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的柴火崩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月光透过不断舒卷的云层落在这林中的空地上,夜间的山林中还有穿绕而过的风,挟着潮湿的气息与远道而来的客人问好。
鹅卵石与岩石块交相垒起,正中的火堆燃烧着,驱散夜间的凉意。
火堆旁坐着几人,卢帕斯正在劈柴,用手中的便携式小型弯刀将孩子们抱来的树枝割成合适的长短,再根据火势向里添柴。
只是取暖,并不需要多么旺盛的火势,码好接下来要使用的木材,卢帕斯便开始一下一下磨她的弯刀,保证它的锋利。
卢帕斯没有加入另外几人的谈话,她只是沉默地重复着手上的事。
阿奎拉正将维塔和塞米利安介绍给蓝雀部的领头人,也是她的众多姨母之一,奥卜里。
“奥卜里姨母,这是春城警局的警官维塔·鲍伊尔与温特城来的侦探塞米利安·柯林斯。”
奥卜里按照阿奎拉介绍的顺序向二人点头示意,“欢迎你们前来,阿奎拉下午时已经向我传讯,你们要上来调查一位恶徒的踪迹,是吗?”
“是的,奥卜里女士,”维塔点点头,火光将她半边面庞照得通红,“根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线索,猎人应当就藏身在灰棘果园附近,希望您能允许我们展开调查。”
“你们是根据什么推断她可能会藏身在这里?”奥卜里将手掌靠近燃烧的火焰来获取温暖,“阿奎拉的信件里没有说太多,请原谅我的好奇心。”
“我们本来也打算告知您,她在现场争斗间被撕扯下的一角衣物上有灰棘果的汁液,我们和阿奎拉了解,毕索人只有您这一支还种有灰棘果树。”维塔诚恳地说。
“这当然是没问题,明早就由阿奎拉带你们前去,她年轻力壮,论单打独斗很少有人能战胜她。”奥卜里骄傲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阿奎拉,后者向她咧嘴一笑。
奥卜里接着说道,“你们三人就够了吗?”
“我会向长官报告的,根据情况再决定是否需要派人来,”维塔环顾一圈周围,开口询问,“您这里应该没有电话或传真机…请问您下午是如何与阿奎拉取得联络的?”
“我们有自己的方式,”奥卜里露出神秘的微笑,她转头嘴巴嘟起,发出一阵咕咕的鸟叫声,没多久,一只麻灰色鸽子飞来,停在奥卜里抬起的小臂上,用黑豆似的双眼观察这两个外来人。
“我与阿奎拉和卢帕斯都是通过鸽子来传信,阿奎拉小时候喜欢与小动物作伴,也不知怎么的,竟能和鸽子沟通。她训练了一批信鸽,来保证我们日常的沟通。”
“我训练出的鸽子通信范围能覆盖整座斯普林!”阿奎拉在一旁毫不掩饰的翘起尾巴来,“你要传信到哪里去?”
塞米利安听到阿奎拉的宣言,一脸惊奇地看向奥卜里小臂上停着的鸽子,鸽子察觉到她直勾勾的视线,微微斜着脑袋与她对视。
维塔抬起手表来,上边的指针指向10点半,她想了一下回答,“这个点,我也拿不准警监是在加班还是回家了,可以送出两只鸽子吗?”
“没问题!”阿奎拉拍拍胸脯答应,接着,她如同奥卜里之前那样,又召唤来一只信使。
维塔分不出鸽子的长相,只觉得它们长得都一样。
“稍等,我写一下要报告的信息,”维塔从背包中掏出纸笔,在本子上撕下两张长条,在上面都简要地写下目前的情况及需要警监批示的需求,卷好后用小绳扎起,递给跃跃欲试想要展示高超跨物种交流方式的阿奎拉。
阿奎拉接过小纸卷,绑在两只信鸽的腿上,接着,又用嘴巴发出一阵咕咕声,那一串声音中藏着某种神秘的韵律,接着她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谷子,放在掌心,两只鸟儿低头啄了几下,拍拍翅膀飞走了。
将剩下的谷子装回裤子口袋,面对旁边人讶异的眼神,阿奎拉伸着脖子反驳,“怎么了,谁能猜到奥卜里姨母什么时候想要联系我嘛!”
