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十年战乱心茫然
（一七四）不许学会善良
蓝鹿国，虽然绝大部分的国土是沙漠。该国的王宫却是全世界最一尘不染的地方。
建成已逾四十年的蓝鹿国王宫是近代建筑史上独一无二的一项杰作！
当今世界最高的人工建筑物不是某座大楼，而是笼罩在蓝鹿国王宫外面的高达千米的透明罩子。
罩子是平头的圆锥体，支撑罩子的支架采用的是当年最坚固的航空合金。支架建成后满涂了“可见光隐形涂料”，而罩子采用的是某种氟塑料膜。天气晴好时，那层罩子几乎是肉眼不可见的。
蓝鹿国的王宫是纯白色的建筑群，分为七重。每一重都修有风格各异的巨大喷泉和植满各种荷花的荷花池。各处还种植了许多喜水的婆罗树……蓝鹿国不缺能源，所有的水都来自采用多级闪蒸法淡化后的海水。虽身处沙尘暴频发的热带沙漠，罩子里的蓝鹿国王宫却是个洁净的水世界！
罩子是双层膜，沙尘暴来的时候，给膜内充入淡蓝色气体——罩子里的人仍能享受蓝天。
阳光太炽烈时，头顶的那片罩子可以模拟云层遮蔽太阳。
当雨季到来时，头顶的罩子可以打开，让自然界的雨水落下来。
由于温控系统优异而完备，罩子内的温湿度永远处于最佳状态。
住在里面，可能就像住在天堂一样！全世界有无数人想体验一把住在里面的感受……可惜，蓝鹿国的王族非常注重隐私，就算是来访的他国元首，也极少有人能涉足王宫。
茜瑞·洁节·莫得莫失潜回王宫，在属于自己的宫殿洗过澡，换好衣服后就兴冲冲地去见她的母妃，海伦·莫得莫失。
蓝鹿国王宫内的所有宫殿都无愧“奢华”二字。她的母妃海伦·莫得莫失的宫殿更是奢华的极致！
她放轻脚步走到母妃那富丽堂皇却永远寂寞的病床边，看到母亲是清醒的。
“妈妈，您还好吗？”她跪坐在母亲床头问。
“我今天的感觉还不错。”母亲给了她一个微笑，“你今天出宫有收获？”
“嘿嘿……您猜我今天在宫外遇到什么人了？”茜瑞的声音很轻，问的却很直接。她们母女之间没有秘密。
“我遇到‘白骨法师’司命了！”
“真的吗？”海伦·莫得莫失的眼睛瞬间就变亮了，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快跟我说说，他现在什么样？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茜瑞用上吃奶的劲，扶母亲坐好，并在她身后垫好软垫。海伦·莫得莫失，曾是个非凡的美人！但是胰腺癌已经把她折磨的面目全非……她曾经浓密的，像纯金一样灿烂的金发因为化疗而几乎掉光，脸上也因为过度消瘦而布满皱纹。
“他现在没有魔力，头发全白，眼睛也看不见了。但他长的特别精致，比您给我看过的相片还好看一百倍！而且他非常善良。我装成一个贱民小女孩儿，他毫不犹豫地请我吃饭、喝水，还很细心的为我着想。”
“他是在好人家好好长大的孩子。善良是应该的。还有呢？”
“他说我是个有魔力的孩子。还答应教我隐藏魔力及学习魔法。”
“真的吗？”海伦兴奋地抓住了女儿的手腕，她的手枯槁无力，女儿的手却鲜嫩如春藕，“我和你的父王都没有魔力，你却有。而且还遇到了这世上最厉害的魔法师愿意教你……这样，在你为我复仇的路上，将会如虎添翼！是天意让你来为我复仇的。你说是不是？”
“是的。”茜瑞回答的毫不犹豫。
“很好。”海伦用冰冷的手指摸摸她的小脸以示嘉奖，“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你作为我的女儿出现，真的是复仇之神对我的回应。”
“我明白。”茜瑞回握住母亲的手。
“‘白骨法师’有多高？他说话的声音好听吗？”海伦的兴趣又回到司命身上。
