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习家本家时,刚好是早饭时间。
“老大啊老大,每次来到你家的时候,我都是真心想给你当儿子的。”飞行器尚在降落过程中,木潇已经开始扒着窗户流口水了。
习家本家就坐落在中心城外围,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之中。
透明的巨大保护罩将飞行器吞入,生机勃勃的绿色与一众飞禽走兽映入眼帘,出舱后耳边尽是清晨悦耳的鸟鸣。
树林里假山与溪流横亘其间,古朴的木质别墅群零星错落,仍然是几个世纪以前的造物形态,时间仿佛在这一小方天地里停滞了,任凭外界高耸直入天际的大楼搅乱浑浊云层,炫目虚幻的霓虹映像取代静谧繁星。
人类慌乱地踏入了新的钢铁丛林,这里保守的一切却依然无动于衷。
然后,植物与动物,成为了这个时代最为高昂的奢侈品。
随着地球生态的逐年恶劣,越来越多城市不再适合人类居住,维系人类生存所需的自然农业、畜牧业的空间也越来越小,华央联合政府将华央范围内的地域进行了重新划分,依据地理和气候优势分为了农业区、畜牧区、工科区和居住区。
中心城就是居住区中最大的人口集居城市,是华央的政治、科学、经济和教育中心。
现如今,植物与动物的养护成本越发高昂,居住区又要优先解决人口安置的问题,放眼望去,中心城中所有的“动植物”几乎都是机械电子或全息投影构成的。
习家坐拥华央历史最为悠久的地质及生物保护集团,一肩担起科学与经济两条命脉,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家族地位。
“你们俩走快点,赶紧地,早都想着大嫂做的饭了,刚才在飞行器上和大嫂通完电话我就饿了。”
木潇一个人跑在最前面,活像脱缰了的白毛野狗,闻着肉包子的味就去了,十足的吃货一个。
习涿与路予同两人说话玩闹的间隙,再抬头时,大嫂已经从门口迎了出来,笑着冲他们招手。
“来来来,都进来,爱吃的那几样全给你们准备好了。”
大嫂明净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复古长裙,乌黑的长发侧编着垂落在肩膀旁,明眸皓齿笑眼弯弯,翘起的嘴角旁还陷着两个温柔的酒窝。
“大嫂,早上好,大嫂越来越漂亮啦。”路予同说着,嘴已经咧到了牙根,笑得像一只招财猫。
“还是予同最会说话,来给大嫂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呀。”明净一边说,一边伸手摸着路予同的头,习惯性地就要比比看他的身高。
“长高了长高了,快饿死了,大嫂我先吃饭去。”路予同赶忙逃走,跑去饭桌跟木潇一起疯抢了起来。
习涿走在最后,眼见他狼狈不堪的外衣,明净什么也没有问,转身递过来了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裳,笑着为他换上,动作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来小涿,先凑合穿上把早饭吃了,今天就不去学校了吧,等下洗个澡,好好的睡一会儿。”
“好,谢嫂子。”习涿笑着说。
在习涿他们三个少年人心里,大嫂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至少,桌上的饭菜已经下了一半了,还没有人想起来问候一下,习家的大哥习染为什么没有出现。
新鲜的蔬菜倒也算了,但货真价实的动物肉都是要花大价钱才吃得到的,味道远不是人工合成的科技肉能比的,这两个人每次过来,大嫂都会亲手做上一大桌豪气的全肉宴,管饱!