说完又拍拍维塔的肩,“等着吧!我的宝贝们一定会凯旋归来的!”
等候的功夫,塞米利安和阿奎拉凑到了一起去,想要讨教她训鸽的秘诀。两人嘀嘀咕咕转移到一边去,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见阿奎拉一脸的得意,而塞米利安则是满脸崇拜。
卢帕斯还在磨刀,对几人毫不关心。
维塔则与奥卜里聊起了其它事情。
“奥卜里女士,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种名为金灯盏的花朵?”维塔询问。
“嗯…”摸着下巴认真回想了一会儿,奥卜里摇摇头,“没有见过,那花朵长什么样子?”
维塔从包中掏出那只玻璃瓶,将其中的金黄花朵展示给奥卜里看。
“还是没有,”端详后,奥卜里仍是否定回答。
维塔不由得有些失望,两条线索都指向这里是猎人可能的藏身地,但其中一条线索却断了。
可能是猎人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采摘来的吧,她想,先跟住灰棘果这一条,金灯盏后面再说。
正思索间,忽听一阵呼啦呼啦的破空声,维塔抬头,见一只鸽子向她们俯冲而来,落下时,腿上绑着张纸条,和维塔的一模一样。
“这是扑空了,如果你对警监的判断没错,看来另一只会带回她的消息。”阿奎拉伸手接住这只鸽子,向维塔解释。
她们只好继续等待。
卢帕斯磨好了刀,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向众人表示她困了要回去睡觉。
得到奥卜里的首肯后,她转身离去。
目光追随着卢帕斯越走越远的身影,维塔开始打量这与世隔绝的神秘民族驻地。
这片空地不大,应当是充作日常聚众活动的场所,平坦开阔,草坪低矮,看得出是精心打理照料过。不远处有一高脚楼,目的应当是为了隔绝地面的潮湿气与部分蚊虫,仅用几根粗壮的木材作为基础支撑,上面搭着一间面积不小的木屋。
“那是我们平时用来开内部会议的地方,商量一些需要集体投票决策的事情。”奥卜里注意到维塔的目光,贴心地向她解释。
维塔向她点头道谢,又将视线投得更远。这里对于利维塔特山来说并不算高,这座山脉横亘千里,海拔较高,部分山峰能够看得到雪线,也有岩石组成的山体。这里只是靠近斯普林的一处,气候并不冷,只是偶有裹着些许寒气的风,大部分时间只是凉爽。此地的树木高大粗壮,地面上能看到从土壤中探出的树根,盘根错节相互竞争着占领地面。
除了那一处高脚楼,其它的屋子…维塔的视线顺着粗壮的树木上移,看到了空中的点点灯火。那是一桩桩树屋,依着枝桠错落建造,长长的藤梯垂落到地。维塔捕捉到一点晃眼的反光,那是卢帕斯,她的弯刀锋利,将照在刀身上的月光反射了回来,那光点持续向上,她正在其中一条藤梯上攀爬。
另一只鸽子终于回来,也带来了霍尔警监的回复:
同意,5人小组明早7点半到达山下,需要你派人来接。
维塔抬头看向阿奎拉,“需要你明早到山下接应一支小队,只有5人,她们来协助我们执行任务。”
“好啊!”阿奎拉爽快答应。她将一根较粗的柴火横放在火堆上,压住火苗,“这样火堆会燃烧的慢一些,基本会持续到明天清晨,能防止一些怕火的野兽靠近。”
与奥卜里挥别后,阿奎拉带着她们两个走向林中一棵树,“你们今晚就住我的屋子吧,我去和卢帕斯挤挤。”
她们三人由阿奎拉打头,塞米利安居中,维塔殿后的顺序沿着藤梯向上,爬过了树干,进入了树冠层。这里枝叶繁茂,但树屋门窗前的树枝都被砍去了,保证人出入,以及从屋内向外赏景的视野。
