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懒懒散散地从东方爬到山顶，洒下半死不活的光芒。
树林中，晨雾迷蒙。你牵着睡眼惺忪的小盖勒，踩踏在干枯的叶片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咦？你是说绑架道尔与这次袭击我们的是同一帮人？”
你惊讶地低头看着不停揉眼睛，直到把自己成功揉成一对兔子眼的小孩，忍不住伸手扒拉开他的那双小手：“别揉了，都成兔子了。要是困了就让我背一会，小孩嗜睡一点很正常。”
“嗯。”
奇特的是这次盖勒竟然没有对你的提议表现出排斥，反而相当乖巧的对你伸出双手示意你蹲下，轻轻一蹦，跳到你背上，顺从地搂住你的脖颈。
“这次竟然这么听话？”
你在心里犯着嘀咕，手上动作却不敢怠慢，将小孩往上托了托：“昨晚没睡好吗？”
“嗯，与道尔核对了一些细节，这下可以确定了……”
“等等。”你耳尖地抓住一个重点：“你与道尔联系上了？”
“是啊。”盖勒打了个哈欠：“他那边似乎一切顺利，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唔。”你沉思一会：“所以我们要去与他汇合吗？”
“不用。”盖勒摇摇头，回答的十分干脆：“道尔有其他需要做的事，这边按原计划，先去昨晚我们遇袭的地方。”
“那你继续说。”你脚下顿了顿，绕开一个大石子，朝着记忆里格雷公墓的方向走去：“不是在宅邸里就告诉我要‘分享线索’？”
“‘情报共享’。这就是我想要说的。”兴许是小孩的体力消耗的要快一些，盖勒懒得计较你屡次打断，咳嗽一声，凑到你耳边低声而快速地叙述：“就从道尔遭遇的那场绑架说起。”
“那次绑架发生在改革派一次秘密会议之后，道尔在返程途中，突然失去意识，对于自己被绑架的过程完全没有记忆，反而在醒来时突然发现自己位于格雷公墓中。”
“是报道里提到的。”你点点头。
“更具体的位置就是格雷公墓的天使之墓前。”说到这里，你感觉后背的盖勒胳膊有些不着痕迹地僵硬：“他的衣物被剥干净，身体被拜成了跪拜忏悔的姿势，面朝天使之墓。”
“咦？”你愣了一瞬，想起昨晚上遇到那两人时他们有些奇怪的举动：“所以你们才怀疑天使之墓里有什么东西，想要将它挖开一探究竟。”
“嗯。”盖勒应声：“这不是重点。还有一件被严格保密的事情，没有被报道所提及。”
“当道尔醒来的那一刻，除了奇怪的跪拜姿势，还有他手心里紧攥着的，蛇纹鎏金天使徽章。”
“天使……徽章？”你有些奇怪的开口：“那有什么意义吗？”
“阿比斯。”
小孩呼吸放轻，缓缓开口念出这个名词：“三十年前在克里斯维，伴随着‘天使’出现的一个宗教狂热组织。”
“组织成员对天使有着执着的崇拜，自称为‘天使的圣徒’，对于一切污蔑天使的‘叛徒’深恶痛绝，行为极端过激，可以说是当年推动‘克里斯维魔女审判’，造就那场大屠杀惨剧的罪魁祸首。算是教会守旧派最为过激，行为不可预测的极度危险团体。以克里斯维为据点，势力发展迅速，甚至胆敢对国会高级官员下手。蛇纹天使图纹是他们的标志。”
说到这里，你们之间突然沉默，氛围肉眼可见的凝重起来。
“其他的呢？”你忍不住问道。
“什么？”盖勒挑挑眉。
“关于那个组织其他的信息，比如领导者是谁？目的是什么？以及……他们犯下罪行的证据。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么他们的行为绝对够得上被清算。”你脚步一个踉跄，正好位于上坡，不远处格雷公墓标志性的石头大门在远处高高矗立。
“这就是问题所在，缺乏指认他们的最关键‘证据’。”盖勒叹口气：“克里斯维的交通不便，与外界交流沟通少。如果想去那里，必须要路过维兹。这就造成了克里斯维小镇信息闭塞，居民抱团相互包庇，是那种疯子组织孕育的绝佳土壤。”
