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周卫仰躺在床上缓神,明天还要早起工作,可今夜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时不时浮现白天她的模样,越想越不安,她整体上来看表现的很平淡,甚至还能聊天说笑,但这不对劲。
太平淡了,她该有些情绪的,对吧?
窗外裹着冰的雪斜斜飘落,牵着他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闪现。
是的,她应该有情绪,没有情绪就是不正常。
他拿起手机给向文拨了过去,没人接……
不再坚持,马上又给张复打过去,也没人接……
此时的张复正一边加着班,一边嘱咐助理去洗车,他看见某人的电话号码,一点都不想理,就让他打去吧。
周卫不给自己多想的空间,即刻起身寻人,刚走到客厅,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向文的电话回过来了。
她声音弱弱地,“怎么了?”
周卫松了口气,“要不要回来?”
“为什么?”
“我想照顾你。”
“就这样?”
他垂头抿唇,“不是,我不喜欢你跟他在一起。”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叹气,“拜托啊,我还没离婚呢。”
“我等你,我是说我陪你离,我这就接你回来,我陪你办手续。”
对面音调愈发地微弱,“口味真重,喜欢怀着孕的少妇?”
他身体一僵,察觉到异常,“你在哪儿?在干嘛?”
对面传来嘀嘀嗒嗒的水声,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似自言自语般,“想要的时候就找我,不想要就推开,你把我当什么?”
“既然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回来做什么?我什么不能给你?张个嘴就是了,哪里还需要你这样……”
这些话让他愣在原地,呼吸困难得仿佛静止,内心涌起强烈的恐惧与挥之不去的回忆。
“向文,对不起。”
周卫身体微微颤抖,语气变得极其温柔又有耐心,“你等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就想陪着你。”
冰冷的雪掺杂着冰碴,如同当年一样,淋淋沥沥落在他头上,呼吸愈发急促,这一次他不想再放手,渗入外衣的雪渍附在他身上,他像一只堕落的疯狗,忘却常人的道德与良知,放纵自己去满足私欲。
……
此时外面很冷,张复懒得折腾,跑去监控大厅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旁边零零落落的坐着几人,眼神疲惫地守着热线电话。
他想着今晚在这里凑合一宿,正仰着脖子闭目养神,手机铃声在大厅里闪烁光亮,他不忿地笑,现在的男小三都这么猖狂嘛?
结果来电的不是那人,而是小区的物业,对面语气十分急迫,在诺大的办公厅里显得格外吵闹。
他起身往外走,低声呵斥,“急什么?好好说!”
“哥啊!快回来吧!你家被人砸门了,都要拦不住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张复一下子愣住,对此有些难以置信,脸上的肌肉紧绷,“等着我。”
好啊好啊,自己送上门来,那他就不客气了。
自己的车被送去洗了,他坐上助理的车奔家赶,脑子里设想出各种可能性,结果人还在半路物业又来了电话,夺命魂似的,“出事儿了!出事儿了!您媳妇晕浴缸里了,都是血!120都来了!”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半晌没缓过来,脸色煞白,他感觉自己要完蛋,扭头冲助理喊道,“去、去医院!”
到医院时向文正在缝合,有气无力地躺在医用床上,周卫见到他顿时闷头给了一拳,张复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拳砸了下去。
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眨眼间扭做一团,你一拳我一拳,毫不客气,其他的病人、医生、保安围在一起,劝的劝、躲的躲、拦的拦,好一顿吵吵嚷嚷。
向文听这动静睫毛微张,看见为她缝合的医生皱了皱眉头,又轻轻瞟了一眼正被众人拉住的两人,苍白的脸庞让人看起来我见犹怜,人畜无害,她嘴角蠕动几下,“打死他。”
两个男人倏地愣在原地,两颗头同时转向她,刚刚她说的“他”,是谁?
心中的疑惑还没问出口,女人却泄力般晕了过去。
医生冷汗全出,歪头瞪着他们,眼中怒火中烧,“留一个能签字的,其余的都出去!”
张复刚要迈步却被人捷足先登,周卫留给他一个不太好的眼神后便把他关在诊室门外。
张复有点想不明白向文这是怎么了,难道就只是因为下午那场闹剧?他自顾自地想,不可能,以前做过那么多次,彼此身体都熟悉透了,她怎么会这般介怀?
若是真的那么抗拒也不能是因为他,肯定是门里边的那个小三!阴魂不散的掺在他们夫妻二人中间!
门内的情况似乎稳定了,周卫走了出来,侧头示意张复出去谈谈。
此时的雪停了下来,寒冷的空气使他们精神一振,两个自顾自地抽着烟,无声望向对方。
周卫先开了口,“把婚离了。”
“怎么?想养我的崽了?”
他把烟掐灭,手掌在脖子后侧摩擦,“你的崽管我叫爹,也没什么不行的。”
对面的男人噎了一下,“又想挨打?”
