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泽激动地冲过来抱住他，摇着他的胳膊，“你可吓死我了，阿祈！”

他怔愣地看着宋西泽在他面前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透过宋西泽，想去看一看江淮的神情，可任凭他怎么寻找，也找不到江淮的身影。

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余祈生感到有点眩晕。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而又刺耳的响声，激得余祈生瞬间清醒。

双眼睁开的时候，就看到宋西泽凑近的脸，以及明晃晃的挂在脸上还未风干的泪痕。

“……”余祈生看着宋西泽愣了两秒，随后视线一路向左，扫过他身后的医用隔帘，越过洁白的墙壁，再到矮小的单人休息椅以及后面阳光四溢的透明窗，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左手上的吊瓶，将视线落回到了宋西泽的身上。

“打碎了什么？”他想扯出一个笑来，可一开口声音却哑到只剩下气音。

他动了动麻木到似乎已经没有感觉的手指，又尝试着动了动四肢，久违的对身体的支配感让他感觉到失去的重心在这一瞬间又重新落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看着宋西泽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的迷糊眼神，嫌弃地别过眼去。双手缓慢地撑在病床上，艰难地坐了起来。

“阿祈！你醒了是吧？……”

“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医院给我下病危书的时候，我手都是抖的……”

余祈生看向一旁的床头柜，去够上面的水杯，被宋西泽抢先一步伸过手去。

“想吃什么？香蕉还是苹果？兄弟，苹果你刚起来还是不要吃了，等会哥们去哪里找个小刀给你切块了再吃嗷，先吃个香蕉吧……”

他甚至将香蕉剥好了皮递到了眼前。

余祈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继续去拿杯子。

宋西泽此时终于反应过来，颇为有眼力见地将杯子倒满水，递了过去。

病房门忽然开了，护士拿着扫帚簸箕走了进来。余祈生将水一饮而尽，看着护士尽职尽责地走到宋西泽旁边，将他先前激动之下不小心打翻在地的玻璃水杯碎块一一收拾干净。

“辛苦了。”宋西泽些许心虚地冲着护士道谢，护士看了一眼余祈生，又看了一眼宋西泽，叮嘱了一句。

“病人刚醒不宜有过大的情绪波动，家属也注意点，动作小心些别刺激到了病人。”

“好好……谢谢医生了哈”宋西泽不断地点头道。

看着人出去，宋西泽回头看向余祈生，将他手里的空水杯放好。

“你怎么回事？跳海？想不开？”

余祈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打碎水杯的地方，目光在病房内扫视了一圈。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也不能……”

“江淮呢？”

“啊？”宋西泽没想到余祈生会冷不丁地问上这一句，更没想到余祈生还会主动说起江淮。

他不应该恨死江淮了吗？

余祈生终于将目光放到了宋西泽的身上，看着人眼底不加掩饰的担心，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这几天市里有什么新闻吗？”他换了种问法。

“你被人从海里捞起来的……”宋西泽不解，他这时候了哪有什么心思再去关注什么新闻。“阿祈……你听我说……我知道余叔叔突然离开，你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余祈生闭眼，点了点头，“我没事，西泽。”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宋西泽，“我去了趟潮盛码头。”

几秒的沉默，宋西泽在消化余祈生的话。

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宋西泽紧张地眨了眨眼，这几天他倒还真听到了一条小道新闻——

“潮盛码头有艘货船爆炸了。”

“听说是江氏集团的船，人员伤亡消息被封锁了，但听小道消息说”宋西泽看着余祈生的双眼，“无人生还。”

无人生还。

余祈生睫毛不可抑制地颤了两下，像是这四个字足以抽离他身体的所有精气，他很想笑，但一点也笑不出来。可他成功了不是吗？他望着宋西泽，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无人生还。”

他想从对方的点头或者眼神中得到肯定的回答，但他发现这种肯定并不能作为对他成功的肯定，他其实是在对自己重复这四个字，重复地告诉自己：

江淮已经死了。

并妄图从中得到快感。

“怎么了？”宋西泽察觉到余祈生的不对，他一脸震惊，“你在那艘船上？你被炸弹炸到海里了是吗？”

余祈生突然起身就要下地，“我想上厕所。”宋西泽只好先压下心头的疑惑，连忙帮他拿起来吊瓶，高高举在头顶。

二人出了房门，往走廊楼梯口旁边的厕所走去。

“不要出声。”余祈生压低了声音，宋西泽一愣，很快就收起情绪凑近了些，没有说话。

“我被江家的人监视了。”宋西泽瞪大了双眼，又听见了余祈生的下一句，“炸弹是我放的。”

手里的吊瓶险些掉落，被余祈生眼疾手快地抓住，还给宋西泽。

“举高。”

他趁着衣袖的遮盖，悄悄把插在左手的针拔掉了。

然后在宋西泽震惊的目光中，推开厕所的门，侧身等人进来后，立马将门反锁了。

他快速地依次打开隔间门，确保里面没人后，开始环顾四周，同时对宋西泽解释道：

“你打碎了玻璃杯并没有呼叫护士，即使是听到声响或者碰巧查房的，又怎么会在进来的时候就仿佛事先知道般地带了扫帚？”