“在那场惨案发生后，不是没有警察前往调查，但是克里斯维居民就好像统一口径般，将那场屠杀中死亡的无辜人都归咎于海啸事故。再加上阿比斯虽然行事激进，但仍然隶属于教会一分支，背后势力复杂，就使每次调查都不了了之。”
“所以现在知道的，只是阿比斯的确‘存在’，并且他们的标志是蛇纹天使？”你有些不敢相信地扭头。
“是啊。不过……如果是那些守旧派某些老顽固，倒有可能还掌握着关于那个神秘组织的一些信息。阿比斯三十年前诞生后，行为一直低调，但是在两年前突然出现在公众视野。”交流间，你背着盖勒再次走进了墓园，背上的小孩伸手拍拍你的肩膀，示意你将他放下来。
“这么看真是简陋，甚至简陋到有些不同寻常。”
山坡上，光秃秃的枝桠随风摇曳，无名的天使墓碑矗立其上，面朝朝阳，金色阳光点缀，耳边是啁啾鸟鸣。
小孩抬步迈上山坡，翠绿色的眸子眯起，伸手一点一点仔细抚摸着墓碑纹理。
“还要继续挖吗？”你咂咂嘴，环视着周围一片狼藉：“昨晚上的铲子还被丢在这里呢。”
这个墓园一直由穆卡神父打理，想想昨晚他喝醉后涨红的一张脸，你很怀疑他是不是还在宿醉起不来床。
“不了。”盖勒摇摇头，转身看向你，张张嘴正要说什么，但是下一刻神情却有些凝固。
“怎么了？”你在他面前挥挥手：“我身后有什么吗？”
你顺着盖勒的视线回头，却正好看到一个熟悉而整洁的墓碑——碧翠斯母亲沉睡的地方。
“那里属于教会那孩子——碧翠丝的母亲。”你眯起眼睛，仔细看着那里。在夜晚视线昏暗，但是此时可以看的更清楚。
墓碑是一直被人仔细打理过，碧翠丝应当时常来看望她的母亲，周围一点杂草与落叶都没有，然而，唯独墓碑正前方，有一束包裹有些粗糙的花枝静悄悄躺在石板上。洁白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清香。
“柠檬花。这个季节要找到这种花可不容易。”盖勒从口袋里取出一副手套，迈步上前，弯腰仔细打量着。
“昨晚上并没有出现，看起来是有人在凌晨来过这里？”你也有些好奇，脑袋凑上前挨得极近，却被盖勒有些不自在地推远了一点。
会不会是碧翠丝来看望过她的母亲呢？
你脑海中浮现出女孩那张躲在长长刘海后，羞涩浅笑的面容。
然而盖勒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上面。
“……S……N……Y……”盖勒伸出手指仔细摸索着墓碑，有些费力地辨别上面损毁严重的名字，口中念念有词：“坦桑尼……米娅.坦桑尼。‘这里埋葬的是天使的最忠诚守护者——米娅.坦桑尼’。”
“米娅.坦桑尼？”你皱皱眉，觉着有些奇怪：“我记得，碧翠斯的姓氏不是……”
“里拉。”盖勒点点头：“那是穆卡神父的姓氏。看起来碧翠斯在被收养后，更换过姓名，难怪……原来在这里。”小孩摩梭着下巴，眼中闪烁着精光。
“什么？”你有些疑惑，看眼前人的样子，像是解开一个谜题般释然。
“不，没事。”盖勒摇摇头，站起身，垂下脑袋，开始在地面上寻找着什么。
“看这里。”盖勒冷不丁对你招招手，示意你上前，拨开一束草丛，看向地面上一个孔洞。
“这里有掉落的子弹。”他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从草丛里夹出一个黄铜色的弹头：“9x19mm贝鲁姆手枪弹，中口径，军队专用布朗半自动式大威力手枪。啧，这群蛀虫……”
“还有这泥地里的脚印，十字底质地坚硬……军用S99突击靴。”
“看起来倒是我大意了，竟然被人抓住空隙，在眼皮子底下闹事。”绿眸中闪过一缕寒芒，盖勒忍不住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这次回去，得做大扫除。”
你在旁边默不作声，虽然听不懂盖勒的自言自语，但是从他笑不达眼底的模样来看，事情比预想中的严重。