周卫往前一步,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打不打不重要,结果重要。”
“疯了!两个没有道德伦常的疯子!”
周卫无所谓地盯着他。
“想的美!怀了老子的种就是老子的人,你他妈……”
话还没被说完就挨了一拳,领口被提起,周卫恶狠狠地盯着他,目光深邃,“给你提个醒,你爸那边要跑了,你现在自身难保。”
临走前周卫拍了拍他的脸,“强迫女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
天将将亮,周卫拿着一沓结完账的单子走向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缓缓蹲下抚着她的手,“回家吧。”
接下来的时日,周卫白天上班,晚上回来照顾她。
向文趁着他白天不在家的时候,偷摸自行去医院做人流手术。
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岔开腿,医生在她两腿间检查,表情不耐,“放松啊!”
麻药的劲儿来得很快,她昏昏欲睡,失去意识之前,轻声祈求,“抱歉,我怕疼……”
这么些天,此刻的她终于睡上了无梦的安稳觉。手术完毕,正酣眠的她被护士拍醒,“醒醒昂!别睡了!”
“手术成功了吗?”
“嗯。”
“谢谢您。”
她起身穿拖鞋,晃晃悠悠地往外走,护士在身后嘱咐她,“别着急走,坐那儿观察半小时。”
手术室很冷,到了走廊才渐渐有热意,她的小腹骤然疼起,连忙扶着手边的长椅缓缓坐下。她望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孕妇,有幸福的,也有惆怅的,每个人都拿着报告单,犹如虔诚的信徒,在这里为新的生命祷告祈福。
完事后她把手术单子邮寄到张复家,隔天就收到了离婚协议书,内容及其简单,毕竟没什么东西可分,没想到折腾了这么久,事情终于和平的解决了。
那天半夜她小腹正痛着,感觉自己像是来不完的月经,下面的经血淋淋沥沥,她起身想着去客厅倒点温水吃药。
周卫正好下班归来,开门见她仍未睡,关心询问,“还是睡不好?”
她含含糊糊转身要走,“嗯。”
周卫一把拉住她,“脸色这么差?”
“睡不好嘛,很正常。”
他把手插兜里,又拿出来甩了甩,有些不太自然地建议,“要不今天我陪你睡?”
“嗯?”向文嘴巴微张,呆愣几秒,随即反应过来,手跟不听使唤似的摇着拒绝,“不不不!不合适!”
“嗯……好,那我休息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周卫径直进了厕所,又突然跑出来,没敲门直接进了她房间,手里拿着一个血红的纸巾,“你怎么了!?”
她坐在床边正吃着药,被他突然这么一吓,噎得直咳嗽,“你变态啊!一大老爷们翻垃圾桶?”
他拿起药盒,是普通的止痛药,她一个孕妇怎么会吃止痛药?他不管向文拦不拦,兀自翻她的抽屉,好在向文本意也没想瞒着,很快就找到了其他的药,药名他不太懂,但功效他看的明白,是女性活血化瘀和消炎的药。
“本来想明天告诉你的,谁知道你大半夜在这儿发疯。”
“你不相信我?”,他闭眼吸气,不相信他能照顾好她和孩子吗?
她摸了摸他消瘦的脸颊,“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不相信自己有抵御风险的能力,不相信自己能维护好家庭关系,不相信自己有接纳孩子的宽容心,她现在太糟糕,她需要足够强大,足够多的心理准备,不然就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
乍暖还寒,春风时而柔和时而强劲,周卫担心她招染风寒,不让她出门,不让她做家务,碰个水都要时时刻刻提醒着,坐个小月子可把她给憋坏了。
好不容易可以出门了,向文这次没有给自己耽搁的机会,出了小月子就拿着回执单,马不停蹄地再次去了趟民政局,这回是真的办理完成了。
出了民政局的大门,烈阳高照,张复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向文有些唏嘘,男人呐,爱你时轰轰烈烈,柔情似水,不爱你时形同陌路,背道而驰。
她走进旁边一家咖啡厅,男人点了一份红丝绒蛋糕,小巧精致,她坐在桌旁拿起小勺舀一口蛋糕,张嘴含了进去,轻轻抿着。
证件放在桌子上,周卫拿起仔细检查一番,抬眼嘱咐她,“别吃太多,凉。”
“怕什么?都出月子了。”
对面的男人闻言剜了她一眼。
忽然她凑近身子盯着他,“我们算奸夫□□吗?会不会遭报应?”
周卫放下证件,坐直正视她的视线,“不被爱的才叫小三。”
向文“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变态!”
“我是。”
向文眼眶渐渐蓄满泪水,“都怪你,把我的婚姻拆了。”
“怪我。”
“都是你的错。”
“是。”
“我会好好玩过你然后抛弃你,花光你的钱。”
“好。”
“去死吧。”
周卫拉起她的手,指尖温柔又怜惜地摩挲着,“好。”
“我们、我们会好的吗?”
对面的男人浅笑着,眼底尽是纵容,“会。”