而每次和习涿吃饭,总能看到他左手边放着的一盘洗好的苹果,这人无论吃什么,都要餐后配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
“诶?老大,小妹还没起啊?”木潇忙里偷闲地四处打量着,口齿不清地问道。
“啥?说啥呢?”习涿根本没听清。
“他问,你妹呢?没在家吗?”路予同在旁边解释。
“哦,我妹啊,去找我小叔了吧,记不清了。”习涿咬着苹果,随意说道。
“记不清了?前段时间我们来玩,小妹不还在家呢吗,这才过去了几天啊。”木潇不可置信地陡然抬高了说话的音量。
“我说老大啊,要不是认识你够久了,我真的怎么也不会相信,世界上还能有你这样记性差的人,正经事记得比谁都清楚一件不忘,结果,其他不重要你反而一件都记不住。”路予同接过了话茬。
习涿并不打算解释,张开嘴咔嚓又咬了一大口苹果。
“不是,老大自己小妹的事不算重要事吗?”反倒是木潇更凌乱了。
“是正事,是正事,正事噢~”路予同安抚完木潇后,继续问习涿,“小叔不是总督促着咱妹要刻苦学习吗?这怎么小姑娘还主动把自己给送上去了?不会咱妹未来也要进华高特吧?”
“老大,小妹是也要考华高特吗?”木潇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瞬间兴奋地两眼放光。
“谁知道呢?好好的小姑娘,应该不至于那么想不开吧。”习涿玩笑地回应着。
三个人闲聊间,眼看面前几个盆一样大的盘子都要见底了,桌子一侧才缓慢升起了一面全息投影屏幕,画面里习家大哥习染正接受着媒体的采访。
影像里的习染依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穿着款式简单的白底条纹衬衫,领口处随意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里面纯白色的打底,精心修剪过的黑色短发自然地垂在金丝眼镜两侧。
睿智俊逸的气质流转于举手投足之间,总是挂着浅笑的面容没有一点集团总负责人的样子,倒更像是学校里品学兼优的学长。
“是的,集团一直有从事动植物在演变进化和基因层面上的研究,地球环境在近百年的时间里不断骤变,地质和气候环境都已完全不同......”
“......人类面对自然的抗争尽管更多时候都是杯水车薪,却依然有人在前赴后继的努力,力求解开更多人类在生物科学领域探索上的空白......”
习染的演讲为刚刚吃饱的三人带来了很好的助眠效果,习家这位大哥出现在全息影像里的次数,一向比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更多,谁也见怪不怪。
木潇半眯着眼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近身到了影像跟前指着习染身后的一个人问:“哎?大哥身后的那个人是谁啊?就那个穿着青色衬衫,两手插兜也不看镜头,跟我一样快睡着了的那个。”
路予同听着,抬起了自己越来越重的眼皮,顺着木潇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解释说:“啊,那个啊,那就是老大的小叔,我记得是叫习已行,小叔不常在家里,你应该是没见过他。”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别刚吃饱饭又惦记上我小叔了,车都给你俩叫好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再晚走一会儿我都怕你俩直接睡我家菜盘子里。”习涿起身说道。
“你急什么急啊,嗝~我俩就算是睡菜盘子里,也肯定不去抢你的房间,快把你那小心眼放肚子里吧。”路予同说完,换了个姿势就要继续瘫着。
“老大房间怎么了?”木潇在一旁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瞪着两个眼睛问。
“他房间啊,他的那个小哪吒......”