树屋门前有一木板搭就的平台,刚好够三人站下,阿奎拉将钥匙交予两人,约定明早7点喊她们起床,就健步如飞般下去了,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
留下的两人四目相对,交换一个复杂的眼神后,维塔转身开门,二人步入屋中。
本以为搭在树杈上的木屋必然低矮狭小,但由于毕索人出色的建筑技术,这间小屋不仅没有她们想象那么逼仄,而是出奇的宽敞。
屋里两边各有一扇窗,最靠里的那面墙放着一张床,看起来干净柔软,想必阿奎拉虽不常回来,但她的族人们却不会忘记照料她的屋子。墙上挂着些弓箭与动物皮毛,地上也铺着皮毛毯子,阿奎拉果真是战绩累累。另一边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书桌和一把木椅,桌面上空空如也。
墙角放着一只木桶,里面盛着满满的清水,旁边还有一只木盆,和两条毛巾。
二人先后换好睡衣,用木盆打了清水洗脸漱口,一齐躺下互道晚安。
这是塞米利安第一次与同事同住一张床,她有点新奇,还有点尴尬。耳畔传来维塔均匀的呼吸声,塞米利安羡慕她能有在确认安全的环境中迅速习惯且睡去的能力。
耳畔是不知名的鸟不时发出一阵清啼,月光从开了一角窗户洒进来,一切都安详又平静。
数着跳栏而过的矫健小羊,缩在温暖干燥的软被中,塞米利安不知不觉也沉入了甜梦。
*
清晨如约而至,树下隐约有人声传来。
塞米利安睁开眼,抬手梳了把睡乱的头发,她有点自然卷,每天睡醒要沾水梳顺才行,不然就会变成狂野的摇滚从业者,与她平时精心保持的气质完全不符。
顶着一头乱发,她起身往木盆中注入清水,洗脸梳头。
维塔已经在一旁整理笔记了,钢笔笔尖在纸上摩擦沙沙作响,从塞米利安睁眼它就没停过。
树下传来呼唤,“维塔!塞米利安!你们醒了吗?”
塞米利安顾不得还没梳顺的头发,跑到传来声音的窗边向下瞧,阿奎拉一头红发在无边无际的葱茏绿色中无比鲜艳。
“醒了!我们收拾收拾就下去!”塞米利安招手回应。
“好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在会议厅!我去山脚接人啦!一会见!”阿奎拉说完后,转身就走。
塞米利安目送着那火红的头发在丛林中跳跃穿行直至消失,抬手看了下腕表,正是7点整。
*
简单用过早饭,是煎蛋和草药饼,还有一些腌制火腿。塞米利安满足地打了声饱嗝,她心里想着,也许这样贴近自然的生活也不错。
厅外传来交谈的声音,维塔起身走出去迎接警监派来的小分队,塞米利安也跟着她出了会议厅。
相互打过招呼后,维塔开始说明今天的任务内容,“我看到大家都全副武装,这点很好。今天虽然是探查寻找,但不排除遇到猎人的可能性,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待会儿我们会跟着阿奎拉一起前往果园,在果园门口分为两队,我和阿奎拉各带一队,每队4人,进行包围式搜查,一旦遇到猎人,就发射信号弹,另一队立刻支援。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队伍中的警官们齐声回答。
穿戴好警官们带来的装备,众人告别蓝雀部的人们,跟着那颗火红色的脑袋,踏上了今天的旅途。
在一片只有呼吸声的沉默中,维塔越过阿奎拉的肩膀望向远方,苍翠的绿色覆盖她的视野,偶有色彩鲜艳的雀儿在树梢跳动。
只希望,不会重蹈上次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