所以有人在监视着他，他也在护士走后看到了窗边帘子后面被隐藏的若隐若现的摄像头。

与病房墙壁四个顶角上医院安装的摄像头很像，但还是被他发现了不同。

“是江家的人。”余祈生顿了顿，“因为我炸了他们的船。”

“为什……”

宋西泽的一句疑问还没来得及出口，仍在手里高举着的吊瓶被余祈生一把拿走，随手丢进厕所的垃圾箱里。

他指了指厕所的窗户，言简意赅：“跳出去。”

说着半蹲马步，双手交叠撑在身下，示意宋西泽踩着他手借力上去。

“你先跳出去吧，我帮你……”话音还未落下，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转动把手的声音。

宋西泽不再耽误，双手撑在余祈生的肩上，右脚踩在余祈生的手上，一蹬就爬上了窗户。

他回头扬声说道：“稍等一下，我们马上出去！这里有个病人不方便，有点慢。”

说完他看了眼余祈生，二话不说地跳了下去。

门外的声音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一个男人略显着急的声音。

“你们锁门干什么啊？快点啊，都还等着上厕所呢！”

余祈生双手搭在高达他下巴的窗台上，跳起来用力一撑，顺利地爬了上去。他看了眼已经站定的宋西泽，跳了下去。

“幸好是二楼啊，要不然哥们腿废了。”

余祈生没有管他的废话，迅速往路边跑去，拦下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等宋西泽气喘吁吁地跟过来上了车，才对司机说道：

“滨海花园。”

车辆开动，余祈生看了眼路况的摄像头，脸不红心不跳地——

对着司机，语气急促，“哥……我这兄弟离家出走半年了，他爸前两天来浦清找到他了，我们现在好不容易从医院逃出来，不想再被他爸抓回去，哥能开快点吗？”

司机疑惑地看了眼余祈生和后座懵了一秒后瞬间反应过来配合的宋西泽。

“呃……对，我爸家暴，他喝醉了老打我，我实在受不了了就……”

听到家暴，司机同情地透过后视镜多看了几眼宋西泽，不由地加快了速度。但他瞥了一眼余祈生，又不确定地再看了一眼。

“那为什么你穿着病号服？”

“我替兄弟挨了。”他将手按在腹部，眉毛微微皱起，语气颇为可怜：“我以为伯父不打外人的……”

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这什么人嘛！……”

很快，车子穿过几个路口，来到滨海路。

“滨海花园几区呀？”

余祈生手搭在车门上，“哥您停在前面那个路口就行，我们下去买瓶水。”

车子停了下来，司机欲言又止，等宋西泽扫了码，车门快关上时，又不放心地说了一句。

“家暴你可以告他的！”

宋西泽忙不停地点了点头。

二人往一条狭窄静谧的小路走去，宋西泽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开口询问：“几区？”

“三区。”

余祈生观察着周围的摄像头，带着宋西泽在没有监控的小路上走。

“谁给我换的病号服？”

“医生。”

“钥匙在我裤子里。”

宋西泽一惊，他停下脚步，“那你早说啊！去我家里……”

余祈生脚步不停，漫不经心地回道，“没事，能开。”

他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宋西泽能帮他收好钥匙。

他顺手取下楼道角落里废弃的一根铁丝，对着自家房门锁孔插进去，捣鼓了几下，房门就开了。

“不是……你备案了没。”宋西泽被余祈生的这番操作属实秀到了。

余祈生不言，看着人一脸惊讶，将手里的铁丝一抛，扔给了宋西泽。

“想学我可以教你。”

出租屋跟走的时候一个模样，宋西泽看着满地的外卖盒，以及杂乱无章的桌面，不由地蹙起了眉。

余祈生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随后拿起了桌子上放置了许多天的手机。

打开手机，是扑面而来的消息，他看了一眼置顶，是导师赵清安发的消息。

他没有打开聊天框，反而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你研究生报道了吗？”开口问宋西泽。

却发现宋西泽正看着他。

宋西泽自进门后静下心来，就愈发觉得余祈生的一番作为简直不可思议。他没想到他的好兄弟会去码头炸江家的船，然后被人从海里捞出来，病危到医院联系到他那要他来签病危通知书。

最后炸船的事还被江家的人发现并监视了！

“你疯了吗？”

余祈生一愣，随后立即明白宋西泽指的是什么，他仰着头看了他几瞬，没说话，低下头看似在收拾着桌面。

“你炸人家的船干嘛？！”

见人没反应，宋西泽自顾自地思考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是吧，难道江淮是江家的？富二代？

他皱着眉，不可置信地看向余祈生：

“江淮在船上？”

看着余祈生不置可否地沉默着，宋西泽彻底明白了。

他深呼吸了两下，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怪不得连手机都没带，怪不得医生说他求生欲望极低——

原是本就没打算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