,谢思加的云启起步没多久,能多赚钱的事,她也很乐意。
只是,谢思加没在电话里提及改变主意的原因,向晚也不敢多问。
生意场上的事本就风云莫测,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向晚责无旁贷,她每日的行程排的满当当,连探小男友的班也只能抽出一个小时的空闲,还不得不请求谢思加给她这个面子。
好在签完合同后,最开始发布会上那个浑身是刺的谢思加出人意料地好说话。
二人在工作上颇为契合,甚至今天向晚以为恳请谢思加陪她一起去探班会得到一句“不分轻重”的评价,没想到谢思加竟会同意,还真在车里等了许久。
向晚难得有看不透的人,很显然,目前的谢思加对她来说,更像是隐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