“这是从昨晚的追击者身上发现的纹身。”盖勒从口袋中变魔术一样掏出手机，熟练的在上面点点，调出一张照片：“以及，从道尔那里发现的徽章照片，你瞧。”
你好奇地探过头去，看向屏幕中两张照片的对比。
灰蓝色天使双手合十神情悲悯，却被毒蛇深深缠绕。追踪者的血液染红了天使面颊，远远看去倒像是流下两行血泪，令人胆寒。相较之下，那枚蛇纹鎏金天使徽章倒显得做工精致，与纹身一模一样的天使慈悲，张开的羽翼誓要庇护自己毒蛇一样的信徒。
一切都已经不言而喻，你已经知道昨晚那群人数不算少的追踪者们结局，不禁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低头不着痕迹地看向身边瘦小纤弱模样的男孩——对方正双手放大图片，眯起眼睛仔细做着对照。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哪一边的人更像是毒蛇。如果昨晚上，你真的表现出分毫对处于弱势的盖勒.坎贝尔有害举动，那么被杀得连原样都看不出，只留下一小块完整皮肤的人会不会就变成了你？
“没有错，的确是阿比斯。”盖勒收起了通讯，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这是一个陷阱，有人似乎希望我永远留在这里。甚至为此不惜动用埋藏多年的暗线，借着阿比斯的力量绑架道尔，散布关于莉莉安娜女王的传言，不惜一切代价将我引到那里……”
翠绿色的眸子毒蛇一样散发着悠悠锋芒，道尔看向克里斯维的方向：“传说中‘初始之地’，‘天使眷恋之所’——克里斯维，哈，有趣。”
“那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看向盖勒，虽然只是猜测，但你隐隐感受到他的回答。
“当然是要过去会会他们，这么好的机会，可以一举两得——找到女王的同时，还能看看我们的好朋友究竟过得如何？不是吗？”男孩冷笑一声，对你转了一个圈：“别忘了，简黑，我现在可是一个无辜柔弱的小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眸子里闪烁着疯狂，如同一个得到玩具的小孩子，脸上丝毫看不出惧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地兴味：“这就是我需要你帮忙的原因。”
“‘绝对不合常理’的你与正处在‘不合理状态’的我。”冰冷的小手缓缓贴上你的面颊，冻得你一个瑟缩。你低头看去，却见盖勒扬起眉毛，声音戏谑，神情却肃穆：“我需要你。我们会是这场‘克里斯维冒险’中的最佳搭档。”
如果被暴露，绝对会被大卸八块的最佳搭档。
你忍不住嘴角一抽，伸手握住小孩的手腕：“我答应你就不会反悔。放心。”
盖勒吹了声口哨，后退一步，蓦地转向你：“那你呢？”
绿色的眸子骤然变亮，朝阳的光芒强盛，小孩背光而立，耀得你忍不住眯起眼睛，只能看见一点轮廓：“你又为什么这么容易答应我？你想要什么？”
“……想要一个答案。”你想了想，露出一个局促地笑：“与你一样，我也有必须弄清楚的事情。”
在传闻中的“罪魁祸首”——杀死天使的黑魔女。如果杀死天使真是一件“恶事”，是失忆前的你所为，那么这次就由你斩断因果，拼凑起真相，给冤死的灵魂一丝告慰。
这是你能想到的最合适的“补偿”。
“不过其实更想要的是‘走后门’。”你眨眨眼睛，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请问能在事成后给我个编制吗？不用国会的，地方上的……不对，维兹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