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下午的太阳暖融融的，照得人倦懒。
她那点被美食压下去的困意又不由自主地涌上来，只要是中午，无论春困夏乏秋盹冬眠，眼睛都想立刻闭上了。
聚完餐徐霁就要离开鹭洲，三点十五的航班，现在从偏远的剧组开一个小时的车赶过去时间正好。
顾陵楚还惋惜：“你怎么不搞架专机，搞这么匆忙。”
“没钱。”
徐霁扭头看了他一眼，顺带“嗤”了一声，一向淡漠的的表情隐隐冒出点桀骜的野性。
云妗也是见识了一把他嘴上不带把的随性。胡话张口就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怼得顾陵楚无话可说。
她走在后面，右手虚虚握拳抵着鼻子闷闷地笑。
“得！阿霁，你这脸皮比我当年只增不减。”顾陵楚实在无语，气笑了，“你要没钱，那我算什么，乞丐吗？”
“乞丐没那么大的脸。”徐霁掀了掀眼皮，懒得跟他瞎掰扯。
他们几个人浩浩荡荡一走，她也不好意思蹭上去，云妗就得和徐霁一块儿走。
“走。”徐霁看了她一眼，“顺路送你回去。”
他步子大，云妗两步才抵他一步，跟着有些费力，才走了没一会儿就几乎要小跑起来。
“你要怎么去机场呀？”她跑了几步，和他并肩，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她之前没注意到，今儿才发现一六六的身高在超过一米八的男人这里，居然才只到下巴的位置。
况且他肩也宽，她在他这儿几乎是小小的一只。
“助理开车来接。”他瞥了一眼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她步伐慢了下来，半闭着眼睛，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发着光，“用不用给你搭把手？”
“啊？”小姑娘撑起眼皮，没太懂他的意思，向他投来目光。
徐霁：“低头看路。”
鹭洲的山头原生态未开发，和秦岭一样，表面草地之下碎石林立，偶尔露出草面，连绵一片。
一个没踩稳，很容易被绊倒。
云妗小小地“哦”了一声，看着脚下突出的细碎岩石，低头一步一步踩严实。
从营地回到影视基地十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走出了几个小时的感觉。
她走在右侧，徐霁脚步放缓了走在左侧。
两个人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并肩走着。
左边高大的身影存在感很高忽视不掉，她的眼睛又不敢乱瞟，只能一个劲儿地撇向右边看风景。
“公寓在基地附近？”男人突然出声。
云妗没反应过来，视线还在追随着山坡翠绿的森岭缝隙中穿梭的一个黑色影子。
她闻言扭过头，慢吞吞地回应：“是啊，也不是很近吧，要坐十分钟的班车去县城。”
说完脖子又往右边扭。
徐霁不懂她为什么一直往右边看，“右边有什么这么好看？”
“小鹿！树林里好像有一只小鹿。”云妗见他也好奇，忙不迭地指着那边的树林雀跃道。
手里比划着，“好小的一只，刚刚走在光里我才发现。”
她再转头一看，哪里还有小鹿的残影，早就掩藏得无影无踪了。
“刚才还在的，藏得那么快。”云妗悬在半空中的手缩了回来，讪讪地嘟哝着。
她没话说的时候安安静静，一有她感兴趣的话题嘴里就喋喋不休，像只百灵鸟。
徐霁把视线移回到她身上，空无一人的山野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阳光普照，一片温静祥和。
“山里的鹿跑得都快。”
他这是……在给她解围吗？
云妗愣了一下，嘴角不知不觉牵起，轻轻地“嗯”了一声。
下午没有内景在拍摄，偌大的影视基地进出的人不多，空旷安静。
分配给云妗他们的休息室在内部，中午出门的时候只带了手机，她的背包还在里面，得拿了才能走。
徐霁跟在旁边，没有要走的意思。
一条雷电预警很快闪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她仰头看了眼西边被乌云压暗的天空，有些担忧。
来之前她就听说了，因为临海，鹭洲的天气像孩子的脸，千变万化。
上午可能还是晴空万里，下午一旦雷声响起，倾盆的大雨便会侵袭而下。
再耽误一会儿，说不准雨就下起来了。
她手里捏着手机，斟酌了一下语言：“我还要去拿包，要不你先走吧？”
“我去和曲姨道个别。”他看了一眼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曲姨？
琢磨着这两个字，她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秦曲。
之前就看徐霁和秦曲很熟的样子，不过她没往那儿猜，毕竟秦曲和徐霁的性子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年纪也差了挺多。
怎么看还是合作关系更靠谱点。
“你和秦老师是亲戚吗？”她不由好奇。
徐霁的回答简洁明了，“不是，她是我妈的闺蜜。”