“他比艾修高一头半，他的声音很清澈、很好听。”茜瑞笑咪咪地说。
海伦·莫得莫失看向窗外并不真实的天空，呼吸着并不真实的空气，漫声道：“如果你的三哥、四哥能活到现在，他们也是十七岁，应该也很漂亮，也有那么高，说话的声音也肯定很好听……”
海伦·莫得莫失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蓝鹿国人。她本是自民美兼和国人。还曾是一名成功的女记者。
二十多年前，现任的蓝鹿国王焚祭·洁节去自民美兼和国留学，与还是新闻系学生的海伦·莫得莫失相遇并相爱！
海伦·莫得莫失并非对蓝鹿国的国情一无所知，也不是个只有恋爱脑的傻女孩儿。当年的她只想拥有一份纯洁的校园爱情，并不想要什么结果。更不想当笼中鸟一样的王妃。
但是当年身为王储的焚祭·洁节毕业回国之后，纵然隔山隔海隔大漠，仍然锲而不舍的追求她！每天一束花，每周一封手写情书，每月风雨无阻跑来见她一面……一直持续了五年。
第六年，焚祭·洁节继承了王位。他向海伦诉说他想改革蓝鹿国的雄心壮志——他要让蓝鹿国的女孩儿可以上学，可以工作，可以拥有择偶的权利……他认为女性当中大有人才，蓝鹿国不该浪费一半的人才储备。他请求海伦嫁给他并助他一臂之力。
第七年，海伦·莫得莫失在得到焚祭·洁节的承诺“如果爱情已死，他将放她离开”的承诺后嫁给了他。
但是举行过盛大的婚礼嫁入王宫后，海伦才知道这所谓的蓝鹿国王族有多变态！
焚祭·洁节早有妻子。而且那个女人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蓝鹿国的王族，为了维持所谓的血统纯洁，代代亲兄妹或亲姐弟结婚。实在没有亲姐妹才会娶堂姐妹或表姐妹……焚祭从小就知道必须娶自己的亲妹妹。为了得到王位，他没有反抗。
外界所说的蓝鹿王族只与贵族通婚，其实是障眼法。所谓的贵族，基本上都是改了个姓氏从王族分出去的。其实是血脉同源的一族。
焚祭娶自己的亲妹妹不必举行婚礼，但如果他的亲妹妹生出了适合继承王位的王储，就会被编入一个贵族家族成为养女，与他补办一次婚礼，成为他被外界知晓的妻子。
蓝鹿国的国王不管娶几位王妃，王妃的地位都平等。即便成为王储的母亲也不比别的王妃高贵。除非她的儿子能真正继位，而她正式成为太后。
太后是蓝鹿国地位最尊崇的女人，甚至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握权力。
婚后的海伦·莫得莫失发现除了爱情之外，她只是焚祭的一枚棋子。作为第一个从外国嫁入蓝鹿王室的王妃，她只是蓝鹿国对外彰显改革形象的一个吉祥物。焚祭并没有改革的诚意，或者说他没有那个魄力。
而她也根本不可能离开。这座王宫根本是一座活死人共用的坟墓，无论谁进来了都别想再出去！
幸而焚祭对她的爱情是真的。除了他做不到的，只要是能给她的，都会给她最好的。
她说服自己，忘记过往的一切，只当一个小女人，只为了爱情在这个爱自己的男人身边活下去。
但还是不行——她与他生下的孩子相继死亡。
她第一次怀孕，生下的是个男孩，可惜有唇腭裂。虽不完美，但在外界，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缺陷；在这蓝鹿国的王宫，这个孩子却必须被处死。因为不能留下他成为王族的耻辱。蓝鹿国的王族必须完美无缺！
她曾求过焚祭，让他将孩子偷偷送出宫去，哪怕沦为贱民，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可是不行。王室的尊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第二次怀孕，生下的还是个男孩儿。可这个孩子有足外翻，再次被处死。