“赶紧赶紧,走了走了。”
路予同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人打断,习涿不顾一旁大嫂的阻拦,直接上手把两个活祖宗给请了出去。
中心城内人口密集,除非是紧急出动的情况,其他时候大家一般都会严格遵守近地悬浮轨道的交通规则,送那两个人回去的是习家自己的车,连带着学院的飞行器也被习涿调好了自动驾驶的航行路线,一起送了出去。
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蹊跷,他急着赶回家也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习家向来人丁稀薄,很多家里的杂事也都有智能管家可以代劳,所以,平日里常住在习家本家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的房子都是闲置状态。
穿过几间无人的小院,进入到树林深处,能看到一条活泼的小溪流,溪流不远的下游隔空立着两棵遥遥相望的老柳树,自两棵老树中间的地方进入,会去到一个全新的空间里。
那是一片永远在黑夜里的天空,北斗星安静地睡在一侧,银河光带在头顶上方清晰可见,点点星辰之下一颗将死未死的巨大老树,沉默地依偎在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流旁,既无四季,也无朝暮。
陪伴着老树的只有一间简陋的木屋,木屋早已无法居住,里面的一切都如同久远的记忆一般蒙了尘土,模糊不清,唯有窗边的几个破花盘,还能依稀辨别出原本的模样。
习涿曾经无数次尝试,却从来也走不出河流的尽头,就像是浓稠的梦境,始终在熟悉的原地打转。
一树一河一老屋,不知道在这里走过了多少载,不见天日的岁月。
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既不是人工模拟出的实景再生,也不是任何化学药物能够造成的致幻效果,如果一定要说,倒更像是一个结界,一个专门为习涿准备的结界。
因为整个习家,只有他能进来。
按照小叔的说法,这里才是习家真正的开始。
在地球环境急速恶化的时候,习家周围的这一方天地却可以不受影响地保持原本的样子,小叔说都是因为眼前这一棵巨大古树的存在。
于是,为了掩盖习家的这个秘密,渐渐地才开始做起了各种动植物与地质保护的研究,借此转移外界对习家的注意力,也为了让诡异地一切变得更加合理。
大哥没有见过这棵树,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阶层自然不会轻信小叔的话,但用尽了一身的学识也解释不了习家周围环境的异象,索性选择了放养状态。
剩下他一个人,夹在玄学与科学中间,小叔就可着他往死里骗。
小叔说,习家每隔几代人里才会出现一个能够进入结界的人,而这个人会成为古树的守陵人,还从小就给了他一个挂坠,说是守陵人的信物,结果,挂坠简陋到只有一条小红布包着截木块。
给树守陵,也亏了他小叔敢编,习涿也因为这事翻过他们家的一些老册子,倒确实是有一些关于守陵人的记载,不过都是零零散散的文字,并没有任何的人物图像,说真不真说假也不假。
但,守陵具体要怎么个守法呢,他小叔偏又藏着掖着不肯多告诉了,从小就哄着他说什么等他长大了自己就知道了。
直到有一天,他又躲去了古树下面发呆,也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那已经枯死的枝叉上居然自己发起了光,像是夏日草丛间飞来的萤火虫一样,小小的一点光亮挂在无波无澜的长夜里。
恍然间他盯着那一点黄光出了神,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就像是古树凭空为他指出了一个方向一样。
他循着轮廓的方向去找,每一次都会遇上一些事情,而当那些事被一点点平息之后,他回来再看,古树上的那一个光点就会先变成闪亮的白色,又转为青翠的绿色,最后,没入古树的枝叉间消失不见。
他想,这大概就是守陵人要做的事了。
后来,他就在古树下披着满身的星辰,一点一点摸索着各种控制水流形态的技巧,再用一年又一年的时间,将其驯化成了能够用来保命防身的武器,坚持暗中锻炼体魄,尽自己所能地去学习所有的战斗技巧。
他没有老师,古树就是他的老师,每一次光点亮起就是考核,奖励是看着那一点点的微光由白变绿,再慢慢消失不见。
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那一刻发生的时候,他总是可以莫名地心安。
再后来,他和华高特人碰上的次数越来越多,他自然会去想,他们也在做着和他一样的事情吗?
越了解华高特之后,他发现自己对那个地方越感兴趣,像是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把自己做的事情,偷偷告诉给全世界的方式。
“那里都是怪人,就会显得我也没那么奇怪了吧。”
所以,在路予同问起的时候他才这样说,他终于为自己的存在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课外辅导,这是属于华高特的语言。
他确实没有那些能够向别人展示的天赋,但“课外辅导”这件事,他早已在无数个没有人看到的深夜里反复练习过了。
那个第一的位置,便是证明。
现在,眼前树梢上和他料想的一样,一点小小的白光已经变成了绿色,不用多少时间就会消失不见。
等待的间隙里,习涿索性来到了水边准备顺便练习一会儿,自河水中汲取的水流如往常一样,被他操控在五指之间,回想起昨晚的经历,鬼使神差地他右手微微一抬从河里抽出来了一条水鞭,看准了一处河床最宽的地方,使足了劲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