风吹起了长调，摇摇欲坠似的晃动的枝条，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窗外狂风大作，一阵阵的，摸不准规律。
也幸好他们已经走到室内，否则钻进衣袖里，又是寒风刺骨的冰冷。
云妗打了个寒战，脚步加快，“你得快点走了，一会儿可能会下暴雨。”
此刻鹭洲上方的天一半亮，一半暗，一如诗里写的乌云压城城欲摧。
远处方才他们走过的山坡草甸已然失色，乌云蔽日的那一半还在以压倒性气势挪动。
这架势好像末日降临。
云妗暗暗心惊，不断在心里祈祷，不会他们都要被困在这里了吧。
徐霁也看见了雷电局发来的雷电预警，说是今天下午有雷阵雨，傍晚转成中到大雨。
他轻轻颔首，没正面回复。
“你拿好了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回去，有班车的。”她愣了一下，连忙说。
“一会儿下暴雨，班车不开。”
男人声音清润，他的话说得笃定自然，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云妗却半信半疑，班车不开的事按理说去看了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她没想明白，回眸时已只见转角的背影。
-
云妗拿了包出来，在门口等徐霁。
班车不开了，只能趁着雨还未落下来，指望徐霁能好心送她一程。
只是……她是在怀疑，这个天气飞机还能正常飞吗？
天愈发阴沉，风不吹了，一切都很安静，好似暴风雨前的平静。
就在她频频抬头看天之际，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徐霁从身后走来，停在与她肩并肩的身侧。
“机场那一片已经下起来了，看样子今天回不去了。”
他手机里还没收到航班取消的通知，不过从今天下午到明天早上的航班有大半都停飞了。
机场那一片已经雨已经下起来了，今天的航班取消已经是必然的了。
云妗对上他的眼睛，“那你怎么办？”
他把外套折叠挽起在臂弯，唇畔柔和，把手放在她的发顶揉了揉。
“先送你回去。”
而此刻的主人公云妗脚下仿佛踩在云间，只觉大脑空白一片。心跳漏了半拍，又骤然失速。
她压根没发现前面站了个人，一眼不差地看完了全程。
徐霁神态自若地收了手，对上一双充满兴味的眸子。
“……”
在云妗看不到了地方，两道深沉不明的目光交锋，势均力敌又难掩和谐，在互相的眼睛里看到了“彼此彼此”四个字。
徐霁和她装作不认识，虞岁也懒得和他打招呼。
她扯了扯唇，看了一眼便低头滑动手机。
须臾，徐霁的手机屏幕蓦地亮起微光，虞岁发来的消息只有堂而皇之的两个字。
禽兽。
挑衅的消息发过去，过了许久才看见他简练的回复。
同样是两个字：
死装。
虞岁看到消息差点气笑。
看吧，他俩一个死德行，硬凑都不可能凑到一起的。
徐霁这哥看似人模狗样的，实则闷声干大事。他那身禁欲谪仙的皮跟焊在身上似的，骗得小姑娘前仆后继。
哦，她突然想起来。
某些人还没得逞呢。
-
迎面遇上，几秒钟的时间擦身而过。虞岁那身独特的气质和封神的绝美脸蛋一枝独秀，云妗想不认出来都难。
只是托了美色傍身的福，她一个愣神转头就只剩下背影。
直到头顶再一次传来微沉的触感，她才堪堪回过神，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刚才走过去的，是不是虞岁啊？”
徐霁注意到她粉里透红的耳根，唇线抿成一个自然的弧度。
“嗯。”他应，“虞岁心思深沉，目的不纯，平日里与她少接触。”
云妗听着他的提醒虽然疑虑，但还是凝重着脸点了点头。
她看人的直觉一直都准到不行，人品败坏的，虚伪与蛇的，她都能猜个大概。
这回难不成失效了？
工作上她与虞岁其实没有太多直接的交集，她毕竟是个打杂的。
不过虞岁给她的印象确实还蛮不错的，不仅人美、敬业，还会给工作人员买宵夜吃。
别的她想不出来，先前虞岁疑似塌房的热搜还历历在目，也许是和这个有关？
有点想象不出来。
就在云妗胡思乱想的时候，徐霁的声音缓缓响起：“人不可只识面不识心，不过她人不坏，聊几句话也无伤大雅。”
“哦。”
见小姑娘仍脸色凝重，若有所思，他叹了一口气，“虞岁自己有男朋友。”
徐霁本以为自己的爆料能满足一下小姑娘的八卦欲，不想她下意识的反应称得上惊骇世俗。
“她把你绿了？！”
云妗迸出的话来不及过脑子，如同离弦的箭一去不复返。
她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伤了徐霁的自尊心，唯恐被灭口，于是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
一双杏眼徒然睁大，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徐霁：……
关于和虞岁的口头婚约，徐霁觉得他几张嘴都解释不清了。他前二十三年的人生历程，大概尴尬到要止于此了。
这两个字仿佛有千斤重，被他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在唇齿间辗转。
“没、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