可怜那两个孩子没有名字也没有墓碑。
而且这一次她知道了——由于不断的近亲结婚，在洁节族出生的孩子，畸形比例非常高！只是凡是外表能看出异常的，都被处死了。至于被留下来的，有多少是精神异常者，难以统计。
她第三次怀孕，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儿。这次的两个孩子完美无缺！她大喜过望，认为自己终于在这个坟墓一样的王宫里看到了希望。
焚祭同样狂喜！他在他们满月时就将先出生的哥哥立为王储。
可那一对孩子只活到六岁。他们是被王太后密谋害死的。那是他们的亲祖母，只因为不接受他们是混血就毫不犹豫地除掉了他们。
王太后甚至没做太多掩饰，稍微一查就查到是她做的。海伦要求焚祭为他们的孩子主持公道。可焚祭为了所谓的王室尊严与国家稳定，什么也做不到……
海伦·莫得莫失万念惧灰，求焚祭放她离开。她不想用余生的每一天诅咒他！
又是不行。因为她知道太多的王室秘辛，不可能活着离开王宫。更因为他还爱着她，他无数次的向她诉说——她是他一生中最爱的人。
海伦觉得自己彻底崩坏了。
就算有一万年份的爱情也拯救不了已被愤怒与憎恨吞没的心！
她憎恨这个谋杀了她的青春，谋杀了她的爱情，谋杀了她的人性的男人和他的整个家族。她以恨祈祷，希望能生下一个女儿。她将教育这个女儿去杀掉自己的父亲，颠覆整个王朝。只杀焚祭一人，绝对无法平息她的憎恨。
十年之后她第四次怀孕，真的生下一个女儿。她毫不犹豫地从小教育女儿为自己复仇。她知道那对女儿不公平，可她无法放弃。况且在这个疯狂的王宫里，身为女儿身，能指望什么？
蓝鹿国现在的王储是焚祭的亲妹妹给他生下的儿子。那也是生了好几个畸形儿之后留下来的唯一一个看起来健全的。
不除掉那些疯子，她的女儿，以后也要嫁给亲哥哥吗？
“莫莫你听好——”海伦放慢语速，盯着她的眼睛，很清晰地说，“你要尽量多地从‘白骨法师’身上多学到一些东西。但是，不许学会善良。
“在你杀掉你的父王之前，在你当上女王之前，在你毁灭整个洁节王族之前，不许学会善良。因为那对你没用。你听清楚了吗？”
“是，我听的很清楚。”茜瑞乖巧的点头。一直以来她都能感受到母亲那并不狂乱，却无比坚定、无比浓厚的憎恨。
“听清楚就好。”海伦放松了表情，“在你回来之前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蓝鹿国下雪了。整个蓝鹿国都变得一片洁白。是真正的洁白，不是虚假的白。”
“这就叫白日做梦。”茜瑞捂着嘴笑，“咱们这儿可是赤道国家，怎么可能下雪？”
“在你回来之前，我也以为那只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美梦。”海伦也微笑，“但是你遇到‘白骨法师’了，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她停了一会儿又说：“莫莫，我肯定撑不到你长大。但我还有个心愿，如果能实现，你一定要记得帮我实现。”
“您说吧。”
“如果‘白骨法师’的魔力恢复了，或是他把骨刻教给了你，一定要把我做成骨白白。让变成骨白白的我拿刀在你的父王身上多砍几刀。不管他是活的还是死的。”
“……”茜瑞像所有的孩子一样，无法完全放弃对父母的期待，“然后呢？然后把父王也做成骨白白，让你们永远在一起！”
“不。你要想办法把我们分隔的远远的，越远越好，最好不在一个宇宙！这辈子已无法更改，但来生来世，永生永世，我再不要与他有半点儿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